顧常對他話語的曲解，鄭法是不知道的……
其實他對靈根也覺得頭疼——想要培養更多更強的修士，靈根是個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更何況，玄微界如今讓鄭法不大舒服的社會形態，本身就建立在靈根這個現實基礎上。
若是想真的實現他心中的願望，讓九山宗和玄微界其他宗門有根本上的區別，研究透靈根其實很重要。
但鄭法如今顧不得這麼多。
如今九山宗的主要矛盾，不是人才太少，而是資源太少。
他整理好了新一期的《仙道》，從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朝萬仙島而去。
鄭法沒有回自己家，而是朝萬仙島的西側飛去。
在萬仙島的西北角，有個百丈小山，小山山腰有兩個挨着的小院。
左面的住着軒華夫人，右面住着蕭玉櫻。
鄭法向左側院子走去，他並未隱藏身上的氣息，一到門口，門就開了。
軒華夫人立在門口。
讓鄭法驚訝的是，蕭玉櫻也在軒華夫人家，此刻就站在軒華夫人身後。
似乎是見着了鄭法疑惑的表情，蕭玉櫻看看鄭法，又看看軒華夫人，竟有些識相地說道：“我正好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鄭法愣了下，開口道：“蕭仙子，我找完軒華夫人，便要去找你的。”
蕭玉櫻本在向外走，聽這話腳步一頓，見鄭法朝她點頭，便慢悠悠地又走了回來。
三人走進軒華夫人的客廳各自落座，鄭法將手中的文件，朝一旁的軒華夫人遞去。
“天工閣？”軒華夫人看了兩眼，訝然道，“庶務殿下屬的新部門？”
鄭法點頭道：
“差不多和錢真人領導的農事處並列。”
“農事處主管的是九山界的農業。”
“天工閣就是日後主管九山界工業的部門。”
九山界發展到現在，農業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在鄭法的設想中，九山界的工業化，是下一步發展方向。
一方面，這樣更能利用他獨有的優勢，也就是現代知識。
另一方面，在鄭法的認知中，工業化是現在唯一能解決九山宗底蘊淺薄的方式。
如果順着傳統玄微宗門的路子走，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生產出所需的資源。
軒華夫人皺眉低語：“工業？”
她低頭翻閱着薄薄的文件，片刻之後，才擡起頭道：“按照這文件的說法，這煉丹，制符和煉器，都是屬於工業領域的？”
鄭法笑道：
“正是如此，我將生產分爲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農業生產，一部分是工業生產。”
“日後，工業生產，將是九山界經濟的主導部分。”
軒華夫人呆了半天，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過了會才喃喃道，“這……何不交給三位太上長老？”
這下，鄭法就明白軒華夫人的猶豫了。
天工閣如此重要，那天工閣閣主，自然是位高權重。
她可能覺得自己畢竟是個外來戶，心中有些不安，甚至可能還有些懷疑這是個坑……
看着軒華夫人的眼睛，鄭法直白地說道：
“夫人你是最適合的。”
軒華夫人不說話，眼神卻有點亮。
“論能力，你是我九山界中，煉器最強的人。”
在鄭法看來，雖然制符煉丹，也能和工業扯上關係。
但煉器才和工業的思路最接近。
“論功績，你參與了《金丹工程》，《九山金丹法》的研究，對我九山宗的貢獻極大。”
這是無可否認的。
雖說這兩個項目不能全部歸功於軒華夫人，但她也是最重要的參與者。
不說別人……就說元老頭吧，他對九山宗的貢獻，恐怕也不比軒華夫人多。
軒華夫人的眼神更亮。
“實話說，如今我九山宗人手也不大夠。”
鄭法伸出一個巴掌道：
“我如今管着大學島，重心在教育和研究上，還需要抽時間修煉。”
“章師姐統管庶務閣，已經分身乏術。”
