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都過了吧？”
代駕騎着小巧玲瓏的電動車，徐徐離開山水華庭小區。
顧采薇把肩膀上的Birkin包包挪到胸口，摸出鑰匙，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對啊。”
周明遠笑着點點頭。
南湖大學和江城財大的宵禁時間差不多，工作日晚上11點，節假日會延長半個小時。
但這會接近凌晨，寢室肯定是回不去了。
“要不.”
熱心的小公主扭過頭，和身邊的黎芝交換眼神，開口道。
“要不去樓上休息下？”
“不嫌棄的話，還有個空房間可以留給你。”
顧采薇的視線在男人下頜來回波動，視線有溫度，最後幾個字乾脆用了氣音，吹得人耳根發麻。
“不要。”
周明遠不假思索，搖頭拒絕。
真正的高手懂得四個字，張弛有度。
事實上，今晚留給顧采薇的驚喜已經足夠多了。
過於興奮的她，很容易沉浸在濃厚的情緒中，要過上整夜纔會意識到它們的乾涸。
而這個時候如果自己繼續不知進退，就少了讓她獨處發酵的時間，反而是種敗筆。
“你們好好休息吧，沒事，不用管我。”
“男孩子隨便找個網吧都能過夜！”
“好吧好吧.那你記得和我們說一聲哈，注意安全。”
既然對方這麼紳士又禮貌，顧采薇也沒堅持。
實際上，她剛剛一開口就後悔了。
這種邀請很容易讓雙方齊齊抱有誤解，顧采薇瞬間變得心情複雜。
有一點點盼着他來，卻又怕他亂來。
“拜拜~”
周明遠和二人揮手作別，轉身向着小區正門走去。
走到視線死角，他繞了個圈，三步並作兩步就回到了自己家。
別說，當鄰居可真方便！
樓道里，滿是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
咔嗒。
感應燈光次第亮起，溫暖的光線流淌在玄關，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空氣裡瀰漫着居家少女的香氣。
“呼累死我了！”
顧采薇雙頰緋紅，踢掉腳上的細高跟，赤腳踩上柔軟厚實的羊毛地毯，隨手將包包丟在門口定製矮櫃上，整個人撲進沙發中央。
“喂喂喂！你還洗不洗澡？”
她晃了晃同樣步履蹣跚的黎芝，拉長聲音。
“總得卸妝吧？”
別看黎芝小口小口喝的慢，後面幾杯點的可都是高度酒，風一吹就上了勁兒。
短髮少女本來酒量就見了底，這一路上車子晃晃悠悠，看起來都快睡着了。
“嗯要卸妝的。”
黎芝揉了揉眼睛，把脖頸的襯衫釦子解開，扶着手邊的傢俱，一點點趿拉着拖鞋走向洗手間。
浴室是另一個世界。
裝修時特意放置的圓形按摩浴缸，已經開始注入熱水，氤氳着帶着佛手柑精油的蒸汽。
黎芝走到寬大的雙人洗手檯前，從壁櫃裡拿出小夾子，慢吞吞地夾好頭髮，準備開始卸妝環節。
“寶寶！我來啦~”
浴室門再度打開，顧采薇從身後環住閨蜜腰肢，咯咯笑了起來。
她把自己最愛的海鹽浴球丟進浴缸，粉色的球體在水中旋轉溶解，香氣撲鼻。
情同姐妹的兩人，在節省時間方面早就有了足夠的造詣。
秀髮及腰的顧采薇先泡澡，那麼黎芝剛好可以在旁邊卸妝。
等到時間差不多，再交換位置。
“好了好了，你快去洗。”
短髮少女眯着眼睛，晃了晃肩膀，把粘人的顧采薇抖到一邊。
“哎~~~”
“這浴缸還是太小了，每次我們兩個一塊泡都有點擠。”
顧采薇單手弓到背後，“刷”地一聲扯下連衣裙拉鍊，皎白肌膚彷彿融化在暖色調燈光裡，和黑色蕾絲內衣相映成趣。
“還好啦。”
耳邊迴響起閨蜜的吐槽，黎芝也跟着笑了起來。
