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懷抱我太熟悉了,帶着我無比迷戀的氣息,雖然只是背對着他。可我絕對不會認錯,他的一切對我來說早就刻進了我的靈魂中。
是凌翊來救我了!
我緊繃的身子微微一鬆,轉過身就將他的勁腰緊緊的摟住,“凌翊,南宮池墨要死了,他是爲了要救我,才受的這麼重的傷。”
凌翊的指尖插入了我的髮絲之內,繾綣的摩挲着我的長髮,“放心那個白毛不會有事的,有相公在呢。”
我聽見凌翊說能救南宮池墨,心頭微微一放鬆,但還是有些謹小慎微的瞧着他威嚴的目光,“相公,我……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是連君宸造的孽,他害死了自己的髮妻,讓簡思成了厲鬼,他的心比幽都的泉水還要冷。”凌翊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似乎對連君宸這次的做法很是不滿。
凌翊用手指甲將指尖劃破,在空氣中去輕盈的舞動,畫出了一個血色的咒文。
他將咒文凌空往南宮池墨身上一推,咒文便融入到了南宮池墨的身體裡,南宮池墨身上的血液緩緩的往回倒流着。就好像是發生了奇蹟一樣,樣子慢慢恢復到了受傷以前的狀態。
這種能力真是讓人咋舌不已,似乎能有一種讓時間倒流的能力。
不過他自從變成連君宸之後,就再也沒有動用過這種能力,大體是因爲有了肉身,所以不能像厲鬼魂魄那般爲所欲爲。
想想凌翊自己受傷了,似是都未動用過這樣的術法。
我問凌翊:“你……你現在能用以前的能力?”
“在鬼域能勉強使用一次,出去了就不行了。”凌翊淡淡的笑道。
他攬住我的後背,將我的身子輕輕擡起,將我的身子抱離地面,就這麼單手摟着。可在這個過程中,從他的背後突然就冒出一張石灰一樣顏色的人臉。
這張臉好像是女人的臉,眼珠子裡沒有瞳仁,只有森然的眼白。
嘴脣是一種讓人心頭髮憷的豔紅色,就跟染了血一樣,張開那張咧到耳後根的嘴。嘴裡面尖利的犬牙交錯,迎面而來就是一種冰冷的腥臭味。
女人趴在凌翊的肩頭,衝我詭異的笑着,猩紅的舌頭就好像圍巾一樣伸出來。隨着詭異的笑微顫着舔着凌翊另外半張沒有燒傷,光潔如玉的側臉。
她笑聲含在舌頭裡,變成了“嗚嗚”的聲音,讓人一聽之下好像有一股寒意直接滲入了心房當中。
她是簡思嗎?
此時此刻,它更像一隻不折不扣的女鬼。
那一刻我的心裡除了發自本能的害怕,還有一種讓人無法自由呼吸的心痛。身子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酸楚的滋味迴盪在鼻腔裡。
“別看它,看着我。”凌翊將我的頭擺正,巋然不動的被簡思猩紅的舌頭舔着側臉,臉上連一絲異樣的表情都沒有。
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變成女鬼的簡思吸引過去。
凌翊永遠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保護我,我判斷的能力並不如他,早已習慣聽在緊急的時刻無條件的聽從凌翊的話。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將簡思詭異的臉孔排斥出視線,全神貫注的凝視着凌翊那雙深邃的瞳孔,答應了一聲:“好。”
他在我額上輕輕一吻,將我單手如同跑孩子一樣拖住臀部摟起來,弄得我老臉一紅。我年紀一大把了,居然還有人把我這麼抱着。
凌翊也不嫌我重,鋼鐵澆築一般的雙臂十分有力,托住我就好像撈着一根羽毛一樣輕鬆。他就好像在耳邊私語一般,溫柔而又曖昧的呢喃道:“接下來可能有些血腥,如果你覺得怕,就閉上眼睛不要看,也不要聽。”
“我……不怕,你是要帶我們出去嗎?你要殺了簡思,對嗎?”我咬着脣,小聲問他,南宮池墨說過,只有殺了簡思我們才能出去。
他淡笑了一下,回答我:“小丫頭,簡思是這片鬼域的首領,只有殺了它,我們三個才能出去。”
“首領?”我有些茫然,簡思剛剛死去,成爲了厲鬼。
這麼快就會成爲所謂的什麼……
什麼首領?
