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很熟嗎?一口一個大哥地喊這麼親熱,你一個已婚婦女的身份,讓別人誤會了怎麼辦?
李聞溪有些厭惡地想要離她遠些,既然知道她就是個得寸進尺的性子,就不能給她留任何錯覺,覺得自己對她不錯。
剛想狠下心來趕劉妤走,旁邊打開油紙包的衙役孫超說話了:“這位嫂嫂也不容易,淮安大街要是治安不好,有地痞流氓搗亂本就是我等看管不到位造成的,李賢弟便幫她一把吧。”
他上下打量着劉妤,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與攏起的前胸停留了下,又很快錯開眼神,隨意拎起根白菘絲扔進嘴裡。
“嘖嘖,味道真不錯。咱們左近的小飯館也賣拌菜,可惜實在不算好吃,不若某給這位嫂嫂搭個線,你將菜賣與他家吧。”
劉妤沒想到,來一趟縣衙還能遇到如此好心的大哥,忙不住地道謝,臉笑得像一朵花。
她確實生得不錯,底子在那擺着呢,哪怕臉色有些不好看,也折損不了幾分美麗,這發自內心的笑容又給她添了不少風情,看着守門的一衆衙役都直了眼睛。
孃的,哪來的這麼好看的小娘子。
於是便又有人開了腔:“這位嫂嫂,你現在擺攤的地方,某等做不得主,萬一以後還有壞人來擾怎生是好?李書吏到底是個文弱書生,碰上不講理的,也不能直接跟人動手。不若你將攤擺到縣衙旁邊來吧,咱們多少也能照應你一二。”
“這、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山陽縣衙門口人流量可比現在她呆的地方好多了,倒黴了許多年,突然來臨的好運讓劉妤有些語無倫次。
“嫂嫂莫要客氣,還不知你怎麼稱呼?”
“小女子姓劉。”劉妤盈盈下拜,並沒有說夫家姓氏,幾個衙役眼珠一轉,彼此露出個會心的笑。
李聞溪皺起了眉頭。
她可太瞭解這些衙役們的心思了!
他們隨便客氣兩句,不需要任何付出,舉手之勞的事,以後在言語上吃些豆腐,佔佔便宜,每日看看美女養養眼,零風險高回報。
如此看來,劉妤的性子,這許多年下來,真是一點沒變,一直非常懂得審時度勢,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爲自己謀取利益。
人家兩廂情願,自己何必做惡人,只說不得以後每次上衙放衙,都得看到她戳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一日遇到兩次,會有些心煩。
自己與劉妤並無生死大仇,如果她過得好些了,不會再來煩自己,也不算壞事。
李聞溪默默走開,沒有注意到背後正與衙役們相談甚歡的劉妤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好不容易打發走這羣衙役,劉妤推着送空了的車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思考。
自第一回見到李聞溪,她就覺得這個男人給她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但她小的時候,基本沒有見過幾個外男。
除了父兄,便是自家親戚長輩,有數的幾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就只有宮裡的幾個皇子了。
可她的父兄死了,親戚長輩不可能認不出自己,再相見時無動於衷。
至於宮裡的皇子,他們應該都在城破之際,被他們的瘋子爹殺了,現在早該變成一堆白骨,不可能活蹦亂跳地,還進縣衙當書吏。
據她所知,縣衙裡的小吏們都是世襲制的,後代不能科舉,雖比普通人強些,卻絕不在以前的自己的交友圈子裡。
那李聞溪會是誰呢?自己爲何會對她有熟悉的感覺呢?
這個名字倒是沒聽過,但李姓確實是前朝皇族姓氏,只民間李姓之人更多,也不能以此來判斷他可能是某個漏網的皇子。
劉妤想了一路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緊接着迎接她的就是彭氏的喝罵毆打,怨她將好好的拌菜都免費送了出去,一文錢都沒賣到。
劉妤全身心投入到抵抗毆打之中,滿院子亂竄,順便再說幾句軟話讓彭氏消氣,再沒閒心想李聞溪的身世之謎。
彼時回到辦公室抄公文的她絲毫不知,自己與身份曝光的危險擦肩而過。
她能認出劉妤,劉妤自然也有認出她的可能。
她的名字,前朝宮裡知道的不多,父皇有太多子女了,除了親近之人,一般人稱呼他們,不是按排行就是按封號。
九公主,封號坤宜,宮裡人或直接叫她九公主,或喊她封號坤宜公主,聞溪這個名字,反而只有母妃會喊,至於父皇嘛,能不能記住她的長相都不一定,更遑論外人了。
李聞溪很快將劉妤的事拋到腦後,只要她不來打擾自己,各自安好,那自己也可以當她不存在。
下衙後,薛叢理早就已經從書院回來了,屋裡有些安靜得過分,薛銜乖乖地坐在書桌前寫大字,薛叢理則在廚房忙碌,準備晚飯。
薛銜眼眶紅紅的,顯然哭過,李聞溪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書院那碰了壁,沒能成功。
她拍拍薛銜的頭:“銜兒可是很想讀書進學?你可知以咱們現在的身份,很可能你讀了很多書,也沒機會考取功名?即便如此,你依然想進書院嗎?”
薛銜一心是想要有所建樹的,小小的孩童心裡的執念,早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了。
“爹爹說了,等新朝初立,他就辭工不做了,那樣我就能考功名了。”
李聞溪一時語塞,她不知道該怎麼跟薛銜說,以自己的身世,以及他爹窩藏自己多年的事實,新朝皇帝最想幹的,大約不是招他入朝爲官,而是砍了他們的腦袋以絕後患。
但薛銜還小,知道太多對他沒有好處,因此薛叢理一直沒有明確說過,只含糊得避重就輕,有個一直追殺他們的仇家,因此在外不能對任何人說家裡的事,對李聞溪也要一直叫九哥。
距離新朝建立還有許多年,李聞溪也不想打擊小小少年的雄心壯志,只得安慰他:“那我們再尋個比這家書院還好的去處,到時候科舉取仕,做了大官,讓他知道,不錄我們銜兒,是書院的損失,好不好?”
小小少年破涕爲笑,用力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