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沉渾身一個顫抖,立即回到了我的牀邊,問道:“陵兒,你在說話?陵兒?”
婆婆痛心地看着她的兒子現在這番模樣,道:“貞兒已經去了,她怎麼還會說話呢,楊沉,你醒醒吧!”“不,她沒有死,我聽到她在叫我,我真的聽到了她在叫我!”
我沒有死。
楊沉,我在看着你,可是,我沒有力氣來握你的手,甚至,是動一下我的手指頭。我好累,好累,我已經痛得沒有辦法呼吸了。
房間裡的人都亂了,一個一個地安慰着楊沉,唯獨楊黎道:“舅母,就讓大夫給表嫂看看吧,萬一表嫂還有一口氣在呢,說不定還可以救活。”
接生婆道:“怎麼可能,難產的女人,保住了孩子之後,十之八九都是死的。”楊黎反脣相譏:“那不是還有一線的希望嗎?表哥,別猶豫了,快讓大夫給表嫂看看,如果可以活下來,那表哥你這輩子就永遠都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我模模糊糊地看到楊沉點了點頭,對旁邊的大夫說道:“大夫,我的妻子的性命,就在你們的手中了,有勞了。”
大夫們面面相覷,鄭大夫道:“那我們就看上一看吧。”“好。”大夫們走過來,把食指輕輕地搭在了我的鼻尖,驚異道:“居然還有呼吸?”然後,把脈,“脈搏還是很明顯的!”
楊沉大喜。
我這才感覺到這些個大夫終於起到了作用——他們開始疏散人羣,爲我救治,還說,如果再遲那麼一點兒,就出血太多,回天乏術了。
那你們一個一個的早幹嘛去了啊!
叫你們過來是讓你們待在旁邊看熱鬧的啊!
我虛弱地瞪着他們,但在此時,他們完全看不見我的眼睛。居然還有
一個大夫不甘心地來翻我的眼皮,我的黑黑的瞳孔剛好可以充滿怨念地瞪着他。
他嚇了一跳,立即湊到其他幾個大夫那裡去了。
楊沉興高采烈地對我說:“娘子,你剛剛爲我生下了一個千金,可漂亮了,像你一樣。”千金……我生的是一個女兒……也好,我喜歡女兒,女兒可以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裡,不出去給我惹事,不會和人爭奪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我緩緩地笑了。
月上樹梢,看熱鬧的人漸漸地散了,我的身子還不能動彈,只能乖乖地躺在那裡。楊沉蹲在牀邊看着我笑。我朝他眨了眨眼睛,他說:“你是不是問我在笑什麼?我笑的是,你還在。我真的好怕失去你,可還好,老天待我楊沉不薄,以後,我一定多給老天爺上上香,謝謝他,把我這麼美麗可愛的妻子,還給了我。”
我又朝他眨了眨眼睛,他又說:“你是不是問孩子在哪裡?你剛剛沒有醒過來的時候,孩子被奶孃給抱走了。”
我再眨眨眼睛。
“你是不是問孩子的名字?我還沒有想好呢,要不,我們過兩天再請人來取?”
我的眼睛眨個不停,楊沉終於道:“陵兒,你只是身上不能動而已,說話應該可以的吧?你眨眼睛就不要力氣啊?你還是說吧,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個笨蛋!
我低低道:“我想……我想尿尿……”他滿臉黑線地站起來,走到了我的腳邊,說:“大夫說了,你還不能動,不然會影響傷口的,爲夫幫你把尿。”
他掀開了袖子就要開工,我緊張道:“別啊,我害羞。”“你還害什麼羞,都老夫老妻了。”
可是,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幫我把尿,最後還
是把我抱了起來,抱起了茅廁。“喂,你小心點,別碰到我的傷口。”“好,我知道了,我小心着呢,你還不能着地,你也看着點兒。”
終於回到了牀上,我有些失落地說:“楊沉,我肚子裡的球球沒有了,感覺空落落的。”
他安慰道:“放心吧,等你的身子恢復了,我再塞一個球球到你的肚子裡就好了,你就不會感覺空落落的了。”我假笑道:“哦,那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呀?”
謝你個大頭鬼,反正我是再也不想生了,要生,你找別人去吧!
月色宜人,今夜,沒有人來打擾,楊沉也不敢來跟我搶牀。我獨自一人躺在大牀上,四仰八叉的,靜靜地享受着這難得的心情——我回到了楊家,生下了孩子,撿回了一條命。一切都那麼的剛剛好,我從來都沒有這麼珍惜時間的一點一滴過,我在用心,數脈搏。
他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陵兒,你和孩子,都會很幸福的。”我笑說:“我覺得,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老天爺還要留着我水陵兒在楊家搗蛋闖禍,作威作福呢……”
他連忙掩住了我的嘴,說:“‘死而不僵’是已經死了,我不許你死。”他認真而深情地盯着我,他是那麼的專情,眸子裡那麼的純淨,我在他這裡,永遠都看不到南宮痕的眼裡看到的掙扎——兒女情長,則英雄氣短,南宮痕,一面愛我,一面愛江山。
我莞爾,道:“楊沉,你真好。”
若說一個溫柔了歲月,一個驚豔了時光,我寧可選擇可以與我共享靜好歲月的男子,企盼現世安穩,又不會去插手天下蒼生的福祉。
我要的,是一個尋常普通的丈夫,眼裡,只有我一個人。
月亮,漸漸西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