“以後一定換個大房子，擺個特別特別大的浴缸，到時候我們兩姐妹天天一起洗！”
“行行行，等叔叔阿姨大發善心。”
“黎芝！你一點都不相信我，就不能本公主自己發財嗎？”
“算吧啦。”
短髮少女小嘴一扁，立馬戳穿了顧采薇的底氣。
“買衣服買包包的小錢我可以信你，買房子嘛別說你想象中的大房子，就連現在這套都要小一百萬吧？”
說着，黎芝玉足微擡，輕輕踩了踩地面。
“而且以你的性格，就算有一天賺了大七位數，你會馬上用來買房子？”
“這個機率都不如別人直接送你。”
“哼！”
顧采薇說不過她，自顧自走到浴缸邊，試了試水溫，舒服地長吸一口氣，整個人滑進溫暖的水中。
熱水瞬間包裹住身體，緊繃的神經一點點鬆弛下來。
女孩閉上眼睛，後頸枕在光滑的浴缸邊緣，長長的棕色捲髮在水面散開。
浴室裡只剩下嘩嘩的水聲，與黎芝卸妝時瓶瓶罐罐碰撞的輕響。
蒸汽模糊了鏡面。
“對了~”
顧采薇閉着眼，聲音帶着水汽的慵懶。
“嗯？”
“你覺不覺得，今天他還挺紳士的哈？”
“紳士？”
黎芝的聲音隔着蒸汽傳來，帶着卸妝棉摩挲皮膚的細微聲響。
“是啊！你看他平時一副渣男樣子，說起什麼都頭頭是道的，今天還趁着當擋箭牌的機會.偷偷抱我們兩個。”
顧采薇伸直了雙腿，雪白足尖綴着玫瑰色甲油，水波圈圈盪漾。
“但真叫他上樓休息，他卻第一個跑了。”
“確實哈。”
黎芝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寧願自己隨便找個去網吧的臺階，也不給她們添麻煩。
當時顧采薇的問句，換做常人聽起來也許只是客氣。
可當事人都知道，她是認真的。
只不過，對方的拒絕同樣正兒八經。
這在屢屢放出豪言壯語，行事從來不循規蹈矩的周明遠身上，竟然成了反差。
“我跟你講哦~”
顧采薇軟糯糯的聲音沉在水裡，輕飄飄的。
“寶寶，以前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瞭解我，就連送禮物也只有你能送到我心坎裡。”
“現在呢？”
黎芝的動作頓了一下，踮起腳尖，從鏡子裡觀察閨蜜的面部表情。
“現在啊他也勉強算一個吧。”
“他也送到你心坎裡了？”
短髮少女追問。
“沒辦法，過去現在和未來實在太浪漫了！”
顧采薇右臂搭在浴缸邊緣，指尖沿着光滑的釉面蹭來蹭去。
“過去現在和未來？”
黎芝乾脆停下動作，側過腦袋，一臉好奇。
“嗯他除了煙花相機和數字貨幣，還有一件禮物跟他也有關係。”
水汽蒸騰，顧采薇吹彈可破的雙頰愈發紅潤，聲音也變得甜甜膩膩。
“今天我不是回了一趟店裡嘛，店員們一起給我送了個手工禮物八音盒，裡面是大家手工做的泥塑小人，有我，有你，也有解憂咖啡成立以來的點點滴滴。”
“.”
黎芝說不出話了。
儘管喝了酒腦子暈暈的，但她依然很容易想清楚，這一定就是閨蜜口中的“過去”。
媽的！
這份心思.
連她都不得不承認，足夠戳中人心。
水汽依舊氤氳，浴缸裡換了人。
顧采薇三下五除二卸好妝，先行一步裹上浴巾，赤着腳回到客廳。
鏡子裡映出她緋紅的俏臉，溼漉漉的長髮，渾身上下是一股子不施粉黛的清麗。
吹乾頭髮，隨手找到一隻髮圈綁好馬尾，拉開衣櫃，在一排真絲織物中挑中條紫色吊帶裙。
絲滑冰涼的布料貼上肌膚，帶來一陣舒適的涼意。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噔噔噔踩着地板，跑到玄關附近摸出手機。
【我找到地方休息了，不用擔心，晚安~】
果不其然。
周明遠在三人微信羣裡發了報平安消息。總算放心的顧采薇也沒有回，將手機丟到一邊，從包包裡取出今晚的戰利品。
嗯.
