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屍骨只有一部分被雨水沖刷出一部分來,其他的部位還掩埋在土裡。
雖然只有頭部,但是我已經有九成的把握來確定,這具屍骨恐怕是個女人的遺體。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埋在院子裡的泥巴下面。
而且根據這個人顱骨的表面特徵,很可能是個二十歲都沒到的姑娘。
當然,這種表面判斷是絕對不科學的,我只是根據自己平時積累的經驗來看。而且,準確率只有百分之七八十,還是要等警方的人過來拿去化驗鑑定,才能徹底的確定死者的年齡以及身份。
至於兩個小屁孩說那種的花,是什麼大煙。
呵呵,即便是大煙,就這點數量也產不了多少。頂多就是拿去飯店當調味料,不可能批量生產。
況且,我也不覺得這些東西會是大煙。
大煙的花期在三月多,眼下才是二月多,就開始的如此嬌豔,花期就有點點對不上號。
高家祖宅雖然是在運城的郊外,人煙也比較稀少。可以他們家今時今日的地位,那是絕對不可能做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
這東西多半隻是像而已,就未必真的是。
如果這件事情不是發生在我僱主高天風家裡,我出於職業素養,肯定是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報警。
但我現在不得不想一下高天風的處境,這個白骨森森的東西,可是從他家的花園裡被衝出來的。花園裡中的花,還跟大煙地裡的花長得差不多,一旦報警了是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在原地躊躇了兩下,就撐着傘帶着那兩個殺馬特小屁孩回去。
回到了房間裡以後,那幾個人都已經醒過來,臉上的表情也都是沒精打采,一副沒睡夠的樣子。
大概是餓了,三個人陸陸續續的,把剩飯剩菜送去廚房的微波爐裡熱。
我進去的時候,白道兒還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問道:“蘇芒,你怎麼跟着我的徒弟在一起?他們倆貪玩,你跟他們倆在一塊非被煩死不可。”
我看到白道兒那副模樣,不知道爲什麼總能想到他那倆徒弟罵他老傻逼的嘴臉。
“你徒弟在花園裡發現了東西,讓我去看。”我和那個白道說着話,天空突然一道電光閃過,耳邊便是隆隆的轟鳴聲。
打雷了,我看着外頭逐漸變黑的天色,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
預感這次的雨會下好幾天,而那個花園裡的屍骨,可能對我們來調查高家祖墳風水有着非常重要的線索。
可是這樣的預感,是沒有任何根據的。
我現在連那副白骨的主人是誰,都不知道。
白道兒可能還想不到花園裡會是什麼嚴重的東西,隨口就問我:“倆死孩子帶你去看什麼了?還讓你雨裡特意跑一趟,蘇芒,你是懷孩子的人,外面潮氣大。而且雨天滑一跤可怎麼好……”
要是我以前,恐怕也得估計這些細枝末節。
可倒黴事兒遇到多了,不僅內心強大了,連伸手也敏捷了。花園裡是挺滑的,可我走在路上,平衡感一直都保持的挺好的。
“一副死人骨頭,剛……被雨水衝出來的。”我說的挺平靜的,因爲我自己畢竟是這個專業的,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倒是房間裡突然就安靜下來了,氣氛變得詭異莫名。
突然,“碰”一聲高天風手裡的那盤子魚,被他錯手就打爛在地。那魚頭直接從盤子裡滑出去好遠,滑到了我的腳邊上。
那魚被人煮了以後,還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死死的就盯着我。
我長舒了一口氣,然後低頭開始清理地上的陶瓷碎片,說:“我剛纔做了鑑定,從頭骨上來判斷應該是二十歲以內的女孩,不過只看頭骨輪廓並不準確。我想這裡是高先生的祖宅,事關重大,還是來詢問一下高先生,在確定要不要報警。”
清理完地上打翻的碎片,和那具摔得米分碎的魚的屍體。
我單手撐着自己後腰緩慢的直起身站起來,張靈川看我肚子慢慢的變大,行動做事變得十分不便,還上來扶了我一把。
他扶我起來之後,順便還建議了一下,“我們先一起過去看看吧。”
大家一人撐着一把傘,黑壓壓一片就出去了。
畢竟是來給人看祖墳的,從江城出來就開始下雨,所以大家都自覺地帶黑傘。沒有人會說下雨天去看祖墳,還帶個花傘招搖過去。
到了那片花開燦爛的園子,高天風站在那具白骨前面,都傻眼了。
那白骨看到了其實跟沒看到真的差不多,它只有三分之二的頭骨被雨水沖刷出來。骷髏頭上沒有一點肉末了,看起來在地裡頭埋的有些年頭了。
雨水打在白骨上面,勾勒出一條薄薄的水霧一般的線條。
這線條看着就讓人覺得心頭髮冷,雨中的能見度又很低,只覺得花園裡四周的景物都是模糊的,根本看不到遠一些的東西。
那倆腦袋上毛帶顏色的小屁孩,在高天風這樣的官二代面前,那可就老實多了。他們也不敢多說話,打着雨傘就在旁邊看。
看到屍體以後白道兒和張靈川同時都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兒,張靈川更是將手觸摸在白骨之上,他的眉頭緊緊的蹙着,低聲的咕噥出來,“還真是個妹子,蘇芒你們學法醫的都這麼厲害嗎?”
我不知道張靈川用什麼方法去判斷的,但是陰陽代理人所做的事情多半是和死者有聯繫的,他掌握通過屍骨辨別一些事情的技能也是正常的。
我剛想回答張靈川,就聽那個白道兒問高天風:“高先生,這屍骨……埋在這兒,您一點都不知道?那到底能不能報警……”
“報警吧,我也不知道這個屍體到底是怎麼回事。”高天風站在那具遺骸面前,整張臉都是蒼白的。
我不知道他是嚇得,還是想到了和這副屍骨有關的線索。
我偷偷的觀察着高天風的表情,拿出手機就報了警,說了案發地點以後。警方那邊一開始答應要過來,過了一會兒居然回撥給我。
“不好意思,你們那個地方,我們不能過去。你們儘量保持現場的完好,不要破壞現場,謝謝您的配合。”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了歉意。
我聽到這麼官方的回答,有些茫然。
停頓了一下,才嚴肅的問道:“爲什麼不能來呢?”