這個首領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凌翊笑得有些不羈,“這個要解釋起來還真有點麻煩,你只要知道鬼域不是一個地方,是一個空間。是誰把它開闢出來,和我們的世界重疊,誰就是這片鬼域的首領。主宰裡面的一切……”
“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殺了簡思嗎?她已經是厲鬼了,再死就……魂飛魄散了……”我其實對於對簡思下手還有些於心不忍,即便是面對簡思的鬼魂,我也希望她能進入輪迴,而不是萬劫不復。
可我也是心狠的,如果真的要殺死簡思,才能出去。
我……
我也不會留情的,困在這片鬼域的,除了我之外。還有無辜的南宮池墨,以及我生命當中最愛的人。
凌翊輕輕點了點頭,似乎並不着急的動手,緩緩的安撫我,“小丫頭,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沒有兩全的事情。它不死,我們三個的就會死在這裡面。生魂在鬼域呆久了,是會被鬼域吞噬的。”
我當然知道,我太懂了。
如果這個世界有兩全的事情,就不會有那麼多痛苦的抉擇了。就像凌翊說的一樣,這個世界因果循環,如果要凌翊或者,就得有人去承受天魂帶來的罪業。
根本……
根本就不會有第二條能讓事情兩全的路!
我沉默片刻,低聲道:“凌翊,我懂,需要我配合嗎?”
我的意思是當然是配合凌翊,用我最擅長的佛法,來超度簡思。這樣也能減輕凌翊的一部分負擔,畢竟他不再是靈體,也不是法術高強的道士。
凌翊淺吻了我的額角,“她生前日日沐浴佛法,又是在誦經聲中成爲厲鬼,不懼任何佛法。小丫頭,你的佛法對它無用,只管乖乖看着就好,爲夫自有辦法對付它。”
雖然我不看簡思那張可怕的臉,可是眼角的餘光還是能瞄到簡思模糊的臉。它詭笑着舔着凌翊的側臉,凌翊卻絲毫不爲所動,甚至沒有避讓或者制止。
整個人就像一尊器宇軒昂的玉佛,雲淡風輕的面對世間一切邪祟。
簡思大概是聽得懂我和凌翊的對話,舌頭從口中就跟橡皮糖一樣又被它自己給咽回去,惱羞成怒之下竟然是一口咬在了凌翊的肩膀上。
尖銳的犬牙刺入了凌翊的襯衫,它低頭冷笑的樣子,有着說不出的驚悚恐怖。
凌翊最近可真是夠倒黴了,小腿被狗煞咬過一次,這次肩膀又被變成女鬼的簡思給咬了。血液流出來的並不多,但是依舊如同土地上的龜裂一樣縱橫的從白色的襯衫上滾落下來,讓人看着好不心痛。
我緩緩一皺眉頭,他卻笑着對我搖搖頭,大概是讓我不要在意簡思的舉動。
有時候我真是拿這隻臭殭屍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似乎是有S的受虐傾向,每次都是不必不讓的讓人咬。臉上更是一副完全不受影響處之泰然的態度,反倒是我心痛着急的上火。
要是普通的人,早就痛的跳腳,想辦法擺脫了。
凌翊摟着我的身子躬身撿起了地上的符紙,看了看上面的符文,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是白毛小子帶過來的符籙?”
