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再度試探，自古以來
似是鄭法之前的表現，給了百花仙子等人錯覺，令他們相信，鄭法真有道果底蘊。
因此說起道果之事的時候，並不避諱鄭法。
可此時，鄭法心中卻滿是疑惑，只是臉上全無表露，反而一面聽着，一面在飈演技——眼神明亮，含笑，點頭。
百花仙子又道：
“這便是我五宗由來，也是門派爭端的本源。”
鄭法聽着，越想，這事就越不對！
若是沒有在現代的研究，沒有唐靈嫵靈光一閃的發現，鄭法可能還不會這麼疑惑。
根據百花仙子所言，傳道，還恩天地積累功德，減輕劫難，聽起來似能夠解釋如今玄微界的現狀。
但這其中又有許多問題：
最矛盾的地方在於，若是天地覺得修仙之人是個竊賊，甚至在打壓修仙這條路，那爲何還青睞傳道這個行爲？
另一方面，若是傳道會被獎勵，那修道之人便越多越好，那……爲何會有大劫和靈氣衰落？
甚至，鄭法對靈氣本質也有些認知了——這玩意，在他看來，不是一種消耗性資源。
既然不是一種消耗性資源，百花仙子所謂還恩天地之說，從根本上就站不住腳。
他想到此處，竟是連表演都顧不上了，甚至眉心都因爲疑惑皺起。
思索片刻，他忽然覺得殿中一直有人在看自己，再一擡頭，卻發現百花仙子等人，都是滿含深意地注視他，眼中卻隱含着打量揣測。
此刻，連鄭法這種兩界高素質男性，都忍不住暗中罵街：
淦！
這羣人哪是不防着他，根本就是，一直在懷疑他！
因着大自在妖皇之死，他們對死鬥自然有些忌憚。
但……誰說只有鬥法，才能看清一個人的實力？
假設，你是一個學渣，去參加國際數學家大會，人家和你聊兩句天，就能看清你最多就是個空有副帥氣皮囊高大英俊的臨時保安。
在玄微界這套體系下，你實力越高，對修行的理解便越多，反過來講，你實力越強，便越能辨明真僞，說出的話，便越直指修行的本質！
你有多少本事，不吵架不動手，嘮兩句嗑，大家便明白了。
再看百花仙子完美無瑕的笑顏，鄭法就再不覺得可親了——這是挖了坑，給他跳呢！
鄭法心中明悟，依舊皺着眉頭，也不說話。
百花仙子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鄭掌門，似有高見？妾身洗耳恭聽。”
這話一說，殿中氣氛更是古怪，此時便是再愚鈍之人，都能看出——這是又一次明晃晃的考驗。
章師姐看着鄭法，一手捏着清靜竹，一手握着鄭法的手，似有些顫抖。
鄭法當然明白她的緊張。
如今情勢，比方纔更危急十倍百倍——方纔在島外，他們逃遁起來還算方便。
可如今在島內，誰知這富麗的宮殿，雄偉的雲海，隱藏着怎樣的危險？
五宗沒有如此簡單，便放棄對自己的懷疑……
百花仙子此舉，實在相當於挖了個坑，請君入甕，若他言語間露出虛實，怕是逃生都難！
無止等雷音寺弟子，此時卻不由露出看好戲的神色，似乎也想聽聽鄭法所謂高見。
謝晴雪抿着嘴，眼神隱含擔憂，卻一動都不敢動，只能乾着急。
太上道的李上仙坐直了身體，眯着的眼睛微微睜開。
老僧垂目，掩飾眸中厲芒。
掌門看劍，欲試妖皇虛實。
所有人，都在等鄭法開口。
他卻不急，反而是拿起面前的百花靈茶，神態閒適再喝一口，才擡眼，看向百花仙子，笑道：
“我一介金丹，能有何高見？”
雷音寺的老僧猛地看向鄭法，瞳仁是冷淡的金色。
鄭法卻像是沒看到他的動作一樣，將杯蓋一扔。
杯蓋和杯身碰撞，發出叮呤咣啷的響聲。
鄭法神色似乎因爲不耐煩，竟是眼神比那老僧更冷淡，更銳利：
“諸位不盡不實，還說想聽我的高見？”
“豈不可笑？”
