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我從石凳上站了起來,斜睨了仍舊坐在原位的賀茂光榮一眼,看見他那完全呆掉的模樣後我甚是得意的挽起嘴角,愉悅的笑了起來,我暗自思忖:看你還怎麼吃!糕點也沒有了,茶水也被我用來澆花了,嘿嘿!
正欲離我花園的我忽地被一雙修長有力的雙臂從伸手捏住了肩膀。
我被那人用力的掰過肩膀,轉了一圈的我正好與之四目交接。
“你要幹嗎,爲什麼不讓我走?”與之四目交接的我,不知爲何,心裡有些發虛,估摸是因爲我自己也覺得剛纔的行爲有點過分吧。
“你說呢!”他回頭指了指那盤被我□□得一塌糊塗的點心,那對狹長深黑的眸子內倒映出了皎潔的月影,當他用那對深黑的眸子注視我時,我很想逃避,不想和這麼一個擁有如此深邃、魅惑眼神的少年對視,我害怕自己的心跳會像剛纔那樣再次漏掉一拍。
我高擡下巴道:“不過是盤點心而已,你要是喜歡的話,大不了我再讓式神送一盤給你好了。”莫名其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位貴公子爲什麼每次都這麼小心眼喜歡和我計較。
“不要,我就要剛剛那盤。”賀茂光榮不動神色,薄而有型的櫻脣微微上揚,彎成一個優雅的弧度,不知爲何,我有種他正在對我撒嬌的錯覺。
撒嬌,賀茂光榮嗎?我一定是腦子壞了所以纔會這麼想。
“那你就去吃阿,反正上面也只不過是沾上了一點本姑娘的口水而已,至於味道,我想應該和之前的差不多,噢,對了,你該不會以爲裡面有毒吧,放心,你看本姑娘不也吃了,還好好的活到現在。”我狡黠一笑,帶着淺笑把話說完,隨後用力的拍打掉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你這個丫頭怎麼總是這幅模樣,一點女人味也沒有,還整天瘋瘋癲癲的,喜歡做出一些沒頭沒腦的事情,以後鐵定沒人敢要你。”站在眼前的賀茂光榮一下子就把話題從那盤沾滿口水的糕點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對阿,我就是喜歡瘋瘋癲癲的,你管我,你是我誰,就算我嫁不出去也不要你這個小氣鬼來擔心,你還是省省心好好關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你這麼小心眼,還這麼喜歡和我一個女子一般見識的男子想必以後也不一定能順利找到另一半吧。”話說到一半,我停了下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一字一句道:“所以,我的事情不要你操心,也不需要你來過問,賀茂家的大、少、爺——!”
“你——”正當這位俊朗美麗的大少爺低頭看着我放肆的行爲,那對深黑色的雙瞳內閃過一絲異樣,就在他還想繼續和我爭辯什麼時,賀茂保憲大人那富有磁性的男性聲音從花園外傳來了過來。
“光榮,我們要回府了!”
這位一臉傲裾的大少爺外兼美少年斜眄了我一眼後甩袖抽身離去,我回過頭凝視着那麼修長意氣風發又洋溢着青春的背影,不知爲何,我的心裡有了一種略顯失落的哀傷,淡淡的哀傷隨着賀茂光榮的遠走逐漸充斥着我的心房。
難道說是因爲他走了就沒人和自己拌嘴爭論了嗎?如果是這樣,那麼小松——你還真是夠“賤”的!