“是啊,我……我從他懷……身上找到的。”我剛想說從他懷裡找到的,又想到南宮池墨酒醉時說的諢話,立刻就改了口。
我在凌翊面前撒了謊,心頭虛得很,臉頰不自禁的就變得滾燙。
好在凌翊並沒有注意到,從這一疊符紙抽出了六張符紙,其他的符紙就跟天女散花一樣的往天空一撒,說道:“用白毛小子的這六張符咒足矣,其他的符都是累贅。”
“你……你浪費,把我的符咒都扔了……你……”南宮池墨在這個時候居然奄奄一息的甦醒過來,看着房頂上散落下來的符紙,臉上帶着憤慨,“你知不知道我畫這些符,有多麼不易……”
畫符的不易,不在於符的難畫。
而是在於成品是否是失敗品,即便是畫符的大師,畫出來的符咒成功率也有三成。剩下的百分之七十,估計是都是沒有作用的廢稿。
我之前嘗試練習掌心符,還好凌翊攔着。
要不然,按照這個失敗率,我就算是一身的血都用了,也不見得能成功一次。所以,凌翊扔了南宮池墨的符籙,也難怪南宮池墨要被氣個半死。
“白毛小子,你師父沒教你嗎?符咒不在多,在於這個。”凌翊的手指頭輕輕的點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我不過是個外行,腦子卻比你好用。”
可是隨着凌翊將其中三張,隨手推出來,圍繞着我們三個人的周身。
南宮池墨眼睛居然是一亮,嘴角流着鮮血,可還是跌跌撞撞的站起來,他吐了口血沫子,緩緩道:“天雷地火甲冑符,那是防禦用的,對不了厲鬼。”
凌翊笑而不語,連看都不看背上的簡思一眼,將手中剩下的三道符咒。分別貼在眉心和兩頰,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的位置。
簡思被這三張符咒貼中,整個人都如同雕塑一樣的僵住了,凌翊朝前邁了一步。圍繞着我們的,天雷地火甲冑符便把簡思給團團圍住了。
六張符咒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居然迸發除了鮮紅的至陽之火,直接就將簡思的身體包裹進熊熊的烈焰中。
遇到火,誰都知道要跑,簡思也不例外。
可簡思困在火中掙扎,卻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跑。好像是被那三張甲冑符給控制的死死的,根本沒法從三角形的穩固陣型裡出來。
它在火中掙扎着,整個靈體都變得扭曲,臉上的皮膚貼到了骨頭上。就好像一具灰白色的乾屍一樣,手指頭也變成了乾癟的模樣。
身體輪廓的周圍,佈滿瞭如同螢火蟲一樣的火星子。
“我知道當年殺你母親的人是誰,你要是殺了我你就永遠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了?你……你快救救我……啊……我不能死……”
簡思捂着自己的側臉,在拼命的在火中撞擊天雷地火甲冑符。
可這個天雷地火甲冑符就好像形成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讓簡思根本破不開。它額頭上的頭蓋骨都撞的裂開了,凹陷的眼球裡是驚懼和怨恨,倒影了熊熊的至陽之火,變得格外的凶煞。
它的靈體似乎是在烈焰中苦痛到了極致,不停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這種叫聲尖銳刺耳,彷彿能穿透人的靈魂,讓人的靈魂也跟着顫抖。
我看着簡思這副樣子,早就動了惻隱之心了,緊緊抓住凌翊身上的衣料,胸口就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凌翊的掌心覆蓋在了我的手背上,眸光慵懶而又邪異,似乎對簡思沒有半分的憐憫,“你說說看,是誰?”
“我說了,你還會救我嗎?”簡思尖叫一聲,大半個靈體已經在火焰中燒沒了,只剩下一張慘白的臉在火焰中晃動。
而且臉越來越像一個骷髏,迅速的老化。
凌翊嘴角一揚,“你不說,我也不會救你。你想說的是連君宸把?你想說當年的大火,只是連君宸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放的,你說我會信嗎?”
“不是他……不是他,我知道是誰,我真的知道是誰……啊啊啊……”那個女人的靈體大概是徹底承受不住了,在喊出最後這幾聲之後煙消雲散了。
簡思說的太晚了,就算凌翊想救,也來不及救了。
凌翊冰冷的眼睛猛然一睜,似乎是有些後悔了,可這個表情卻是轉瞬即逝的。他的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冰涼的指腹就像彈鋼琴一樣,在我手背上輕輕演奏着。
眸色如同天邊的冷月一般,冰冷而又沒有任何的溫度。
當年的始作俑者,現在幾乎已經確定不是連君宸了,可究竟是誰,也許凌翊心裡有了答案了,也許兇手的名字和我生身父母的下落一樣,無從得知。
我的側臉輕輕靠着凌翊的胸膛,由着他在心中謀劃。我知道這件事情的答案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面,我沒有必要着急的去問凌翊,觸碰他心底的傷口。