“很抱歉,暴雨導致了山體滑坡。從你們那個地方出發的盤山公路上,有一處路段被滑坡所阻擋。那段路的路段正在緊急疏通,只要能通車,我們這邊就會派人過去。”那聲音甜美而又冷靜。
這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就跟在雨中站着,兜頭淋了個半死。
老天爺還嫌我不夠,頭上還能砸下一盆子冰雹。
我的語氣突然就着急了,“路被堵了,那住在這裡的人,不就是出不去了?如果一直下雨的話,那我們這些人的補給怎麼辦?”
“這個……這個如果遇到重大災害,是可以啓動直升機救援的。”她那裡的信號突然就變差了,傳出了幾聲電流音。
然後,就是那個女人也變得焦急的喊着,“喂……喂……”
而我跟她說的話,一句話她都已經聽不見了。
我的電話是開了公放的,所有人都能聽到電話那頭所給的答覆。我感覺高天風的心情糟透了,他揉着頭髮,把他那一頭帥氣的頭髮揉的亂糟糟的。
白道兒也失魂落魄的在飯桌邊上坐下,他默默的已經開始點菸。
“師父,剛纔那一記雷,肯定是把信號塔劈了。”他那倆徒弟遇到這麼倒黴鬱悶的時候,還是能保持興奮愉快的心態。
似乎這次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場愉快的冒險經歷。
另一個徒弟說,“如果沒信號的話,我們就和外界隔絕了。”
“這話用你們說,給我把飯菜都熱了。”白道兒終於發威了,把他倆徒弟都訓了一頓。倆小屁孩被喊去熱剩飯剩菜,還是十分激動的樣子。
山體滑坡之下,去山上看墳的事情,可能也要取消了。
那必須等天氣晴好的時候,返回山上去看。
而且如果出現滑坡,還不知道山道上會是什麼情況,到時候還有沒有路上去,都是一個未知數。
我也很怕,高家的墳在這次暴雨中,出現什麼變故。
大雨一直接連下了有三天,我們住在高家祖宅裡一直都很和諧,沒有出現什麼鬼敲門的可怕事件。
可到了第三天,傍晚時分大雨滂沱。
外頭是那種絕對黑暗的天色,這時候,突然就有人敲門了。
那敲門的人的聲音就跟鋸木頭的聲音一樣,“天風,天風啊!開開開門。漏水了啦,我沒房子住了……”
門口是個老頭兒的聲音,我們幾個人還在吃飯。
聽到這個聲音,全都安靜下來。
外頭雨聲淅瀝,偶爾還有遠處傳來的那種不是很大聲的雷鳴聲。
“風兒啊,你們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了?讓我進去避避雨吧……”那老頭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高天風,想高天風開門,讓他進入陽宅。
倏地,在這間祖宅裡,猛然間又響起鋼琴演奏的聲音。
那樂聲如同悅動的精靈一般,悠揚而又動聽。
我第一個從飯桌旁站起來,問道:“聽到鋼琴的聲音了嗎?咱們來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在高家別墅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自從聽到門口的那個老頭在叫門,大家都是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屏住了呼吸,保持沉默。
如果耳根子軟的話,把門打開了,那就是和門口那個死老頭正面衝突。雖然我和張靈川都有一定的戰鬥力,對待一般的孤魂野鬼,是可以直接戰勝的。
可是這個時候都沒人敢貿然出手,誰知道打開門會是什麼情況。萬一中了什麼圈套,起了變故,那後悔可就晚了。
現在房間裡又多了鋼琴的聲音,讓原本壓抑的氣氛更加緊張了。
張靈川休息了三天以後,狀態已然恢復到了最佳。
此刻,他正在用自己的月靈金瞳眼看着門口外面的動靜,眼下那雙眼睛就跟貓的眼睛是一個德行的。
門外的情形我們都看不見,也只有他那雙陰陽眼能看見。
他的那雙眼睛裡的眼神越變越凝重,漂亮的手指頭似乎還有點緊張的扣着桌面的木頭。那桌子上全都是他手指尖上的劃痕,“樂聲我聽見了,好像是第四章。蘇芒,我懷疑你兩次聽到樂聲的都是錄音,鬼魂會彈奏這個東西?”
“不可能啊!不可能是錄音啊……我……我在高先生別墅裡親眼看到一個女孩坐在別墅鋼琴前演奏,這件事絕對不會有錯的。”我被張靈川這麼一說,確實對自己的判斷有所懷疑了。
可是一想到那個牛仔褲色揹帶裙的女生,在我面前倆眼珠子都從眼眶裡掉下去的畫面,我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是又鬼魂這麼有文化,彈出來的樂曲驚爲天人。
白道兒此刻似乎心裡也發了毛了,聲線有些顫抖的說道:“如果不是錄音的話,該不會是有東西大老遠的,從江城跟到運城來吧,還……還真夠執着的。它在這裡面,不會對我們下手吧?”
在我看來,就是有東西從別墅裡跟出來了。
可它跟過來的目的,讓人覺得起疑。
我們因爲這場暴雨,被困在了高家祖宅裡三天。可它似乎都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只有今天,門口出現了那個老頭敲門的聲音,鋼琴的聲音才緩緩的響起來。
我不知道爲什麼,出於女人的直覺,猛然間猜測這個琴聲好像是高天風遇到了危險的時候,鋼琴聲似乎纔會響起來。
想想真是一個沒有根據的事情,人死後的鬼魂都會性情大變。
鬼性多於人性,不去殺人就不錯了。
變成厲鬼之後,談何去保護一個人?