鄭法如此神色，顯得極有底氣，反而讓這老僧眼中那明暗不定的金芒，微微停頓。
而百花仙子的笑容也有些勉強，只是開口道：“鄭掌門，何出此言？”
鄭法輕哼一聲：“在下區區金丹，不知道什麼還恩天地之說，只知道道果修士，人既是法，法既是人！傳道，便是修煉的一種！”
“如何與還恩天地有關？”
此時此刻，由不得他隱藏，他必須得拿出些真東西來了！
通過唐靈嫵的道果細胞核猜想，鄭法首先能推論出來的，便是——
道果修士，具有仙法二象性：
他們既是仙，或者說，是生命，具有智慧，渴望生存。
但另一方面來說，他們卻又是道法本身！
只要他們所創造的道法不出問題，那他們就不會真正死亡，道法的完善，便是他們自身的進步，或者說道法的變化，便是他們自身的變異。
甚至，唐靈嫵做過一個近乎猜想的比喻——
若是將世界看成一個計算機的話，那一個道果修士，甚至可以看成一個開源軟件，甚至是一種編程語言。
而其餘遵循修行着道果修士功法的人，某種程度上，是這開源軟件的使用者，改進者。
他們在維持這個軟件的生命力，壯大這軟件的內涵，豐富這軟件的功能。
這便是鄭法爲何說，傳道，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私心裡，鄭法是更偏向於這個解釋的——不是他自負，而是在他看來，這個解釋，相比五宗提出的還恩天地說，剔除了一個無法圓滿的假設：天地自有意志，甚至會賞罰修士，但這意志自我矛盾。
根據奧卡姆剃刀原理，他也更願意信唐靈嫵的理解一點……
當然此時，他也找不到第二套更讓他有信心的說法。
鄭法的話說出。
殿中一片寂靜，無止和謝晴雪等人有些迷茫，但卻都看着坐着的長輩。
雷音寺的老僧微垂雙眸，低聲唸佛，滿臉慈悲。
百花仙子眼神微凝，笑容卻有點僵——看得出來，她有點擔心自己得罪了鄭法。
謝晴雪展顏，無止垂目，此時誰還不明白，鄭法這話，方纔是更爲道果修士所認可的真相！
而能說出這種真相之人，起碼在見識上，不遜於道果！
實力，有大自在妖皇之死證明。
見識，有五宗道果親耳聽聞。
也就是說，直到此時，鄭法的實力或是隱藏手段，才真正被五宗道果修士認可！
鄭法笑着，似乎是一點都不介意——
他得到的好處，超過這些人的認知：
在方纔，他也有了種認識：靈氣細胞核的理論，似乎得到了部分驗證，起碼和這幾個道果修士的認知吻合！
殿中氣氛，這才真正放鬆了下來，百花仙子竟是站了起來，朝鄭法輕輕一福，道歉道：
“鄭掌門，非是我等爲難，而是……我五宗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歷經劫難。”
“你百仙盟發展如此快，我等實在疑慮。”
這話雖不再是客氣笑語，但比方纔，卻又聽着誠心許多。
她接着說道：“其實，我等如此，也是因爲若鄭掌門你實力不夠，日後單獨執掌玄微界一地，實在是是禍非福。”
鄭法心中一愣，不知道百花仙子爲何這麼說。
但他知道，自己是沒得選的——
他參加五宗盟會，不是爲了爭地盤，而是……打消五宗的懷疑。
可百仙盟所謂是禍非福，又是如何說起？
就聽百花仙子朝他解釋：
“鄭掌門說的在理，我等修行之輩，本是逆天而行……”
“傳道天下，乃是爲了自我強大，何來還恩天地之說？此乃凡夫俗子之語，我等只做笑談。”
“傳道，便是我等散仙，最好的修煉方式！可凡俗終究愚昧，反能影響我等道果。”
鄭法仔細聽着，又聽百花仙子說道：
“神道澤被衆生，染盡紅塵俗念，直至瘋癲。”
這話，又隱隱和當年九幽留言吻合。
似乎是正確的。