南宮池墨都看傻了,“同時打出攻擊和防禦符咒……居然有這種效果,連君耀,你師父是誰?到底……出自何門何派。”
僅僅六張符咒,就把簡思給對付了。
這中狀況,就連我這種極少接觸過畫符的人,也看明白了。
凌翊用的是三張火符,三張甲冑符,三張火符用來加大陽火的威力。甲冑符則是設置防禦,讓厲鬼無所遁形,只能被至陽之火燒灼至灰飛煙滅。
採用的是疊加的方式,將簡思給對付了。
“我?我沒有門派。”凌翊笑了笑,表情冷酷而又桀驁,“我還是第一次用你們道士的符籙對付厲鬼,再說一遍,我靠的不是下三濫的道術,靠的是腦子。”
言下之意,似乎把玄門正宗子弟南宮池墨看成了白癡,笑話他連這種辦法都想不出來。
我看到凌翊用這幾張符,就把簡思給弄死了,的確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我原先心裡還在擔心,他現在是普通的活人,怕是不能用靈體才能動用的力量。可是沒想到,他撿起南宮池墨的符籙就能用,還把簡思給燒的灰飛煙滅了。
“你別說那麼多話了,你……你肩頭的傷好重。”我心疼的撫摸他鮮血直流的傷口,指腹觸摸到血液,只覺得他的血液冰涼異常。
他揉了揉我的髮絲,“小丫頭,有你給我包紮傷口,這點傷無妨。閉眼,我們要離開鬼域了。”
“恩。”我閉上眼睛,將頭靠着他的胸膛。
周圍冰冷陰森的空氣,隨着凌翊輕輕邁出一步,變得溫暖舒適。
可空氣裡濃烈的血腥味,一下就將人的感官刺激的腦中浮想聯翩,我胃裡已經發生了痙攣,隨時都會吐出來。
我緩緩睜開眼睛,南宮池墨正捂着胸口,艱難的靠在牆上。他的視線朝窗口月光下的位置複雜的看着,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我順勢也看過去,就見一個女人蹲靠在椅背上,手擡得很高託在了椅背最高處。
手腕處有一道淺淺的血液的結痂,地上是厚厚的一灘結痂的液體。那種血流成河的感覺,根本就不是一種比喻,在這間屋子的地上似乎流浪了簡思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
血液順着她高舉的手腕,就這麼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滴,最後才成了一大塊厚厚的血痂。
看簡思手腕上的傷口,應該是被極爲薄的利刃,割斷了手筋和大動脈。
我親眼看到簡思的屍身,手不住捂住了脣,感覺吸進肺裡的全都是又冷又溼的空氣。原來在我進來這間房間的時候,就已經步入了鬼域,簡思早就已經死了。
我看見她和我說話,全都是我的幻覺。
原來……
她諒解我的只是我的一種錯覺。
“簡思……簡思……姐姐……”我忍不住叫她的名字,很想哭,可是淚腺乾乾的。剛纔在鬼域裡,好像已經哭幹了我所有的淚。
我低低的喊着簡思的名字,心裡想着不知道連君宸看到這一幕,心裡會怎麼想。
此刻我內心有一種衝動,想要衝上去摟住簡思。
可凌翊卻將我的臉壓在了他沒有受傷的那邊的肩頭上,我無論怎麼奮力抵抗,他都將我的壓的死死的,“放開我,臭殭屍,我自己能走。”
我都要氣死了,這個凌翊以前總是那麼溫柔,唯獨這一次居然這麼霸道。我在悲傷之下有些失去理智,咬住了他的肩頭,本想狠狠的給他來個教訓。
腦子裡卻閃過了他被簡思咬傷的畫面,落下去的牙,卻變成了輕盈的吻。
要說做傷害凌翊的事情,我實在捨不得。
他就好像對待寵物一樣,嚴格控制着我行動,然後還在一邊和南宮池墨對話,“還能走嗎?白毛小子。”
“我不是白毛小子!我是南宮池墨,與我相熟的人才能喊我池墨,閣下還是喊我南宮吧。”南宮池墨明明內息各種不穩,說話都要喘不過氣了,卻又開始傲嬌上了。
說完話,就不斷地咳嗽,真難想象這小子喝醉是那副德行。
凌翊的語氣一凜,直接就命令那個傲嬌的少年,“你這個白毛小鬼廢話這麼那麼多?連夫人的死,你去跟連君宸說說吧,我帶小丫頭先去睡。”
被凌翊抱回臥室的時候,大概纔是凌晨兩點多,我和南宮池墨在鬼域的時間並不長。秒針在牆上的掛鐘上一秒一秒的走着,房裡沒有開燈。
他把我放在牀上,就將被子輕輕拉上,“小丫頭,早些睡吧。”
“爲什麼這麼着急要我睡下,簡思她……簡思她出事了,我不想睡。或者……或者你就想當年救我宿舍舍友一樣,救活她……我……”我在牀上躺着,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掙扎的要從牀上起來。
我說了一半,突然想起來簡思的魂魄已經灰飛煙滅。
在不殺簡思不能離開鬼域的情況下,我自己也已經默默認可了要殺簡思,讓我們三個人都逃出來的事實。
況且,我和簡思的感情只在小時候。
簡思後來對我和凌翊說的話,做的事其實並不那麼厚道。我大概真的只是突然得知她的死亡,有些接受不過來,胳膊上突然多了一種痠麻的無力感。
整個人好像陷進棉花裡一樣,麻木的躺在柔軟的牀上。
凌翊幽黑的眸子,在漆黑一片的房中亮如星子。他雙手壓在了我的肩頭,臉上的表情帶了些許的威嚴,衝我低喝了一聲:“胡鬧!人死不能復生!”