在老爺子跟我講的故事裡,人變成鬼之後,親生母親因爲太過寂寞帶走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早就是屢見不鮮的了。
不然你以爲辦喪事的時候,死者至親的人爲什麼要在腰間綁一根紅腰帶。
那就是爲了辟邪用的,越是親近的人,就越容易被死者一塊帶走。
高天風此刻還是一副迷茫的樣子,“你們說的什麼琴聲,我怎麼沒聽見呢?蘇大師,你確定,它是在我的家的鋼琴上彈奏嗎?”
我都忘了,高天風是聽不到那個鋼琴的聲音。
“對了,高先生,你的那塊血玉蟬還在嗎?”我想了想,便問高天風那塊玉蟬的下落。
高天風從口袋裡一摸,拿出來給我們看,“還在呢,這次走得匆忙。我都還沒有還給我父親,走的時候怕放在家裡不安全,就隨身帶了。”
“你如果不嫌髒的話,可以含在嘴裡,含在舌頭下面試試。”我看着那塊血玉蟬,建議高天風。
面對有屎臭味的玉蟬,這次高天風沒有猶豫就塞到了舌頭下面。
一瞬之間,高天風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無比的震驚。他睜圓了眼睛,居然就跪在了地上,雙目呆滯的看着地板。
我們都不知道他怎麼了,那個白道兒更是以爲他鬼上身了,直接往高天風腦門上貼了一道符籙。
誰知道高天風根本就不顧一切的抱住白道兒的大腿,突然就如同孩子一般的失聲痛哭。高天風哭的十分的悲愴,身子如同浮萍一樣跟着顫抖,好似遇到了讓他悲痛欲絕的事情。
我們這些人看着高天風情緒猛烈的變化,都愣住了。
那個白道兒更是徹底蒙了,他身上舊道袍上的衣料都快被抓爛了。大腿那一塊的位置都因爲浸溼了淚水變了顏色,可高天風還是沒有要停止哭泣的意思。
“高先生,你別哭了啊。有什麼煩心事,可以坐下來慢慢告訴貧道。我們可以借酒澆愁嘛……”白道兒好歹是一個大老爺們,被另外一個大老爺們抱着當然覺得尷尬了。
他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卻拿高天風束手無策。
高天風已經是哭到境界裡去了,完全忘記了周圍的環境,也忘記了自己的體面的身份。一個大老爺們不顧一切的,彷彿要將心裡鬱結的所有悲痛,都哭出來一樣。
門口那個老頭在那邊叫門,反倒成了無聊的自言自語,“爲什麼不開門啊,好冷啊,外面的雨好涼,我好難受啊。你們這些不肖子孫……”
這些套話說多了,那個死老頭似乎也覺得無聊了,脾氣也漸漸的上來了。
它突然一下子就爆發出來,聲音變得歇斯底里了,“到底開不開門,你別以爲不開門,今天就能逃過一劫。這些不肖子孫,我要你們一個個都來陪葬!”
就陪葬兩個字,說的十分的讓人心驚肉跳。
我小腿的肌肉都僵硬了顫抖了幾下,張靈川卻在這一瞬間擋在高天風面前,一字一頓嚴峻的說道:“別管鋼琴了,這……這東西身上有破金煞氣,他要是進來了。我們這一屋子的人,都要團滅。”
團滅!
以我和張靈川的戰力,他居然輕易說出團滅兩個字。
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可轉念一想,張靈川剛纔用月靈金瞳眼,觀察了好久門外的那東西。他所判斷出來的東西,那有九成九是不會出現任何錯誤的。
我心頭咯噔了一下,知道今晚可能真的是一次難關。
可是那個哭的跟病貓一樣的高天風,突然就紅着眼睛發威了,“你給我滾遠點,老不死的東西。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還不肯去投胎,你他媽的臉皮也真是夠厚的啊!你不要我陪葬嗎?老子的命就在這裡,你拿去啊!狗東西!”
高天風這種自失身份,寧可有苦肚子裡咽,也不損逼格的人。
原來罵起人來,也有那麼多的金句。
鬼麼,都是欺軟怕硬的東西。
說什麼進來了以後能把我們團滅,可高天風這個普通人一發威,不顧一切的罵過之後。風雨飄搖的門外居然是沒有動靜了,四周圍安靜的就剩下琴聲雨聲。
連轟隆的雷鳴聲,都已經是銷聲匿跡了。
高天風的臉上還掛着淚痕,眼睛裡全都是充血的血絲,卻依舊是冷冽的看着門口。眼底深處藏着一遍又一遍的沉痛,他就像是受傷的森林之王一樣,那般的無助,卻在激怒之下展現出了無窮的霸氣。
我拉拉張靈川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你快看看,門口那東西走了嗎。”
“恩。”張靈川的眼睛變化了一下,又瞬間變換了回來,對我點了一下頭,做了個口型告訴我,“走了。”
終於是走了,這老頭到底是什麼東西?
