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端來了瓜果,和塵塵搬着小凳凳坐在了葡萄架下,早熟的葡萄已經可以吃了,他們想吃就擡頭摘。我和楊黎坐在石桌前說話,水陵柯和趙宛琴在燒茶水,馨兒也在幫忙,南宮痕就站在我們的旁邊望着遠方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麼好的月色,可不能辜負了。
我問楊黎道:“你會不會作詩?你們這種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大小姐,肯定都會附庸風雅的,對月吟詩應該不成問題吧?”
楊黎害羞地低下頭去,說道:“就算我可以吟出來,你也聽不懂啊……”“好了,你可以不要說話了。”我默默地抓起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遞給楊黎一個“你再說話我拍死你”的眼神,對南宮痕道:“喂,南宮痕,你什麼時候回宮去啊,你現在可是儲君,比東宮的太子爺還牛叉,待在這種民宅裡面可委屈你了。”
楊黎示意我別再說了,可我就是不怕死,說得更起勁了,怎麼了呀,有種來咬我啊。
南宮痕轉過了身來,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道:“我……我剛剛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別生氣……”如果他真的生氣了動起手來,十個水陵兒都不是他的對手。
南宮痕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也沒有什麼打算,就準備過兩天和他們一起回濟南去。”要不是水陵柯是我的親弟弟,我肯定明天就收拾包袱走人。弟弟在京城,我卻要回濟南,真有些爲難。南宮痕一挑眉:“回楊家?”我點點頭:“你要在京城做你的皇帝了,我就幫你回家儘儘孝道。”
其實,我不是爲了他,我只是爲了我自己。我想好好地報答楊家對我的好,對我的恩情。
他沉默了一下,在我戰戰兢兢地嗑了三顆瓜子後,說:“你就不能爲了我留下來?”我反問說:“我留下來做什麼?你別忘了,南宮羽以爲我死了,如果他再次看到我的話,我可大禍臨頭了。”
“不,南宮羽一直都在懷疑你的死。”他搖搖頭,“是我攔住了他不來看你最後一面,也是我攔住了他派來的太醫,他爲了來見他的朋友,不惜和我撕破了臉。”
我愣住了。
南宮羽——真的把我當成了朋友?
這個自命不凡剛愎自用的天子,居然真的把我當做了朋友。當日戀雲宮之中的一番話,我將他對我的感情否定得一乾二淨,我對他說,他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朋友過,更別說是心愛之人。現在想來,不知道他當時聽了之後,有沒有什麼感悟。
“只要你爲我留下來,我可以保護你的周全,今時不同往日,南宮羽動一動都要看我的臉色,你大可放心。”
如今的南宮痕,可以放心大膽地說這樣的話。沒錯,他現在可是如日中天,一手遮天。什麼南宮羽,什麼九五之尊,他都不放在眼裡,即便南宮羽有所警覺的時候立即想對策,還是棋差一招。
南宮痕,就是皇權。
我嗑着瓜子,笑道:“那你可以讓我當皇后嗎?”
他點了點頭,不假思索:“可以。”
可以?他居然說可以!我又問:“那現在的淺妃娘娘,將來會是什麼身份?”他想了想,說:“我讓她做僅次於你的皇貴妃,協助你管理後宮。”
我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隔了半天,才擡起頭認真地問道:“管理後宮?也就是說,你還會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
南宮痕沉默了——他若是稱帝,爲了維繫和大臣們之間的關係,娶幾個大臣的女兒是很有必要的,爲了維繫和外邦的關係,娶幾個外邦的公主也是很必要的,這樣一來二往,宮裡的女眷就多了,娶了之後,爲了開枝散葉,綿延皇嗣,他總要碰碰那些女人的,到時候,我整天什麼事情都不用幹了,吃醋都吃死我了。“南宮痕,你可以滾了,我纔不稀罕做你的皇后,還有,你分明已經答應過了淺妃娘娘讓她來做你的皇后,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呢?”
“陵兒,難道你不明白——我對你,是真心的嗎?”他十分痛心地看着我,眉宇之間都隱藏着悲傷。他戎馬沙場,爲了報仇,現在大仇即將泯滅,卻得不到自己最愛的女子。
我纔不管他對水清淺是真心的,還是對我是真心的,我說:“南宮痕,我只想完完全全地擁有一個丈夫,而不是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如果你真的對我好,就放我走,我
回到濟南,興許過得比宮裡快樂許多。”不,不是“興許”,是一定,肯定。
“來來來,喝茶咯——”水陵柯和趙宛琴終於把茶水燒好了,走過來一吆喝,打破了我和南宮痕之間的對峙僵局。旁邊的雪兒嘆道:“唉,看着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感覺好累啊。”
你們看看就累了啊?我也累啊!我心裡頭的苦水要是倒出來,非把這個京城給淹沒了不可。
水陵柯拉着南宮痕坐下喝茶,問南宮痕什麼時候迎娶我,我真想直接把茶水倒在我這個好弟弟的頭上。弟弟啊,你想把你最親愛的姐姐往火坑裡推嗎?
南宮痕注視着我,認真地說:“只要她願意,我隨時可以迎娶她過門。”目光真誠,可以沉溺死人。我只是笑笑,說:“我已經嫁過人了……所以……對不起了……”“嫁給我大哥的是黃貞兒,不是你水陵兒!”他直接反駁說,惹到大家都浮想聯翩。
我搖搖頭:“楊沉對我很好,他當着黃家老爺的面,對我說,今生今世,只待我好,絕不納妾,我有他的這句話,很知足。南宮痕,當你是單放的時候,我愛你愛得死心塌地撕心裂肺,即使我的腿是被你親手打斷的,我也從來沒有記恨過你,當你是楊痕的時候,我當你是弟弟,當你是家人,但當你恢復到了南宮痕這個皇家嫡長子的身份的時候,你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你。”
我早就已經沒有辦法接受你了,在很早,很早以前。
我默默地站起了身,不管不顧他們每個人的反應,轉身回房。晚風習習,我的心裡,有着微微的涼意。我總是很懦弱地要去躲閃,我水陵兒,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丫頭,登不上大雅之堂。
南宮羽封我爲女官,封我爲陵妃娘娘,南宮痕許我未來中宮之位……
我只想說——你們真看得起我。
我只是一個宮女,一個婢女,一個永遠都只能在最底層光鮮亮麗的小丫頭。單放,謝謝你對我的愛,我永遠都會記得曾經有你這樣的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做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有情人。
謝謝你。
真的很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