“我……知道,但我想陪陪她……”我有些倔強的看着他。
他冷酷的眸光凝視了我一會兒,便拗不過我,如同月光一般的柔和下來了,“小丫頭,如果旁的時候你要陪着她,我不會阻止你。但你一個人去的鬼域,沒人護着你,你體內元氣大傷,陽火虛弱,必須睡一覺。”
我聽到陽火虛弱這四個字,身子才慢慢放鬆下來。
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陰陽先生,在鬼域呆了半天,從來沒想過要探查自己體內陽火的變化。此刻才覺得身上的陽氣的確減弱了許多,雙眼看着陽間的東西,都比平時模糊。
人在陽氣弱的時候,是能把陰間的東西看的仔細。
由於房間裡沒有不乾淨的東西,我看任何東西,都是那種高度散光一樣的,隱隱綽綽不真切的感覺。
這種感覺,近視了五六百度的人,摘了眼鏡之後就能體會到。
我點了點頭,摟住凌翊的脖子,“對不起,相公,我任性了。”
“小丫頭,我就喜歡你的任性。我還等你醒來給我包紮傷口……還有……”凌翊說話從來都是洋溢着自信,唯有此刻,眉宇間帶着一絲不確定。
他的臂彎勾住了我的頭頂,身子輕輕覆在我身上,那般的小心守護,“如果做夢了,醒來一定要告訴我夢裡的內容,好了睡吧。”
睡吧,這兩個字聽着簡單,卻好像帶了魔力。
我都來不及想,他爲什麼會讓我把睡夢中的內容告訴他,他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問我到底晚上會做什麼夢,就不自覺的覺得眼皮沉重,緩緩的閉上雙眼。
思緒也變得慢了,身子也好像飄起來了。
狗煞。
對!
狗煞這件事,似乎和人的夢境有關。
我是不是也被狗煞纏上了?
剛抓住這條線索,整個人就沉入了黑暗,我似乎是做夢了。在夢裡耳邊一直都有狗吠的聲音,我大概是沒穿鞋,腳丫子冰涼涼的。
好像是踩在什麼石子路上,地上的石頭扎的我腳心疼。
黑暗中一襲月光落在石子鋪就的地上,我張目四望,居然看到巨大的圓月下有一堆的墓碑。兩隻野狗掙扎相互撕咬打架,等到其中一隻,把另外一隻的肚皮咬破,嚼爛了狗肚子裡的內臟和腸子。
這一幕在月光下看的極爲清晰,血淋淋的狗腸子被拉出來一米多。
野狗龐大的身軀,在地上映出了一片碩大的黑影,就像是一隻黑色的巨怪一樣。它就這麼津津有味的啃着,時不時還發出讓人渾身寒毛倒豎的“嗚咽”聲。
夢裡遇到的那些事,有時候還是挺不符合常理的。
我也不知道要跑,居然就跟木頭一樣這麼站着,看着那隻狗吃了同伴的屍首。恍然間才覺着腳下的石頭刺破了皮膚,有血液流出來。
想要走動幾步,適當調整姿勢,緩解一下疼痛。
那隻吃完了同伴的野狗,居然向我的方向跑來,我在夢中也是日了狗了,硬是沒有想到逃跑這個動作,和它扭打起來。身上被狗咬的血淋淋的,疼得我太陽穴都要炸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居然是在冰涼的石子路上,摸到了一根繩子。
繩子被我攥緊了,那狗也把我脖子給咬了。這一下好像是咬到了氣管,不消片刻,我就會斷氣。
在夢裡太真實了,我下意識的就出於求生渴望,用手上的麻繩套住了狗脖子。咬了牙使勁兒的勒,憑着我這種連流氓都打不過的力氣,我神奇的把野狗給勒死了。
它的眼睛在圓月下是如同金魚眼一樣爆出來的,眼球上的血絲清晰可辨,嘴角流出了帶着血色的涎液。
我看到這一幕,嚇得丟開了繩子。
人也猛然驚醒了,我受驚坐起來,不停的喘氣,腦子裡全是夢中的畫面。
“做夢了?”凌翊摟住我的肩膀,用衣袖爲我擦去額頭上的汗液。
我剛醒來,人還帶着起牀氣沒有馬上回答凌翊的問題,只是輕輕的靠在他的胸口發呆。這個夢來的太詭異了。我之前就聽連家的傭人提過,說連君宸是在夢裡勒死了狗之後,會發現現實當中也有狗被人勒死了,掛在了家門口。
這種情況一般人都會當做惡作劇,可是連君宸接連的夢境證明,這一切都和狗煞有關。