什麼又是破金煞氣呢……
這些東西我讀了那麼多典籍都不知道,可是在高天風面前,又不好說自己什麼都不懂。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對這件事不發表任何看法。
“高先生,祖宅這裡也有鋼琴嗎?”張靈川看着那個暴走過後的高天風,非常小心翼翼的問他,似乎想尋找到聲音的源頭。
高天風提到鋼琴這兩個字,臉上的表情慢慢的就柔軟下來,柔軟的就好像是一片冰軟的冰蠶絲。
微微有些發紫的脣顫抖了一下,才慢慢的說道:“有啊,三樓有間琴房,我小時候在那裡練過琴。”
他因爲嘴裡喊着那肛塞血玉蟬,所以說話有些模糊,但是還是能聽清他說話。
我們幾個人,包括那倆彩毛的小屁孩都跟着這個聲音上去到了三樓。在樓梯上走着,只覺得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就近了在眼前一半。
可當我們到了琴房門口,那鋼琴的聲音戛然而止。
琴房的門上掛着一道掛鎖,需要鑰匙才能打開,我心頭還想着讓高天風拿鑰匙打開這棟房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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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高天風就跟個神經病一樣。
看到那門就跟看仇人一般的衝撞上去,直接把門給撞開了,掛在門栓上的那把鐵鎖直接就給飛出去。
還好張靈川躲的快,不然腦袋就得開花了。
高天風衝進了琴房裡,琴房裡太久不通風,迎面就是一股子塵土的氣息,還有受潮之後噁心的發黴的黴味。
那架鋼琴也是放着年頭久了,蒙上了厚厚一層灰。沒人在裡面彈琴,只有歲月留下來的陳舊在其中。
角落裡有很多毛絨玩具,還有架子鼓吉他之類其他的東西。
我可以去看了一眼不起眼的東北角,東北角是一片書架區域,地上有一雙腳印。我迷了眼睛去看,似乎是縮了個瘦弱的身影在那裡。
那個瘦弱的身影顯然是想躲着我們,在發現我的目光之後,又往角落裡縮了縮。
現在,高天風從高高在上的富二代,直接淪爲尋找目標的警犬,他一下就注意到我的目光所看到的方向。舌下又有血玉蟬,那東西感覺比我的北斗玄魚都要高端,想必也是能看到那個躲在書櫃下面的瘦弱身影的。
他已經失去理智了,直接就朝書架的位置撲過去。
看他張開雙臂的姿勢,應該是想要抱住那個在書櫃錢若隱若現的身體。身子衝撞之下,自然是無法擁抱到虛無的靈體,反倒是一下撞到了書架。
那書架年久失修,帶着舊書一下就傾倒下來。
書架上的舊書本本分量都不輕,有很多精裝本的書就跟磚塊一樣,一本少說都有三四斤的樣子。
我心想高天風被這種陳年書架砸中,恐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因爲電管火石之間,我們這些人距離高天風都有一段距離,可都來不及把高天風從書架附近拉出來。
就在千鈞一髮的過程中,鋼琴的琴鍵居然自己彈奏起來,發出了悅耳動聽的旋律。也不知道什麼情況,那個書櫃倒下來的趨勢,竟然是因爲樂聲凝固在了半空中。
書櫃呈現四十五度角傾斜,上頭的一層厚厚的灰基本上都在這時候抖落下來,嗆得我們這羣人是直咳嗽。
高天風也沒有完全不要命,櫃子挺住傾倒的一瞬間。
他就灰頭土臉的從裡頭爬出來,整個光鮮亮麗的外表,就跟剛從盜洞裡蹦出來的土夫子差不多。他從裡面爬了出來以後,隨便走兩步,身上都能抖落無數灰塵。
那個書櫃,才帶着無數舊書,突然掉下來,爆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尖銳的書櫃邊角在木質的地板上,砸出了一塊碩大無比的塌陷。
塵土揚的到處都是,迷的人都有點看不清楚房間的情況。他雙眼之前都是塵土飛揚,眼淚滾滾而下,又衝向了黑白琴鍵不斷彈奏的鋼琴附近。
那彈奏的陰魂似乎要躲避高天風,在一瞬間琴鍵的彈奏就戛然而止了。
高天風徹底崩潰了,他在鋼琴周圍四下的搜尋,失聲大喊:“我知道是你,你給我出來!求你了,留下來,讓看看你吧!”
那東西似乎心軟了,在高天風的正對面,停頓了一下身體。
它明顯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長長的馬尾辮乾淨利落,鵝蛋臉清秀中帶着一絲稚嫩和純真。
眼瞳中卻有說不出的淒涼,透明的身子在這些塵土中,顯得那樣的輕薄。
彷彿只是眼花之時看到的海市蜃樓,隨時都會融化在空氣裡。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兒到底是誰,但是我清楚她對高天風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人。否則,一個官二代不可能瘋狂成這樣。
而且我看高天風也只是表現上的官二代,整個人還是無比的真摯熱情,只是這些東西在我們陌生人眼裡,全都隱藏到了內心的最深處。
女孩兒真的是和我認識的普通的鬼魂中,任何一隻鬼都不同,它居然是會跟着自己生前最愛的人,時時刻刻出現保護他。
哪怕高天風一點都不能察覺,它的存在。
哪怕是親眼看着高天風,摟着別的女人入懷……
它就是這麼靜默的守護着,保護着高天風,從來不主動讓高天風發現,這次的發現可能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我終於是想明白高天風遇到了這麼多靈異恐怖的事情,居然還能留下一條小命,這裡頭多半是有這個瘦弱的女孩的功勞。
“是你嗎?”高天風感覺從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一下蒼老成了三十而立的大叔,手指頭顫抖的伸過去想摸摸那個女孩的臉。
女孩的個性似乎是比較溫婉膽怯的,面對高天風的手,靈體輕輕的顫動着閃躲了一下。眼神裡全都是自卑的哀傷,它皺着眉頭深深的看了高天風一眼。
檀口輕輕的抿着,就是沉默的不說話。
倏地,那個身影在鋼琴前一晃而過,居然是在琴房裡消失的無隱無蹤了。連我手中握着北斗玄魚,都沒有看清楚它到底是往哪兒跑了。
高天風反應慢了半拍,等這個女孩都消失了,他才上前一步摟住了塵土飛揚的空氣,“別走……別走……蘇大師,張大師,你們快幫我看看,它在哪兒,我找不到它。”
我和張靈川都沒說話,默默的看着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混亂的高天風。
那個女孩已經不在琴房裡了,一隻鬼魂想要躲着一個人,隨隨便便往犄角旮旯裡一藏,要想找到和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別。
除非,它自己想見高天風。
我看着高天風那個茫然無措的樣子,過了良久,才忍不住開口了:“高先生,那隻陰魂不知道爲什麼想躲着您。如果它不肯見您,就算是我們也沒辦法照到它的。”
“不想見我,爲什麼……它爲什麼不肯見我,我是做錯了什麼嗎?”高天風整個人好像被抽取了脊椎骨一樣,整個人都失去支柱癱在地上。
白道兒想讓他的兩個彩毛徒弟去扶,我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事兒還是要高天風自己走出來,我們先別打擾他。”
我意思就是讓高天風自己冷靜一下,有很多事情旁人沒法分擔,只能自己消化。我相信高天風的內心一定是足夠強大,這些天和高天風的相處下來,也證明他是這種人。
此刻的高天風好像極度的孤獨和無助,隨手就摟住了琴房的椅子,眼淚是那種無聲的從眼眶裡掉下來:“你回來吧!回到我身邊,我們冥婚,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和鬼冥婚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別走,我這生生世世,都是你的。”
這話說得太感人了,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哽咽住了。
可那個姑娘就是躲着他,我們幾個也是沒有辦法。難道對待高天風視若生命的愛人,我們也能設下陷阱把它給抓了,送到高天風面前嗎?