鄭法捲起了兩個指頭，繼續盤點：“三位太上長老，龐師叔如今負責百仙調查，日後我有意將和各宗門溝通的事情交給他。”
龐師叔是鄭法屬意的外交執掌者。
這師叔能屈能伸，極善交際。
另一方面，他又對宗門忠心耿耿，稱得上奮不顧身，出賣宗門利益的可能性極小。
實在非常適合。
“黃師叔執掌執法閣，不適合再有另外的任用。”
軒華夫人聞言，似有些不理解，就聽鄭法道：
“執法閣地位特殊，必須超然物外。”
“另一方面，黃師叔的性格也不適合。”
黃師叔可以說鐵面但不無私之人，可她只在乎章師姐，基本上就相當於無私了。
執法閣這段時間，運轉得極好。
“至於我師尊，他如今正忙着化神不說，他的性格，恐怕更適合管理九山新聞和話劇。”
元老頭，怎麼說呢……
當掌門這麼多年來，唯一的貢獻就是收了鄭法這個弟子。
將這麼重要的部門交給對方，一來是折磨元老頭，二來是折磨自己——他可不願意看到天工閣閣主是個甩手掌櫃，日後說不得要欺師滅祖。
還是讓他執掌文化領域的好，這老頭做起新聞來堪稱無師自通！
鄭法的五根手指握成拳，這麼數下來，軒華夫人很真覺得自己是最適合的天工閣閣主。
可她還有些猶疑。
“夫人，我想錢真人已經證明了，我九山宗，不太看重出身。”
鄭法像是真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又說了一句話。
錢真人……
軒華夫人聽說了，錢真人因爲貢獻太大，鄭法大筆一揮，調集了不少資源給他。
一方面是各種結丹靈物的賞賜。
另一方面，是《金丹工程》項目組專門給錢真人做了實驗，力圖讓其凝結上品金丹。
如今錢真人只待靈力慢慢累積，便能一舉結丹，可謂十拿九穩，大概玄微五宗真傳種子結丹，都沒有錢真人這般輕鬆。
她又想起羣賢祠，那羣賢祠中，自己和錢真人的塑像早早地就立在了那裡。
那時候，錢真人也還未培養出清靜竹。
自己也加入九山宗不久。
她沉默一會，才站起身，朝鄭法拱手道：“軒華，尊掌門令。”
蕭玉櫻在一旁聽着，眼神中不由有些動容。
她還算了解這個友人，作爲散修的軒華夫人，心中的戒備之心是很強的——散修不免會受到大宗門的欺壓。
更何況，軒華夫人又不是出生就是元嬰修士，其實一路走來，紛爭苦難遇見過不少。
之前的經歷，將不信宗門，謹慎多疑，只愛靈石這幾個詞，刻進了軒華夫人的骨子裡。
這也是爲何，軒華夫人看到任命，第一時間選擇了退縮拒絕。
可據她觀察，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軒華夫人如今叫鄭法掌門，一日比一日，真心自然。
此刻她更是從軒華夫人這短短的一句話中，聽出了肝腦塗地的意味。
鄭法滿意點頭，指了下座位道：“坐着說吧。”
軒華夫人坐下，鄭法又翻開桌子上的文件，仔細解釋道：
“天工閣是第一個五十年計劃的中心部門，有些事情，我要與你交代清楚。”
軒華夫人已經進入了角色，聽得尤其認真。
“夫人……”
“掌門叫我軒華就好。”
鄭法點點頭：“軒華，我讓你執掌天工閣，也是因爲你有《金丹工程》的經驗。”
“……”
軒華夫人依舊專注地聽着。
“在《金丹工程》中，咱們也試驗過，將一種修仙技藝拆解成一個個更加簡單的部分……”
“掌門你是說，用這種思路，去改進煉器，煉丹或者制符？”
“正是如此！”鄭法笑道，“不過，也不只是如此。”
他又從袖中拿出一物：“這東西，軒華你可曾見過？”
“符印？”
“對，天工閣需要做的，就是像這符印和《金丹工程》一樣，簡化，升級製造工藝，以期提高各種物品的產量。”
軒華夫人慢慢點頭，像是聽懂了。
但片刻後臉上又有些苦意，搖頭道：“提升工藝……此事，恐怕我力有不逮。若是耽誤了宗門大事……”
鄭法笑了起來，安撫道：
“當然不會讓軒華你孤軍奮戰，一開始咱們的步子也不宜太大。我和章師姐，準備以六種產業爲起點。”
“六種？”
鄭法將文件翻了一頁，指着上面的文字說道：
“是六種。”