在我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我也被狗煞盯上了。
至於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讓我招惹了可怕的狗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之前和狗煞發生接觸的畫面一次次的從腦海中閃過。
只感覺自己從進連家之後,一直在和狗煞結怨,從頭到尾都把這些鬼域來的邪祟之物得罪的透透的。
我在沉默了三五分鐘之後,擡頭對凌翊說:“我想去大門口看看。”
這時候已經是天矇矇亮,大概是凌晨五六點的時候了。
“我陪你去看看。”他把我從牀上打橫抱起來,信步就下了樓。擡頭是他冷峻的下巴,他的臉上帶着些許威嚴的神態,嘴脣也抿成了一條線。
鋒利的眉宇之間,帶着些許危險的氣息。
我心裡清楚,凌翊現在所思所想恐怕也和我一樣,他也在擔心我也和連君宸一樣被狗煞從夢中糾纏住。被他摟到別墅的大門前,我用手掌心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從他的懷中跳下來。
伸手便推開大門,門外吹來一陣帶着水汽一樣的空氣,卻好像凝結了一股子黴味。我的正前方儼然就懸掛着一件龐然大物,這個東西被繩子掛着,僵硬的軀體一動不動。
是一隻蘇格蘭牧羊犬,脖子上是被一根登山繩給勒住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把一隻這麼大型的狗的脖子給扎出了拳頭粗細的脖子。大半個腦袋都好像被勒斷了,只剩下一層狗皮連着。
它眼睛裡的血絲爆出的樣子是那樣的猙獰怨恨,快要被風吹成絳紫色的舌頭從嘴裡畫出來,四肢如同雕塑一樣保持着一個姿勢。
清晨的太陽明媚,照在這具冰冷的屍體上,卻感覺不出半絲暖意來。
外頭的風是那樣的冷,就好像有股冰冷,從身體裡穿過一樣,連心頭都覺得有些寒冷。
這狗……
這狗和夢裡的野狗沒有一丁點的相似之處啊,我在夢裡夢見的野狗就是中國普通的黃狗。也不知道爲何生的巨大無比,還會如同猛獸一樣,獵食自己的同類。
難道我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從胸口慢慢的緩出一口氣,退後了半步,看向站在我身後的凌翊,“不是……我夢裡夢到的是條野狗,不是這一隻。也許,只是虛驚一場……”
我說完,便將視線轉移到了地上,那隻狗的樣子實在讓我噁心。
我怕再看着它,又要引起好一陣的孕吐,一會兒連吃早飯的食慾都沒有了。
正在廚房做飯的傭人,似乎聽到動靜了,從廚房裡走到門前,“二少爺和二夫人起牀了?早飯一會兒纔會……做好……”
她剛好看到門前吊着的那隻蘇格蘭牧羊犬,也沒有大驚小怪,只是臉色一變,明顯是嚇了一跳。身子在原地稍微僵硬了一下,就快去的去拿工具,默默地把狗的屍首闖進去。
然後,丟在門外。
她似乎早就習慣了這些,也不大驚小怪的通知連君宸,只是低頭對我們說了一句,“二少爺,二夫人,讓你們受驚了。我應該一早起來就出門看的……”
“這……不關你的事,我就是對……對狗妖怪這事好奇,特意早起看看。”我當然不能看着傭人自責,自作主張的就承認了錯誤。
這傭人看着不過十七八歲,臉上還帶着些許的稚氣未脫,正是讀書的好年紀。卻沒想到到了連家當了幫傭,一早就得起來給大家做飯。
她似乎很害怕這些東西,縮了縮腦袋,蚊吶一般說道:“我……我……那個廚房水開了……我去看看,失禮了……”
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可憐她,這麼點大的女孩居然要強迫自己面對這麼恐怖的狗的屍體。這個社會很多時候,就是弱肉強食,貧窮的人的命運總是掌握在少數金字塔尖人的手中。