有些事情,陰陽先生也是會束手無策的。
高天風情緒很壞,他就跟個雕像一樣摟着鋼琴椅得有倆多小時了。我們這些人肯定不能一直在這裡守着高天風,我讓張靈川還有白道兒,以及那倆彩毛小屁孩先下去。
我站在高天風旁邊,先陪他一會兒。
如果他短時間內想不通,我只好下去,讓張靈川上來跟我換班。反正大家的注意力不能全在高天風身上,但是也不能讓高天風一個人自處。
高天風情緒如此激動,都想冥婚陪那個女孩生生世世,我可是怕他會突然想不開。
這外頭可下着瓢潑大雨,還有山體滑坡的災害,一旦出現任何需要急救的特殊情況。我們可能都沒有辦法,把高天風準時的送去醫院。
高家次子死在我們面前,我們到時候可是有口說不清,成了衆矢之的了。
“蘇大師,其實你可以不用在這裡陪我,我不會尋短見的。我要是死了,我爸可能會遷怒你們。”高天風難過成這樣,嗓子都啞的的冒煙兒了,可思路一直都很清楚。
他知道我陪在他身邊的目的,也清楚自己絕對不能那麼不負責的死去。
我說:“你當然不能輕易的就死了,我雖然不知道那個姑娘是你什麼人。可……可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我不知道,難道……難道蘇大師你知道?如果不是看到它的鬼魂,我都不知道它已經死了!”高天風瞪圓了眼睛去看我。
和我對視了好幾秒鐘,他纔有些憂鬱的低眉,撿起地上的一本蓋了一層灰的書。他撫摸着這本書的表面,灰塵擦去了以後,才能看清楚裡面是一本日記本。
我凝視這高天風側臉上的變化,然後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可我覺得這個女孩,也許是屈死的。
也許需要高天風努力活下去,爲她去報仇!
不知道爲什麼冥冥之中感覺到,這個女孩的死並不那麼的簡單,它跟着高天風一定是捨不得和高天風之間的關係。
更是知道有人要害高天風,所以遲遲不肯離去。
高天風發呆似的日記本的封面看了一會兒,他才悵然若失的說道:“她是我父親朋友的女兒,以前經常寄宿在我們家祖宅,算是……算是青梅竹馬吧。”
“她在這個宅子裡住過?”我吃了一驚。
其實在這件事情上,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線索的,有的只是我一念之間的直覺。這種直覺就好像散落在各地的零散的拼圖,因爲有殘缺,所以即便有想法,也無法得知丟失的拼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高天風慢慢的說道:“是啊,她在這裡住過,這個琴房就是專門給她準備的。”
我變得緊張了,“你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那時間就長了,有……有四五年沒看見她了吧。我父親說她嫁人了,可我感覺她好像是從我的世界裡失蹤了一樣。”高天風目光有些呆滯,他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青梅竹馬已經死亡的悲痛中。
可這句話,對我而言,無疑是震撼的。
在那一瞬間,好似無數零散的丟失的拼圖,都在我的腦子裡組合到了一起。我居然是沒想到那個彈鋼琴的女鬼,它也曾經住在這個宅子裡面。
我深吸了一口氣,提起高天風的胳膊說道:“高先生,我想請求你現在重新振作起來,也許那個女孩是屈死的,也許她在等你爲她報仇。”
“你說什麼?”高天風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嚥了一口唾沫,還是覺得口乾舌燥,“我的意思是說,高先生,你能不能振作起來,跟我去一趟花園。我想重新鑑定一次那副白骨。”
“難道你說?”高天風眼睛再次充血,“不可能,她不可能被埋在……埋在那種地方,如果是那樣,她的離去就是一場謀殺!而且……很可能是……”
是高家人做的。
他自己不肯承認,我在心裡幫他說了。
“我也不是很確定,我還想再看看。高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法醫也有一項專業要學,就是摸骨識臉。”我十分焦急的說着,人已經跑出琴房,走上下樓的樓梯了。
有些刑偵的人員,或者法醫從事工作者,是會被要求學習顱骨鑑別。
對於專業的人員來說,是可以通過沒有任何皮膚組織的頭骨,直接判斷頭顱所代表的人的容貌。
我們學校之前還有一個比賽,校方提供頭骨,只讓觀察三分鐘。然後收起頭骨,讓參賽學員根據頭骨從一百多名張的差不多的模特照片裡頭去找正確答案。
這種東西,蒙對的概率很低。
我也去參加過類似的比賽,也拿了比較靠前的名次,在這方面上我是有自己的一套辨別方式。可是那具枯骨我根本就沒有在意過,更沒有說去,拿三分鐘時間,去記憶骨骼輪廓。
現在,在我的腦子裡,只剩下看到那個頭骨一瞬間閃過的畫面。根本就沒有其他的任何的對那具白骨的映像,因爲當時的確是沒有想到這些事情之間會有什麼特殊的關聯。
我想着那個頭骨輪廓在雨中的畫面,再回憶起那個姑娘魂魄的樣子,忍不住就覺得有些相似。現在就差我倒實地,親自去觸摸那個頭骨。
等我和高天風火急火燎的撐着雨傘趕到的時候,地上已經是一片狼藉。
旁邊罌粟花科的花被人踩的七零八落,那顆白色的頭骨,也是被從天靈蓋附近敲碎。頭骨的碎片散落了一地,那般的支離破碎。
我去他祖宗的,居然有人在這時候,毀屍滅跡。
我渾身就感覺大雨之下自己的身體渾身都是涼的,房子裡一定有竊聽的東西存在,不然不可能我和高天風聊到類似相關的點。
才趕下來準備確認,那具女屍的頭顱,就被踩爛了。
高天風今天已經受了無數刺激,眼下看到這個情形,居然是劇烈咳嗽了一聲,往泥濘中吐出了一口血一樣深紅色的東西。
他跪在被雨水澆灌成泥濘的地面上,抓起一把稀泥,狠狠的就吼道:“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殺了她……”
那頭骨碎裂的程度來看,絕對是拿鐵錘之類的硬物用力敲碎的。而這個毀滅證據的人,就隱藏在我們的周圍。可這個人到底會是誰呢?