相機先擺到電腦附近，10枚BTC改天存到冷錢包，私鑰要記在備忘錄裡。
對了，還有一張合影！
女孩伸出手，摸到包包最裡側，雙指夾出一張厚厚的拍立得相片。
照片裡，周明遠站在二人中間。
五官深邃，眉眼分明。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今天是真的好開心啊。
顧采薇盯着看了半天，打開購物軟件一通操作，閃電下單買了個相框，決定把它掛在客廳裡。
直到她躺回自己舒服又柔軟的大牀，黎芝才踱着步子打開浴室門，釋放出朵朵霧氣。
“快來快來！寶寶~”
“你看今天哪張照片好看？”
顧采薇面前是攤開的平板電腦，對着閨蜜笑眯眯揮手。
主臥沒開大燈，只靠客廳的光線堪堪照明。
她雙手抵着下頜，大半個身子趴在牀上，紫色睡裙自然垂落，一雙白皙修長的小腿翹在空中，大腿處雪膚緊繃光滑，玉足間點點櫻紅，在月色下一覽無餘。
“我看看~”
黎芝關掉燈，甩開人字拖，裹挾着同款沐浴露香氣，和顧采薇貼在一起。
“喏，你看這幾張怎麼樣？”
“我跟你講，可惜朋友圈不能發視頻，不然我一定要把剛剛的煙花放進去！”
“只能發微博了。”
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是分享欲和傾訴欲爆棚的年紀。
再加上過生日自帶儀式感，這一整天，顧采薇拍了一大堆照片當做素材。
“這張不許發。”
黎芝伸出手，劃到其中一張含有自己的照片：“這張我的表情好醜！換一張。”
“哎呀哪裡醜了！”
顧采薇一邊刪掉備選，一邊嘴角浮起兩枚小梨渦：“偶像包袱真重。”
草稿箱中，是她精挑細選準備發朋友圈的照片。
有室友小聚，有隨手拍，有生日蛋糕，還有本幫菜。
當然少不了自己和黎芝晚風中無死角的美麗。
“這次呢這次呢！圖都不用修，是不是我們都超好看？”
“行行行。”
手機再次被遞到黎芝面前，短髮少女掃了一眼：“誒”
“薇薇你最後一張.也要發朋友圈嗎？”
“怎麼啦？”
顧采薇眨了眨眼睛。
九宮格的最後一張，是她剛剛用手機拍下的拍立得合影。
“不好吧？”
黎芝似乎想說些什麼，欲言又止。
站在她的角度，這張照片雖然是二手拍立得畫質，相比之前幾張高清美照不可同日而語。
但內容尺度微妙，看上去.就像是周明遠把兩姐妹抱在懷裡。
朋友之間慶祝生日，表達感情倒是沒問題。
可萬一七大姑八大姨看到了，難免會問東問西。
“放心~”
顧采薇湊到閨蜜耳邊：“我早就做好分組可見了.”
