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們三個人在蔚池的院子裡喝酒閒聊,開始是六音的話最多,說的一些他在夢幽林的際遇,我和蔚池舉着酒杯靜靜的聽着。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言語也越來越混亂,最後咚的一聲栽到了地上。我低頭一看,他蜷在地上,臉頰酡紅,呼吸均勻,原來是醉過去了。
“六音的酒量不行,丫頭你就莫要灌他,醉成這樣少不得要睡上個三天三夜。”蔚池無奈的嘆着氣,將他抱到了屋子裡去。
我覺得自己很無辜,明明是六音自己在喝,與我何干?再說他自己不是也在旁邊看着麼?也沒聽他勸阻……
我看他從屋裡出來,嘴角噙着笑意,頓時明白了爲何第一眼看到他時會覺得他臉上多了幾分神采。看來真是解鈴還須繫鈴人吶!
泉逸只說蔚池被天帝喚醒了,也不曾告訴我他和六音的事,我不禁忍不住問起他和六音現在是如何好作一處的。
蔚池飲了一杯酒,望着虛茫的夜空,笑嘆道:“小丫頭,我們都讓六音那隻小狐狸給騙了。”
我皺眉,不解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當初的忘情丹是你親眼瞧着他服下的,可對?”
我茫然的點頭:“對啊!有何不妥麼?”
蔚池搖搖頭,雖說是無奈,臉上卻滿是寵溺的笑意:“小狐狸這藥含在嘴裡並未嚥下,你一走,他便吐了出來。”
“哈?”我驚了一驚,愣了半響,想起六音那次偷偷去我那裡看蔚池時的情景,頓時瞭然。轉而也笑了:“我倒是不曾想到這隻小狐狸竟也會這些蒙人的手段。”
蔚池頗爲感慨道:“莫說是你個小丫頭,就連老子也讓他蒙了眼。”
確實,蔚池在天界出了名的比狐狸還狡詐,誰心裡打着的那點小九九都逃不過他的一雙眼睛,沒想到最後竟然一隻涉世不深的九尾白狐拐了去,若是傳出去,指不定能笑掉多少神仙的大牙。
真真是世事無常態,誰也料不準吶!
不過這樣一來,有件事我又有些擔憂了,忙拉着蔚池的袖子道:“六音原本不是要值守夢幽林麼?你把他留在茅山左右都是不妥的。外面那羣愛嚼舌頭的神仙若是瞧見,不知會添油加醋的說出多少難聽的話來。”
蔚池手上的就被在脣畔停住,側臉看了我一眼,拍下我的手,不以爲然道:“當初是老子腦袋糊塗,纔想着和六音斷絕情誼,若是能悔上那麼一回,老子定要將六音留在身旁,任誰來說道老子也不放手。”蔚池說着,揉了揉我的腦袋,有些動容,“丫頭,聽老子一句話,這泱泱天界,我們能守住的,也只有自己心尖上的一人而已。日後切莫爲了讓他人痛快,反倒讓自己和心愛之人不歡愉……唔,你和錦夜那小子的事老子也不多說,你自己心底有數,老子不管勞什子天妖有別,只要丫頭你歡喜,就算天帝那小老兒要除老子的神籍,老子也要去觀摩觀摩你們二兩的婚禮。”
我聽了他的一席話,很是感動,只是我和錦夜的事,叫人心底悽然。
“對了,你不是說有件重要的事非要到茅山才能對我說麼?”我想起來問:“難道就是你和六音的事?”
“唔,你不說老子都差點忘了。”蔚池捏杯子的手一頓,牽着我的手起身,“有個人想讓你見一見,你瞧見了定會歡喜。”
我將信將疑的任他拉着,向草廬旁邊一個小屋走去。
屋子裡的燈亮着,光芒柔和靜謐,像凝固了的一段月華。屋裡很空蕩,沒有什麼擺設,中間那張半人多高的寒玉牀分外打眼。
牀上躺着一個黑髮的男子,面若霜雪,輪廓勻美,淡淡的煙氣縈繞在他的周身,仿若虛渺。我扶着門楣,佇立在門口,久久不敢踏出一步。彷彿眼前的那個人只是一個晃一晃就會消失的水中倒影。
“站在門口做什麼?快進來。”蔚池在前面向我招手。
“啊,哦……”我如夢驚醒一般,惶惶不安的走了過去。直到看清了他熟悉的眉眼,我才終於彎起了嘴角,動了動脣畔:“西宸——”
“莫要白費力氣了。”蔚池負手站在寒玉牀邊,淡淡的掃了躺在牀上的西宸一眼,對我道:“他的魂魄幾乎都散了,你叫也是叫不醒的。”
我的手指顫抖着貼在西宸的臉上,輕輕撫摸,堅冰一樣的觸感刺痛了我的指尖。我擡起頭問蔚池:“他還有救麼?”
蔚池無力的搖搖頭:“鬼靈的魂魄原本就脆弱,它能留有一絲魂魄在體內已經是個神蹟了……若是有結魂燈或許還能一試,但結魂燈已碎,四海八荒恐怕已經沒有能集結魂魄的法器了。”
這樣的答案,我早就料到了,只是從蔚池嘴裡說出來,更添了幾分絕望。
“他的頭髮……爲何會變成這樣?”我捏着西宸的一縷髮絲問。
“大約是千面天妖脫離了他的靈識的緣故吧。”蔚池解釋道,“這應該是他原本的髮色。”
我點點頭,替他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亂的髮絲,沒有說話。蔚池轉到我對面,伸出右手貼在西宸的額頭上,沉吟片刻,突然看着我道:“丫頭,有件事想問一問你。”
我看蔚池的臉色很是嚴肅,不由得愣了一下,微微詫異道:“什麼事?你說。”
蔚池皺了皺眉,目光沉了沉:“北海那個小公主對你有怨,老子是知道的,只是她怎麼會想出用歸燼這般惡毒的法術要害你?”
我明白蔚池說得意思,這也是我心裡的一個疑惑。歸燼之術乃天界禁術,知道此術的人在天界寥寥無幾,我也是很久以前聽蔚池無意中提起過一次。清媚會知道歸燼之術這本身就是見很蹊蹺的事情了,不曾想她竟然還知道如何施展。而且清媚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很多疑惑都無法解開……隱隱的,總有一股不安在心底竄動。
我默然半響,擡頭對蔚池說道:“蔚池,你去清媚那裡走一趟吧,看看能否找出什麼線索來。”
“你一回來老子就知道老子這胳膊腿是閒不住了,罷了罷了……上回玄冥那小老兒也來請老子過去瞧瞧他的寶貝公主,老子權當賣了你這個面子。”蔚池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的踱了出去。快到門口的時候,蔚池突然停下來,輕飄飄的對我道:“小丫頭啊,你這般守着他也不是個法子,不若這樣……這小子是鬼靈化身,你去冥界走走,看能不能找出什麼法子救他一救。”
我回頭看他,遲疑着問:“真的有法子救他麼?”
蔚池轉身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影:“不試一試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