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泳思正跟李聞溪說些杜家舊聞,紀凌雲人未至聲先到:“泳思兄,原來你在這裡,可讓我好找。”他大踏步進來,後面跟着個瘦成竹竿,白色慘白的老頭,臉上滲出一層薄汗。
已是深秋時節,這幾日百姓都穿上了厚夾衣,這老頭還能走幾步路出這麼多汗,身體定是虛到了極點。
見老者衣着不俗,又跟在紀凌雲身後,恐就是傳言身體虛弱的杜家家主杜仲然了吧。
李聞溪跟着林泳思一起站起身來,悄悄退後半步,低眉順眼站在了幾人身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世子爺安好。”
“泳思兄真是越來越多禮了。”紀凌雲真有些不悅,他與林泳思稱兄道弟,林泳思喊他世子爺幾個意思?他們之間,何時如此生疏了?
“世子爺也是專程來給杜老爺賀壽的?”看來中山王對杜家是真看重,竟派了世子親自前來,不過一個商人,如此禮遇到底爲何?
古代士農工商,商人雖然有錢,但地位卻是太低,中山王府派個得臉的管事前來,就夠給他面子了。
“是,父王特意叮囑。”紀凌雲道:“泳思兄也是專程前來賀壽?”林家跟杜家也如此相熟?他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突然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在。
有些眼熟,似乎是上次在林泳思身邊就見過的那個小吏,長得有些黑,五官陰柔那個。
他們倆怎麼會一塊來?紀凌雲只瞥了一眼的功夫,心裡思緒萬千。這倆人的來意恐怕並不簡單。
“賀壽的同時,也是有些事想請杜老爺幫忙。”
“林大人折煞老朽了,您請吩咐。”
“不急,今天是杜老爺的好日子,怎的不見令愛與佳婿?”
“他們在宴會廳佈置,貴客臨門,恐招待不週,稍後老朽再帶他們來拜見世子爺與林大人。”
“不必麻煩,時辰差不多了,不若我們一同移步如何?”紀凌雲很想知道林泳思的真正來意,便替杜仲然做了主,打斷他們一來一回的客套話。
“世子爺請,林大人請。”杜仲然自然不敢有異議,忙前面帶路。
杜麗華在後院招待女眷,康裕在前廳指揮僕從重新擺位。紀凌雲與林泳思的出現出乎大家意料,原先的座位擺放已經不能用了,衆人手忙腳亂地才佈置好,杜仲然便帶着兩人出現了。
“見過世子爺,林大人。”康裕在慢慢接手杜家生意,這些淮安的大人物他幾乎都看過畫像,此時連忙上前見禮。
李聞溪依然悄無聲息地跟在幾人之後,半擡起頭,打量起了康裕。
果然是讓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說一句貌似潘安不爲過,比後世的電影明星還好看。別說杜麗華這樣的顏控,便是自己從小在宮裡見慣了俊男美女,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幾分。
紀凌雲拉着林泳思落坐後,李聞溪被請到了後面的一個空座,滿廳賓客因他們的到來都拘束了幾分,連說話聲音也小了下來,她坐下時並沒有引人注意。
跟李聞溪同席的,是杜家的幾個遠親。因杜家幾代單傳,這些遠親都是一表三千里的真遠親,有些甚至八竿子也打不着。
她還沒吃幾口菜,就見旁邊的一個黑臉大漢盯着主桌,憤憤地摔了筷子:“哼,把個外人擡舉得這麼高,杜當家的是老糊塗了不成?”
主桌那邊,杜仲然身體欠佳,勉強陪了杯酒後,便被扶下去休息,是康裕以主人的姿態在陪幾位貴客談笑風生。
“一個上不得檯面的贅婿,哼,且看吧,有他們家後悔的時候。”另外一個瘦高個的中年男子也酸溜溜地順着黑臉大漢的話說。
“呵呵,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當初誰沒動過用自家子侄入贅的念頭?還不是長得醜,麗華看不上!”坐在李聞溪右手邊的一個年輕人諷刺地笑道。
“你你以爲你是什麼好東西?這麼捧康裕的臭腳,還不是因爲進了杜家綢緞莊討生活,一個月給你幾個大錢,就讓你變成他的狗了?還有沒有身爲杜家人的骨氣?”
“杜家人?在坐的各位,哪個是真正的杜家人?我姓馮,你姓劉,哦,你倒是姓杜,可惜早出了五服,如今還硬着頭皮攀附,不是爲了沾點光還能是什麼原因?”
“說我在杜家討生活變成狗?那是你們想做狗沒機會吧?”年輕人一點情面也不講,說的話句句扎心,又句句都是實話,他們連如何反駁都想不出來,不由地漲紅臉,重新拿起筷箸。
“還不是看不慣他那小人得志的樣子,親爹才死不到半年,你看他身上穿的什麼!”
父母喪乃是重孝,子女需服三年斬衰,穿麻製衣服,忌酒宴忌娛樂。
可現在康裕在做什麼?一身緋色綢緞衫,打扮得比新郎還光鮮,端着酒杯開懷大笑,吃起肉來毫無顧忌,可有半點爲人子的模樣?
“他是贅婿,自然入了杜家的族譜,以後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便是把姓改成杜,又有何不可?”
李聞溪暗道,上一世他可不就改了姓了。
但是不對啊,她明明記得,那個杜裕沒有妻室。
自己雖然是紀凌雲爲了利益娶的,但在大位未得到之前,她應有的待遇還是有的。
成婚之後,做爲世子妃,接待這些下屬女眷的工作她也做了不少,認識很多夫人小姐,但她對杜麗華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真是奇怪。
“更何況,那樣一個爹,只管生不管養,十里八鄉都知道,便是他告上縣衙,縣令大人不打他幾十板子,都說不過去。還爲他的死難過?不得感謝上蒼有眼,惡有惡報嗎?”
“你說,他爹怎麼死的那麼巧?”有人懷疑這其中有貓膩:“周正那人,可是個狗皮膏藥,粘上了撕不開的。聽說杜家已經準備出血本,答應給他養老了。”
“你們說,會不會是”那人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衆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了康裕身上,他是最大的得利者,最有動機殺人的,由不得大家不懷疑。
“嗨,你們別瞎猜,是個闖進來偷東西的乞兒做的,過兩天都要問斬了。人家家大業大,有的是錢,你以爲跟你們一樣,窮得叮噹響,爲了幾兩碎銀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