“怪不得！”
黎芝盤腿背靠着牀沿，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作爲性格極度互補的好姐妹，她早就習慣了顧采薇旺盛的生命力和表達欲。
生命力旺盛的人，她們有着超級明顯的共同特點。
就是對於生活這件事，孜孜不倦。
學習投資時的專注認真，咖啡店第一次結款時的開心興奮，揹着相機抓拍公園的牡丹花盛放，吃大餐時臉上滿足的笑容，以及對未來毫無焦慮的天真神情。
永遠明亮又可愛。
和顧采薇從小到大相處這麼久，看上去黎芝更加理智冷靜，其實她纔是被無窮無盡的生命力滋養着的那個人。
顧采薇會突發奇想，拉着她去陌生城市旅行，拿着十塊錢三袋的麪包喂在頭頂上亂飛的海鷗，會微醺後跟她大聊特聊未來的理想型，會買一個美少女戰士的面具在家裡樂滋滋地晃啊晃。
她被顧采薇拉着，一起做過許許多多的傻事，然後再嘻嘻哈哈假裝忘掉它們。
像風在晚霞裡飛馳，寫進共同記憶裡。
“OK！”
“明天睡醒又是一百個贊！”
顧采薇比了個剪刀手，打開草稿箱編輯文案，配圖檢視無誤，點擊發送。
“哈快.快睡覺吧。”
酒精上頭，直直從進門起卸妝洗澡撐到現在，黎芝實在是雙眼皮反覆打架，困到不行。
“不陪我聊天啦？”
顧采薇倒是神采奕奕，從旁邊的牀頭櫃取過水杯，仰脖喝了一大口。
“還沒聊夠啊~”
黎芝拽了個抱枕，攬在懷裡，掀起被子一角鑽了進去，星眸半閉，語氣溫柔。
“好，我再陪你一會兒。”
“你說.”
看到短髮少女的動作，顧采薇也跟着躺在枕頭上，輕輕眯起眼睛，軟糯糯的聲音流淌在夜裡。
“嗯？”
黎芝鼻腔哼着，已然陷入半夢半醒。
“你說，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呀？”
月光穿過窗簾，悄悄灑在二人身上。
頎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指尖在裙襬邊緣打着圈圈。
這個問題，只能和最親近的閨蜜同牀討論。
“這個啊”
黎芝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看上去已經沒什麼精力思考，出於本能開口迴應。
“書上說，喜歡一個人很容易被牽動情緒，一見到他就高興，一和他說話，就心跳不已。”
短髮少女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極了自顧自呢喃低語。
“這樣哦。”
顧采薇咬住下脣，若有所思。
“討論這個話題.沒有意義。”
“爲什麼？”
“花力氣去分析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不如先弄清楚他喜不喜歡你。”
“.”
氣氛一下變得微妙而安靜。
幾分鐘後，沒聽到聲音的黎芝陷入沉沉夢境，呼吸變得平緩而悠長。
“喂~”
“寶寶？荔枝？小甜梨？”
“你是不是睡着啦？”
顧采薇試探性地小聲叫了幾句，見對方毫無反應，坐直身子拉開絨被，悄無聲息地從牀頭取回手機。
相比酒量見底也要捨命陪閨蜜的黎芝而言，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讓她興奮不已。
她需要獨處來消化這份情緒。
女孩靠在牀頭，任憑睡裙肩帶滑落一邊，圓潤白皙的肩膀露在外面，鎖骨像是盛着光。
她反覆上滑下滑，嘴角彎出漂亮的月牙笑，回憶着今晚的點點滴滴。
社交媒體的評論一條接一條，和自己的猜測別無二致。
尤其是那條將她名字寫在夜空的煙花視頻，發到微博還沒一小時，就成功點爆了幾乎所有朋友的好奇心。
【臥槽！！！】
【這他媽天大的手筆啊！誰家公主過生日這麼浪漫？】
【顧采薇你是要羨慕死我們嗎？】
【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
【誰要幫我過這麼一次生日，我絕對記一輩子】
“切~”
“大驚小怪。”
顧采薇喜滋滋地看着評論，順便又品味了兩遍視頻，這才捨得放下手機。
輾轉反側，她還是沒什麼睏意。
最後，她乾脆下了牀，輕手輕腳走到書桌附近。
拉開最底下的抽屜，輕車熟路拿出藏得很深的手賬筆記本。
也對喔。
這麼重要的日子不寫點什麼，簡直對不起自己。
女孩拿起一支筆，小心翼翼翻開新的一頁，一筆一劃。
——2014.11.23
小小的生日願望：
【想變瘦，想多讀書，想再變好看一點，想把解憂咖啡一直開下去，想多記錄些更有意思的東西。】
筆尖在最後一句的位置停留了很久。
五秒，十秒，三十秒。
她用力捏緊筆尖，足足懸空了半分鐘。
最後，她深深吸了口氣，在下面換行，龍飛鳳舞地劃拉出五個大字，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合上本子，塞回抽屜。
【想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