“仙道卻不然，仙門選定天賦心智過人之輩，取凡俗之中最優秀之人，以避免失去神智。”
這個，鄭法卻又沒聽過，但此刻想來也是如此：
天賦過人之輩，在唐靈嫵的比喻中，就相當於那些核心貢獻者：
可能九成有用的代碼，都是那幾個人寫的……
其餘人，怎麼說呢，不會寫可以不寫。
“但天賦過人，卻又有致命問題……天賦過於驚人，便鳩佔鵲巢，自成道果。”
“故而又有魔祖出世。”
魔祖……相當於封閉系統？
強調控制權？
如此來說，鄭法對神道，仙道，魔道的優劣，也算是有些瞭解了。
神道問題最大，因此近乎消亡。
仙道和魔道各有優劣，因此流傳至今。
可問題是，大劫是爲何？
而五宗佔據地盤和人口，是爲何？
他腦海中閃過種種猜想，最後，是沐青顏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神靈行於大地，古仙居於山巔。”
“仙神，成了玄微的主宰。”
她說的未來如果是真，那這些所謂的古仙和神靈，是玄微五宗的麼？
這麼一想，鄭法猛然又有了個猜想：
五宗現世，控制玄微，是爲了防止一些不屬於玄微五宗的古仙神靈藉助玄微的凡俗人口增強實力？
再用唐靈嫵的比喻來說，是要先搶佔市場？
當然這樣的行爲，也能增強這些道果修士的實力。
但廣泛傳道，甚至採取神道手段，總有些後患。
若不是爲了應對天地大變，五宗怕也不會採取這種往日避之不及的手段。
甚至此時刻意的和睦，對鄭法的少許容忍，也是害怕內耗？
他這般想着，看了一圈殿內，心知此時正是驗證許多事情的時機，乾脆問道：
“此次會盟，是爲了控制古仙復甦的速度？”
無止等人臉上泛起茫然，顯然是沒聽說過什麼復甦。
但百花仙子等人，看向鄭法的臉色卻更是鄭重，說話的語氣，卻又平等了些許：
“正是如此，按照太上道記載，此劫比往日更大，堪稱無量量劫，萬界歸一，靈氣將會真正斷絕。”
“仙神現世，未免擾亂玄微。”
“我五宗作爲玄微執掌者，不可不慎。”
鄭法聽明白了——
不準古仙現世（×）。
只准我方古仙現世（√）。
只不過……天河派你湊什麼熱鬧？
鄭法古怪地看了天河派燕掌門一眼，你們來這裡，好像你們很願意天河尊者再來一樣。
不過萬界歸一？這話中的含義，卻讓鄭法又有些想法。
此刻卻不好問了——想來這說法，在道果修士中不算秘密，多問多錯，也會暴露他是個僞學霸的秘密。
在此時，鄭法能確定的，其實也就三點：
一，道果之前，修士是學習者，故而不在乎傳道。道果之後，修士的強弱，起碼在散仙階段，很大部分決定於修煉他法門之人的多少與優劣。
散仙九劫，恐怕也不是假的，傳道有助於渡劫，也大概不是杜撰。
二，沐青顏所言的未來大概率是真的。其中古仙和神靈，恐怕大多數不屬於如今的玄微五宗，不然他們不會如此警惕。
三，五宗不僅會控制復甦的道果修士，也很可能，不許非五宗的修士晉升道果——鄭法如今能安穩，實在是他被已經被看做了一尊道果，或者說，他背後有一尊道果。
身上有虎皮！
但鄭法知道，自己不是！
如今局面，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古仙若真是臨世，第一目標，當然是六派中最弱的九山宗。
那個時候，再想靠虎皮嚇退道果，可就太難了！
這般說來，九山界最安全的時候，恐怕也就是從現在開始，到古仙真正降臨的那一刻！
他看了章師姐一眼，兩人心意相通，立馬知道，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搶奪資源，增強實力，將自己從個“假道果”，變成個真道果！