凌翊牽住我的手,將我帶上樓,“看來連君宸昨天又做噩夢了,夢裡還是蘇格蘭牧羊犬,檔次有所提高啊。看來……是時候找機會和太白攤牌了。”
我被門口那隻狗煞嚇得夠嗆,一路上都是低着頭上樓梯的,腦子裡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凌翊是和高僧他們一起,還有太白大人去商量事了。
我當時在鬼域的時候只想和南宮池墨一起平安的出來,並沒在意到凌翊是怎麼知道我在鬼域的。
“對了,你昨天晚上和高僧們,還有太白大人都聊了什麼?你後來怎麼知道我……我進了鬼域的?”我看着自己光着腳的腳背,就能想到昨天晚上光腳站在墳地裡尖銳的石子上,腳底心那叫一疼痛入骨髓。
如果我是個莊稼漢,腳底板上有繭,倒也不至於這麼疼。
要怪就怪我平時缺乏運動,腳底上皮膚光潔,連塊保護腳底板的厚肉都沒有。腳底又是衆多穴位之所在,被尖銳的石頭刺中,那感覺可想而知。
凌翊的腳步頓了一下,轉頭看我,“小丫頭,我一開始還以爲空聞識破了太白的身份,會當面跟太白攤牌,纔會跟去看看情況的。”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覺得,畢竟空聞大師是高僧,見多識廣。
他凝視了我片刻,才皺眉開口,“空聞找太白過去,只是聽說太白見多識廣,才找它商量對策。昨天晚上,只是商量了一下對策,所以早早就回去了。你不在房中,我發現簡思死了,就猜到你可能被帶進鬼域裡了。”
凌翊的眼眸中瞬息萬變,似乎隱含着什麼隱情。
在我看來,空聞並不是什麼平庸之輩,他如果徒有虛名,他的袈裟斷不能把狗煞罩住。把太白大人一隻鳥叫過去,給人的感覺真的不像是空穴來風。
“會不會……空聞大師也是和你一樣,在試探太白大人?”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我總覺得空聞用的刺探太白大人的方式,簡直和凌翊如出一轍。
統統都是故意不說破,找別的理由旁敲側擊,都快把太白大人折騰死了。
凌翊聽到我這句話,立馬嚴肅了神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的雙眸輕輕的朝上一看,就見到太白大人蹲在樓上簡思房門口的欄杆上。
臥房的門沒關,太白大人好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間裡,所以並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凌翊將我摟進懷中,側臉貼着我的側臉,在我耳邊輕聲道:“還沒到攤牌的時候,空聞和尚都知道隱忍,一會上去不要提鬼域兩個字。”
這件事情,原來還是要瞞着太白大人。
我倒不是很清楚,爲什麼要隱瞞着太白大人,只是呆呆愣愣的像個木頭一樣點頭。然後,便跟着凌翊一步步走上去了。
站在簡思的臥房門口,可以看到張媽坐在牀邊,用毛巾給簡思整理儀容。張媽昨天還請求今天要辭職,今天一早,卻在給簡思的遺體化妝。
那個面容憔悴的女人,經過張媽的手,又變的容光煥發。
連君宸則是背對着我們大家抽菸,背影偉岸昂然,只是總有白煙從他手邊冒出。弄得整間屋子裡,都是二手菸的味道。
漂亮的紅木地板上,全都是抽剩下的菸屁股。
“先生,已經給夫人化好妝了。”張媽的手顫抖了一下,將一枚鑽石戒指給簡思戴上,“按照您的吩咐,戒指也給夫人戴上了。”
連君宸這個時候,才淡然的轉過身,將手裡抽了半根的煙隨手扔在地上,“我和她已經離婚了,以後不要喊夫人了。這件事,通知簡家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