這一場暴雨連綿,高家附近都被淹了。
只有高家祖宅裡纔有的相應的補給和物資,我甚至都懷疑這個人就藏在高家裡。
之前的謎團還未解開,現在又多出了一個謎團。
到底是誰心狠手辣的破壞了這個就在雨水中浸透的屍骨,讓我們沒法通過觸摸頭顱來判斷這副屍骨的身份。
這種做法反倒是有些欲蓋彌彰,反倒是會引起我們的疑心猜測。
難道說這個屍骨不是那個高天風深愛的女孩的?
此刻天上風寒雨大,要不是高家祖宅本身地勢就很高,附近的排水措施特別強。將多餘的水都通過特製的管道排入附近的河道內,高家這棟經過無數歲月,又經過歷代後備一次次整修的老宅,怕是早就淹到了水裡。
只是河道要是一旦漫過堤壩,上了岸。
那就是有再強的排水措施,我們這羣躲在別墅裡動彈不得的人也得完蛋。
不過高家此處選的風水極好,河流由山上的溪水匯聚而成。山上的溪流九曲十八彎的,很容易形成所謂的山洪。
可是一旦到了下游的河中,河牀寬大,鮮有彎道。
激流順着河流會一直由着主幹河道奔涌到流往江城的江中,這樣形成洪水的概率就變得非常的小。
我心中想着這些,安慰自己住在這裡不會有任何危險。
畢竟,死於山洪暴發,應該算不上什麼殺身之禍。
手指頭在剩餘的頭蓋骨上輕輕的摸着,上面陰氣很重,但是已經摔得面目全非,讓人無法在腦子裡重新組合了。
我只能放棄的站起身來,低頭對高天風說道:“高先生,既然我們來晚了一步,也只能等警方的人來,調查取證了。”
我說着這些,已經拿了紙巾將一片頭骨包裹住。
我是被這些隱藏在周圍毀滅證據的人弄怕了,只能說保留一塊頭骨在身上。如果將來花園裡其他骨頭都被毀屍滅跡了,至少我身上還有一塊備用的頭骨,可以拿去做dna的鑑定。
高天風算是徹底被擊垮了,他茫然不顧一切的在大雨裡,徒手用白嫩如水蔥一般的手指頭挖那具白骨。
好在泥巴已經被雨水鬆過,沒有給高天風的手帶來多大的危害,也着實很好挖。
沒兩下,整副骨骸都被高天風跟瘋子一樣挖出來了。
雖然警方交代過,不能肆意破壞現場。可現場已經被妄圖毀滅證據的人弄成這樣,高天風的行動我又阻攔不了,只好在旁邊看着。
看那副被挖出來的屍骨的大小和骨架,我基本可以判定,它和那個姑娘的身形差不多。至於是不是同一個人,那真的就非常難去判斷了。
高天風受了刺激,緊緊抱着那白骨死活而不鬆手,最後被雨水淋的直接暈死過去。我一個人實在沒法子把他帶回去,只能打電話給張靈川,讓他過來一趟。
張靈川和白道兒都不知道我們這邊發生了這麼多事,趕到的時候,看到滿地的骨頭碎片,才隱約的覺得不對頭,把高天風擡回去,用毛巾和電吹風弄乾了,才放到牀上。
那時候再去試額頭的溫度,滾燙滾燙的就跟剛出鍋的熱雞蛋一樣。
這下可麻煩了,高天風發高燒,可是這裡窮鄉僻壤的連個人都沒個。更別說是什麼醫院了,聽說平時採辦用品,都是高家那家子遠方親戚開車去市區買了一大堆,然後在祖宅裡留着慢慢用。
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去別院請這倆夫妻,問問有沒有感冒藥退燒藥之類的。
兩夫妻是鄉下人,平時很少生病。
倒是他們的兒子生下來就體弱多病,所以有很多的小兒感冒藥。我們被逼的沒辦法了,就只能加重藥量,給高天風來雙份的藥量。
高天風在病中的時候,一直都是迷迷糊糊昏迷不醒的。
昏迷的時候,偶爾會喊喊,“爸爸媽媽救我!”之類的話,但是喊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卿筱,別離開我。”
我心裡明白,高天風算是愛慘了那個叫卿筱的女鬼。
而那個女鬼的死,怕是和高家那一連串的倒黴事件都有關,只是要等雨停了。高天風的病好了,我們在順藤摸瓜的摸下去。
準備的小兒退藥是一點都灌不進去,就算撬開了嘴巴,灌進去。沒過多久,也會反胃吐出來。他的症狀也是越來越嚴重,真是要逼瘋我們幾個。
我們當中,只有我是學醫的大夫,還是專門解剖死人的大夫。
現在大家都是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全都束手無策了,就連高家那倆親戚也是愁雲慘霧的陪在高天風身邊,“小風啊,你快點醒來,把藥喝了。這地方沒有醫院,你要不喝可就沒命了。”
“要不再強灌一點下去試試吧,否則,小風腦子會燒壞掉的。”那女人的丈夫,給了個建議。
我搖了搖頭,“強灌又不是沒有試過,不可行,嘗試的次數多了咽喉和食道也會有損傷。如果又針筒之類的東西,就可以推藥進去。”
“是把針筒塞進嘴裡,直接灌不?這辦法好。”那女人的丈夫其實就是個黑瘦的小個子,長的不是很好看,但是比較耐看。
爲人看上去也是比較忠厚老實,別見過什麼世面。
所謂的推藥進去,其實就是用注射器將藥直接打入人的胃部,讓胃部直接吸收藥物成分。不過這東西說出來有點恐怖,我怕嚇着他們。
我就低聲說道:“如果有的話,就去幫忙找一下吧。”
那兩個夫妻就在祖宅裡和別院裡翻箱倒櫃的找,說是好似有看到過類似的針頭。最後,他們兩個竟然是一個櫃子裡找到了一堆這樣的注射器。
注射器從陳舊的紙箱子裡拿出來,一看就是被人使用污染過的注射器,上面的灰塵也很重了。我在想高家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注射器,搞得就跟吸毒犯的家裡差不多。
我拿出來一根仔細的看了看,注射器裡還有殘留的乾燥物。
那東西還真有點像是違禁品,被我皺着眉頭隨手扔進了紙箱裡,這些注射器全都是不能使用的。倒是那兩個腦袋上染彩毛的小屁孩蹲下來觀察,一個有些害怕的說道:“這裡不會是毒窩吧?”
