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藍色與紅紫色的光芒在她指尖越聚越大,相互纏繞,宛如兩條游龍。我認出了清媚現在正在醞釀的這個法術是天界弒神的禁術——歸燼,心裡的恐懼和不甘頓時瘋涌上來。
藍紫色的光芒在我眼前展開,佔據了我整個瞳孔。一陣劇烈的疼痛以後,我的感官在一剎那間全部消失,靈識進入一個虛茫而蒼白的空間……
一陣冗長的混沌以後,眼前驀地一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蒼茫遼闊的雪原。
雪已經快停了,鉛灰色的雲隙中,只是偶有幾片零星的雪花悠悠晃晃地飄下來,落在雪地上,立刻便和地上的積雪融爲一體。
雪原的一隅,幾株高大的冷杉安安靜靜的聳立着,枝椏上堆滿了白花花的落雪。冷杉樹下,一簇殷紅的血跡在無瑕的雪原上顯得格外的刺目,十多具衣着各異的屍體依次排列在樹下,雙目睜圓,七竅流血。屍體旁邊,一名身穿素白的長衫的少女執劍而立,衣袂在微風中輕輕飄浮,亭亭纖瘦的背影顯出幾分肅穆和倔強。
我現在應該是靈識進入了某個人的夢境或者記憶,看到的景象並不完整,例如那個少女的正臉我就看不見。
少女的對面站着一個輪廓圓潤俊美的男子,錦衣玉服,氣宇軒昂。他面色沉着,目光深邃,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像是在等待着什麼。看到那男子的面容的時候,我結結實實的愣住了:那個人居然和西宸長得一模一樣!
他們兩個就這麼靜靜的對峙着,好像這樣的沉默蔓延下去就能迎來一個天荒地老,誰也不願意開口打斷它。
雪原上平地起風,颳起冷杉上剛剛落上去的蓬鬆的積雪,一陣薄雪翩翩然落在那男子的肩頭和少女的發間。少女伸手將一縷被繚亂的髮絲別在耳後,擡頭看着對面的男子,良久才囁嚅着開口:“……我該怎麼稱呼你?……西宸?還是……丞相大人?”
少女的話讓我又是一驚,他竟真的是西宸!
我稍稍平靜下來,理了理思緒,做出了一個猜測:剛纔清媚對我用了歸燼之術,誤打誤撞之下,把我前世的記憶喚了出來。我現在看到的應該就是我在下界和西宸之間發生過的一件往事。
如果真是這樣,那西宸對面站着的那個少女,應該就是暮雪了。
西宸抿了抿脣,欲言又止,看着少女的眼神複雜而傷感。
少女見西宸沒有說話,冷笑一聲,拔起劍平平指向西宸的胸口,咬着牙道:“丞相大人假扮落第書生混進我們山寨,與地方官府裡應外合,不損一兵一卒就將我們整個山寨的兄弟全部剿滅,真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聽說當今皇上龍顏大悅,已將最疼愛的華庭公主賜婚與你,如今你不僅是一朝之相,還是當今駙馬,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代我死去的大哥在這裡恭祝你前程似錦,盛寵不衰。”
西宸站在雪地中,不避不讓,面色蒼白了幾分,艱澀的開口:“……雪兒,你莫要說這些話來氣我……你知道我的心裡唸的只有你一個。”
雪兒?這個少女果然就是西宸心心念念,癡等了幾千年的暮雪。
“你心裡念着我?”暮雪“哈”的一聲笑了起來,轉而語氣一冷道:“你若是念着我怎麼會一刀捅在我大哥的心窩子上?你若是念着我怎麼會下毒毒死我山寨上三百多名弟兄?你若是念着我……”說道最後暮雪聲音都在顫抖,“你若是念着我,又怎麼會做出比殺了我還要令我痛苦的事來?”
“雪兒,我……”西宸面露焦色,原想走上前去,卻被暮雪的長劍隔在兩步之外。
“不要靠近我!”暮雪有些失控的將劍遞了過去,沒入西宸的胸口,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傷。血溢出來,染紅了他的胸膛。
“雪兒,你應該知道,自古以來山賊都不會有好的下場,朝廷無論如何也容不下他們。”西宸沒有在意胸前的傷口,語中含了幾分無奈幾分沉痛。
暮雪嗤笑一聲:“那我也是山賊,你怎麼不連我一起殺了?”
“雪兒,你知道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西宸話還沒說完,就被暮雪毫不留情的打斷,“你殺了我所有的親人和朋友,現在居然還有臉跟我說你心裡有我?當初把你帶回山寨,引狼入室的人是我,我對不起寨上上上下下三百多的弟兄。我原想殺了你爲他們報仇,可是……可是我沒用,我下不了手。”暮雪頓了頓,氣息突然有些紊亂,“我死後……我死後都沒臉去見他們……”
“雪兒!你怎麼了?”西宸發現了暮雪的異樣,繞開劍鋒慌忙跑過去扶住暮雪的肩膀。暮雪沒有說話,手指一鬆,長劍掉在雪地上,身體也軟了下來。西宸把她抱在懷裡,低頭看着她,急急的問:“雪兒,你說話啊,你到底怎麼了?”
此時我才隱約看到暮雪的那張極度慘白的臉上含着一絲平靜的笑意,一條串血珠從她黑紫色的脣角緩緩流出來。
“紫煞毒?雪兒你怎麼會中紫煞毒?”西宸飛快擡起袖子擦掉那串血珠,聲音無法遏制的顫抖起來,“沒事的雪兒,我去給你找解藥,我府上有解藥……你撐住,不要死!我不准你死!”西宸抱着她站起來,臉色比暮雪還要白上幾分。
“不用浪費力氣了……”暮雪伸手抓住他的前襟,張了張嘴,氣若游絲道:“山寨裡的弟兄都是中這種毒死的,我想……我想用這種方式下去陪他們。”
“雪兒你不要胡說……我有解藥,我可以救你……我一定可以救你。”西宸抱着暮雪在及膝的雪地上踉踉蹌蹌的跑着,眼中隱隱含着淚光,“雪兒你不會死的……你不是說要找我報仇麼?我等着你……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西宸……我不會……不會再愛你了。”暮雪的眼角劃過一滴血淚,沒入如墨的鬢髮中。她微微顫抖着手撫上西宸早已被淚水浸溼的臉,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碧落黃泉與君絕,免成生死扔相累……”
話音飄落,那隻纖細蒼白的手在空中劃下一條決絕的弧線,凝在她嘴角的那抹釋然的笑意,定格了成記憶裡的永恆。
碧落黃泉與君絕,免成生死扔相累。我默唸着暮雪臨死前的這句話,不知爲何,卻不能感受到她說這句話時懷着的是怎樣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