“第一個，當然是以符印爲主的靈符生產線。這是我九山宗的優勢產業，特別是符印，可謂我九山宗獨有——日後方向是，製造更多種類的符印。”
軒華夫人的表情有點怪。
鄭法也知道，這話夠大膽的：
研究更多種類的符印（×）
抽其他魔教弟子的血（√）
現在大自在魔祖完了，以大自在魔教弟子血液製造的符印，自然也不是什麼隱患。
甚至鄭法如今也不大忌憚其他魔祖了。
或者說，忌憚也沒用，身爲六派之一，九山宗必然是那些魔祖的眼中刺……
還不如放心大膽地研究。
當然，制符本身的工藝，也有改進的地方。
見軒華夫人懂了，鄭法又道：“第二個，便是外丹製造，此物對夫人來說，也不難。”
軒華夫人慢慢頷首。
九山宗的外丹，如今也有了些名聲，賺錢不少。
成爲鄭法規劃的六種行業之一，也順理成章。
“還有一種，便是靈器生產，比如神霄飛舟，此物日後的需求量應該極大，也有改進空間。”
他還沒忘記自己開發海上商路的妄想呢。
“這兩種行業如今需要大量修士，日後會建在天宮九島上。”鄭法繼續道，“其他三種行業，卻主要建在凡間。”
“凡間？”
“是，凡間。這三種產業，分別是食品加工，紡織和靈礦開採。”
鄭法見她不明白，耐心解釋道：
“我九山宗如今的農業別具一格，又有血河老祖等人研究出的新蠶種，食品加工和紡織，又關乎全體九山人的生活，這兩種產業，是最基礎的。”
“靈礦採集也是，九山界凡間靈礦也不少，在玄微界中，大概也會有些銷路。”
“這些日子，章師姐正在界內巡查，覈對門中凡間資源數據的正誤，等她回來，工廠開始動工了。”
“工廠？”
“我的想法是，就像神霄飛舟一樣，用機器代替人工，進行生產。”
在鄭法看來，簡易金丹的用處實在是太大了。
只供應神霄飛舟，也太過浪費。
像食品加工，紡織業和礦業，甚至都不大需要修士，只借助簡易金丹，便能將生產效率提高千倍萬倍。
軒華夫人卻皺着眉頭，良久才道：“這些工廠要用機器……恐怕我等還需研究一二。”
看得出來，她有點不自信。
鄭法卻太自信了——
這玩意還需要研究？
我給你去現代搬！
“此事交給我。”
鄭法的話，讓軒華夫人臉上的難色立馬消失，點頭道，“這麼說來，最重要的，還是天宮九島上的三個產業？”
“對，凡間的產業，離不開簡易金丹，也離不開靈器生產。”
“一開始，從這種最簡單的靈器開始，也能給咱們培養一批合格的工人。”
軒華夫人聽完，收起桌上的文件，對鄭法說道：“此事我要回去先看看，恐怕有些不懂的……”
“此事不急。”鄭法安慰道，“先要等章師姐回來，還有些機器設計，也需要時日。日後你若有問題，儘管來問我。”
軒華夫人點着頭，轉臉看向蕭玉櫻，沒想到一旁靜靜聽着的蕭玉櫻站了起來，朝鄭法說道：“去我那裡吧。”
“！”
軒華夫人睜大了眼睛，方纔我都沒避着你，你現在甩了我是怎麼回事？
可蕭玉櫻此刻卻真像是翻臉不認人了，她注視着鄭法，很堅定的樣子。
鄭法看着她，心中也疑惑她爲何如此，向一旁的軒華夫人點點頭，跟着蕭玉櫻走到了她家。
蕭玉櫻走在前面，引着鄭法走到大堂。
一進門，她手中光華一閃，一件法寶畫屏便立在門口，遮蔽了外面人的視線。
“有此物在，旁人聽不到，看不到咱們。”蕭玉櫻輕聲說道。
“蕭仙子？”
“我有事問你。”
“……我必須要回答麼？”
“你若不答應，我只求能脫離九山宗，要我發心魔大誓也好，要我抹除記憶也好，都可以。”
沒想到，蕭玉櫻的表情卻分外嚴肅，說出的話更是決絕。
鄭法沒想到的是，後來的軒華夫人離九山宗越來越近的時候，蕭玉櫻卻像是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蕭仙子你問吧。”
“你……想要什麼樣的九山宗？”蕭玉櫻像是思考了很久一樣，立馬問道，“或者說，你想要什麼樣的玄微界？”
鄭法還未回答，卻又聽蕭玉櫻接着說道：
“你可知，你這樣……是和全體修士爲敵？你的路，可能比天河尊者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