“很有可能啊,你看像不像以前大哥賣的那東西。”另一個小屁孩問道。
白道兒有些不耐煩了,踹了他們兩個的屁股一腳,“瞎說八道什麼呢,恩?給老子滾出去。不就是喂藥麼?老子來!”
他現在一下就變得豪氣起來,撬開高天風的嘴,自己喝了一口那藥。
然後嘴對着嘴吐進去,嘴脣還堵在高天風的嘴邊半天,似乎是要把從胃裡迴流出來的藥再堵回去。
反正,那一幕太壯觀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白道兒吻了男人!
白道兒那一下高天風的確是把藥給喝下去了,只是迷迷糊糊之中抱住了白道兒厚實的脊背,死活兒就是不肯鬆開,嘴裡一個勁兒的還在叨唸:“卿筱,卿筱……別離開我,求你了……”
弄得白道兒的臉都沉成了黑色,他收的倆徒弟更是在一旁偷笑。
“好,貧道不離開你,貧道不離開你……”白道兒可真是外表粗獷,內心纖細無比的漢子,他居然心軟了就給高天風這麼抱着。
現在的小兒退燒藥全都是特效藥,吃完以後病情很容易就會得到好轉。
高天風摟着白道兒的身體睡了一個晚上,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過來。白道兒一點兒不覺得彆扭,反而很小鳥依人,在高天風懷裡玩三人鬥地主。
“搶地主!”
“我搶!”
我和張靈川一起去送飯的時候,白道兒還在高天風懷裡玩着鬥地主。高天風睡的是真沉,聽着這麼大聲的鬥地主的音樂聲,居然還睡的好好的。
突然白道兒的手機裡,炸響了一句話,“王炸!”
這下不僅把我和張靈川都給驚着了,就連躺在牀上深度睡眠的高天風也嚇了一大跳。他猛然抱緊了白道兒的身子,緊張的喊道:“卿筱,卿筱!別走……”
“別喊了,高先生,是我。你請來看墳的風水先生,我可不是美女,你這麼摟着我,可不是我吃虧。”白道兒一晚上不知道被佔了多少次便宜都沒說話,這會兒等我們來了纔在哪兒瞎逼逼。
高天風在睡夢中顯然是聽清楚這句話,猛然就睜開眼睛,滿腦的冷汗啊。
發現自己摟着個大男人,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懷裡的白道兒從牀上踹下去,“什麼人?怎麼在我牀上!”
“是我啊,您怎麼恩將仇報!”白道兒也真是弱,被病中的高天風給踹下牀去,來個倒栽蔥。
眼下,是齜牙咧嘴捂着屁股爬起來的。
高天風臉上閃過一絲歉意,低眉說道:“原來是您啊。”
他這一病醒來,好像是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全都忘的一乾二淨了。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窗外,窗外的大雨慢慢的變成小雨。
小雨綿延而下,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雨幕。
從這雨幕能看到對面的幾座山頭,這幾座山都比較高,峰頂似乎插入了雲霧之中。黑雲和雨幕模糊了這些山巒的輪廓,遠遠的瞧着好似那水墨中的景緻一般。
按照之前高天風所說的,高家埋祖墳的位置,是那山勢如同馬鞍一樣的山頭。那山頭整個兒都是高家的,從山頂一直到山腳下。
我聽說那是最後一次遷墳的結果,就是越年輕一代就越往山頂上埋。
比如年代比較久遠的明清時代的先祖,會被埋在公路附近的山腳,以比較久遠的先祖築基帶旺整個山頭。
此上背靠運城最高大的高峰,腳踩運城江水,所謂三面環水,抱氣歸一也不過如此。
高天風從牀頭櫃上拿了煙塞進嘴裡,慢慢的吸起來,然後整個人就開始進入一個發呆的狀態。
人在精神恍惚的時候,總是會變得這樣漫無目的。
我可不想在這裡做電燈泡,指了指桌上的早餐說道:“高先生,現在還在下雨,山裡頭通信還沒恢復。早餐大概也就這樣了,您將就着吃點。”
高天風現在看似平靜,我就怕是一丁點的火星子,都會讓他爆發出來。眼下,他從大病之中恢復過來,不如就是靜養着,讓他自己先冷靜冷靜。
所以說完以後,我就拉着張靈川一起出去,白道兒也跟我我們屁股後頭一起離開。
高天風房間的臥房的房門被我們虛掩上,我們就離開了。在臥房門口還遇到了高天風的那個遠房親戚,她正拿着工具上去琴房裡面打掃。
見到我們,她還憨厚的笑着,跟我們打招呼,“起這麼早,還好我把早餐都給你們做了放好了。小風怎麼樣了?醒了嗎?”