甚至要成爲道果中的強者！
按照百花仙子無意間透露的修煉境界，如今玄微界的境界，大概是：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若是太上道，化神之後，便是陽神，尸解，然後便是散仙。
其他門派應該也大差不差。
散仙，應該道果境界的第一個境界。
如今藉助扶桑木和萬妖幡，他隱隱超過尸解境界，但本質上，還是金丹。
沐青顏“前世”也就活了萬年不到，這麼說來，頂多萬年，古仙便會出現在玄微……
甚至，時間恐怕沒這麼充裕，也許不到一千年，甚至不到一百年。
誰也說不好。
以後的行事，必須更冒險一點，甚至得主動賺取更多的資源。
短時間內，他的實力必須有一個大進展！
這麼說來，佔據更多的地盤，對鄭法來說意義更重大：
也許道果修士不大在乎一些玄微界普通的修煉資源了。
但以鄭法此時的境界，許多他們覺得無用的資源，卻對他很有幫助！
甚至，他必須得藉助九山宗和百仙盟的生產能力，去換取更多他需要的修煉靈物！
他此時，正好已經到了五宗分地盤之時。
整整十日之後，他們才商量出了一個結果。
大殿的地面，變成了一副遼闊的地圖，其上各個宗門的名字密密麻麻，各處比較珍惜的靈地，也標註的極爲清晰。
鄭法也是第一次看到玄微界的地圖。
玄微界世界極廣闊。
百仙盟所在，大概是在東洲最西北邊，緊靠着海域。
東洲的中心偏南，差不多一半的地方，是被太上道佔據，可見其實力地位。
靠西邊，緊挨着百仙盟的，是昊日山。
就沐青顏的“記憶”而言，日後百仙盟這塊地，大概是大自在妖皇和昊日山的衝突地帶，紛爭不斷。
而天河派，便在東洲最東。
西洲的五分之三，被雷音寺佔據，其地盤不比太上道小。
雷音寺的地盤，可以說是和百仙盟隔海相望。
再遠一點的極西之地，便是瑤池。
對比五宗的地盤，百仙盟的地盤，甚至不及最小的昊日山之十分之一。
分地盤的時候，百花仙子等人，是沒有多問鄭法的意見的：
對鄭法實力的認可是一回事。
但這份認可，不代表他們願意讓出地盤人口……
畢竟方纔十天時間，每一州的土地，這幾位道果修士，都要像菜市場大媽一樣，來回拉扯。
他們似乎只願意讓鄭法繼續佔據百仙盟原本的地盤。
可以說，有點尊重，但不多。
鄭法卻不大滿意——
還是那個原因，此刻的自己，比以前更需要資源。
謊言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地盤越大，他日後進步越快，才越好。
甚至再多想一步，以後的真正爭端，恐怕慢慢會在道果之上。他成就了道果，也需要更多的地盤和人口，來強大自身。
可……
談何容易？
百花仙子等人談完，似乎終於想起了鄭法，才朝着他道：“鄭掌門，你有什麼看法？”
鄭法微微沉默，忽地，拿出了萬妖幡，問：“往日，五宗似乎與大自在妖皇有約？”
“約定中，妖皇執掌海域？”
“……”
五宗散仙一愣，登時看向萬妖幡，就見鄭法一臉純良，嘆道：
“自古以來，這海域便是妖族地盤。”
“我身爲此代妖皇。”
“更是萬妖幡的繼承者，大自在妖皇的傳人。”
“這海域歸我百仙盟，豈非理所應當？”
這話，說的百花仙子等人臉皮一抽，你說自己是大自在妖皇的傳人？
他答應麼？
可看着鄭法手中微微震動，大放光明的萬妖幡，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除非大自在妖皇氣活過來，不然鄭法這傳人，就黏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