“醒了,早餐我們送上去了,你放心吧。”我和她隨口交代了一下。
那女人似乎很喜歡忙碌的感覺,沒有人催促她去打掃什麼。但是她依然很勤快的爬上樓梯打掃高宅琴房,弄得樓上總是發出搬東西時纔有的動靜。
白道兒是看風水的好手,這時候,已經帶着兩個徒弟在高宅裡測量房子。因爲高宅很大,他前幾天只完成了約摸一半的工作,現在新的一天開始,他又開始繼續義務幫高天風看宅子。
最慘的是他兩個小徒弟,一個手裡拿着羅盤,一個手裡拿着捲尺。
白道兒走哪兒,他們倆就跟到哪裡,到了地方白道分析完之後。還要拿紙筆快速的測繪下來,最後還要把白道兒說的文字批註在旁邊。
要是做的不好,就會惹來一頓的罵。
不過我也是通過這件事對這兩個小屁孩的印象改觀,這倆小孩就跟建築美術學院出來的一樣。在紙上畫的圖又準又好看的,跟着白道兒做事情的時候也很認真,絲毫也米有一點要開玩笑的意思。
我坐在客廳搜索了一下電視節目,這裡雖然手機信號沒了,可是電視還是能看的。甚至還能轉播國外的電視臺,我沒那麼無聊去看國外的電視臺,直接就換臺到運城電視臺。
電視里正在放電視劇,但是電視劇播放的過程中,最下一層字幕正在滾動播報熱點新聞。好像是運城山區附近多出路段山體滑坡,還聽說山上滑下來好幾副的棺材。
還被滾動新聞打了個標題,叫什麼天降飛棺奇觀,我心想,要是蹦出個殭屍來,是不是就要改成天降飛僵奇觀,那可真要嚇死人了。
其實我現在的心態還是比較輕鬆的,這裡頭只要沒有高家祖墳裡掉下來的棺材,對我來說就沒啥影響。只要雨停了,能去高家山上看墳就行了。
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嘛。
其他的滾動新聞大部分都在說大壩那邊在組織抗洪搶險,而且現在險情是明顯控制住,過個兩三天天氣就會徹底好轉。
因爲滾動新聞沒有圖片,具體的情況根本就看不了。
電視開着也就是緩解了一下壓抑的氣氛,我站在窗戶前面看着外面的雨。雨是越下越小,中間的時候,雨還停過幾次。
現在,估計也就是陣雨,下一會兒,停一會兒的。
想必那些被泥石流堵住的路段,施工也應該會加快,很快就會通車。
張靈川特意在我身邊搬了一張凳子,跟我瞭解昨天在琴房裡單獨和高天風接觸所發生的情況。我把事情的大概經過說了一遍,張靈川一開始表情還是如常。
聽到我說家裡可能躲藏着銷燬證據的兇犯,語氣一下就變得冰冷了,“整個祖宅翟大哥都已經排查過了,沒有什麼別的不乾淨的東西。宅子的佈局也很好,他帶徒弟去看,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一面查看情況,一面看看能不能偷師。”
高家的祖宅風水所布,那可是比連家精妙了不知道多少。
他們高家歷代都十分興盛,到了高先生這代,並不算是最傑出的一代。這座祖宅,都不知道經了多少優秀風水先生的手,絕對值得學習和借鑑的。
“那就是有活人,在暗中搗鬼了?”我覺得大家祖宅雖然大,要想在裡面藏個活人那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除非……
除非那個暗中搗鬼的人,就是在祖宅裡看家的那家遠房親戚。
張靈川緩緩的點了一下頭,他擡頭看了一眼天花板,突然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道:“看見沒有你左手邊的桌子底下。”
桌底下的東西我是真沒看見,但是我伸手往下一摸。
讓我給摸到了一塊磚頭大小的熱熱的東西,好像是什麼器材之類的。我沒敢把東西摸出來,只是猜測可能是竊聽器。
電視裡的竊聽器可能也就鈕釦大小,可以裝在鼠標或者手機裡。
爲什麼這個房子裡的竊聽器能那麼大,我確實沒有研究,但是也知道在這間房間裡,不能說太多機密的事情。
我突然就察覺到,讓那個看似平庸的女人一個人呆在琴房裡是個錯誤。
我乾脆脫了鞋子,直接穿着襪子,躡手躡腳的就先上了三樓的琴房附近看看情況。琴房的門是虛掩的,就見到那個說是上來打掃衛生的女人,手裡頭正拿着高天風的那本日記在仔細的看着。
我不清楚那個女人在看些什麼,但是我是親眼見到她從日記本上撕下來兩頁紙。那個女人臉上哪兒有一點平庸的樣子,從口袋裡就掏出打火機把那兩頁日記給燒掉了。
可我已經幾乎可以認定,這個女人就是竊聽我們的那個幕後人之一。她弄碎了那個女孩的頭骨,切斷了我們的線索,想來那個女孩的死亡多半就和他們有關。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頭不由的覺得發寒。
這個女人居然有問題,要知道我們這羣人可吃的都是她做的飯。她要是起了殺心要殺我們,我們可都沒了活路了。
我正看着手腳冰涼,那個女人竟然是敏感到能察覺到我在門口的氣息,“什麼人!”
冷汗立刻就佈滿了我的全身,我想拔腿就跑。
腳下是木頭地板,我只要一跑動,就會響起一聲一聲的腳步聲。
於是,我就跟殭屍一樣僵在原地,還不知道要往那裡躲。
“噓!”突然之間,我的身子就被一個寬大的衣袖給圈住了,那衣袖烏起碼黑的。他摟着我行動如風的就帶到了拐角處躲着。
那個女人跟出來,在門口看了一幾眼。
她從髒兮兮的圍裙下面,直接就抽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槍抓在手裡,她將手背在身後面四下裡尋找一番,似乎是沒有看到我們的蹤跡。
雖然如此,可她的眼睛裡依舊充滿了警惕,“有人嗎?剛纔有人來過嗎?我剛剛打掃完了琴房,請問還有沒有地方需要我打掃呢?”
這女的真是可怕,和司馬倩一樣,動不動就掏出槍來。
我上來只是想看看情況,根本不想把命搭上啊。
我掌心符可對付不了槍,她走到拐角這邊的時候,我的心特麼的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