待我再次回到外廊上時,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身着各色十二單的式神們正在來回穿梭着整理。
“貓又呢?”我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貓又,拉住一個式神問道。
“回稟小姐,貓又大人已經隨同賀茂大人及其公子回去賀茂府了,這回應該已經在車上了吧。”
“噢——”我有點懊惱,本來還想和貓又好好聊聊,卻被賀茂光榮那個小氣鬼給搞砸了,害得我一心只顧上和賀茂光榮鬥氣,把貓又一個人給涼在外廊上。不過一想到我惡作劇的把滿是口水的糕點推倒賀茂光榮前面時,他當時的反應我就想笑,誰叫他那麼討人厭,不好好捉弄一下他怎能令我甘心。
“小松,你還在站在那裡幹嘛,還不趕緊去浴室沐浴。”母親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心情大好的我轉過身,微笑的接過母親遞過來換洗衣物邁着輕鬆愉悅的步伐朝浴室走去。
今夜,果真是一個人月兩圓的佳節。
沐浴過後,我一邊擦拭着溼漉漉的頭髮一邊朝屋內走去。
這會,式神們都已回到了她們該去的地方,蜜蝶也幻做了一隻藍色的蝴蝶閃動着透明的翅膀停歇在菊花叢中。
母親大人和父親大人已經回到自己的起居室裡面了,還有兩位哥哥們大概也都回到書房看書學習去了。
那輪滿月比先前更加圓潤美滿了,澄黃的月光輕輕柔柔的灑在土御門內,秋風涼爽,晶瑩的夜露暈滿了草木與花瓣,閃閃發光的夜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晶亮,比那滿天星辰還要璀璨生輝。
我一個人坐在屋前的迴廊上,嗅着沐浴後的清香和從頭髮上隱約散發出的皁角香。
我依靠在廊柱上,被微風吹得有些微醺的我開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恍惚間,賀茂光榮的笑容又一次的在我眼前出現,那個宛若八重櫻齊齊綻放般優雅迷人的淺笑,還有我們在小花園內四目交織的情形,忽地那個身影被莫名的風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有着一頭絢麗紅髮的俊美少年,少年那妖嬈的修長風姿迎風佇立,那對宛若琉璃般清淺的黑瞳內散發着撩人的瞳芒。
怪了,我怎麼會忽然想起那個妖人來,鬱悶。
幾日後
“小松,你可不能繼續懶在家裡了,從今天開始你還是和以往那樣到賀茂府去,由貓又他們教導你陰陽術,而從今天開始你的兩位哥哥也要正式在宮內的陰陽寮內任職,以後,就是從四品的陰陽師,小松自然不能繼續鬆懈了。”今天一早父親大人就讓蜜蝶把我叫到書房。
“可是女兒還想多留在家裡陪陪母親大人。”我扁了扁嘴,找了一個並不高明的藉口。
“你這個鬼丫頭又想找藉口了不是,母親大人不用你來陪,你呀——只要給我乖乖的去學習陰陽術不要闖禍我就安心了。”父親大人用那對能洞悉萬物的清麗雙眸慈愛的凝視着我,在父親大人面前任何妖魔鬼怪都無可遁形,何況我那點小九九呢。
“真的沒商量嘛?”既然硬的不行唯有來軟的,軟硬兼施總成了吧。
“沒商量!”父親大人俊臉沉了下來,開始端上父親的架子了,這點和母親大人還真夠像的,怪不得是夫妻。
“噢——”我頹然的垂下雙眸,看來還是逃不過阿。
自從八月十五那夜我與賀茂光榮在後花園的小小衝突之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就開始有着某種微妙的變化,具體是什麼變化什麼我也說不清。
只能說我們和彼此的交流比以往多了,拌嘴鬥氣的機會也呈直線上升的趨勢。
午休時,我們各自吃着府內侍女們呈上來的甜點,你一言我一語,誰都不肯吃虧,看不出來這個看似優雅的貴公子竟然可以和一個女生斤斤計較成這幅模樣,連我一點小小的口誤都被他給“羞辱”了半天,我暗自罵了兩句:心想這傢伙嘴巴還真夠毒的,每次都讓我下不了臺。
“好女不跟男鬥!”我美滋滋的吃完最後一口甜點,抹了把嘴,不再理會他了。
終於,我看見一抹狡黠的流光從光榮那對狹長深黑的眸子內一閃而過。
“我吃好了,回房休息了。”我垂下眼簾,看一眼還坐在原地的賀茂光榮,撩開垂簾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回到這間熟悉的屋子,我清晰的憶起那日酒吞童子忽然闖入的情形,那陰森詭譎的氣息,彷彿還依稀殘留在周圍的空氣當中,爲了驅散那股邪氣,我讓阿蘭拿來了很多時下最爲流行的薰香。
“阿蘭,你把這些個薰香統統點燃。”我指着那些鋪滿在地的薰香大聲道。
“回稟小松小姐,這麼多薰香,每一款點燃後的香味都是不一樣的,您確定您真的要把這些薰香全部點燃嗎?”跪坐在第的阿蘭面露難色,身後的青絲如緞帶般鋪成在地。
“當然阿,我要用這些薰香來祛除邪氣。”我挑了挑眉。
“邪氣?這裡難道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阿蘭的臉色忽地變了,那對烏黑的眸子內閃過一絲驚恐,我就知道這些府裡的侍女家丁們最膽小了,說風就是雨,這不,前兩天侍女秋子還因爲避物忌而請了三天假,所謂的避物忌就是說:如若是出門遇見了不乾淨或是動物的死屍就要馬上回家,閉門謝客,哪也不能去。當朝的貴族們最迷信這套了,我家就沒這麼多忌諱,所以我才說我討厭到賀茂府來。
看着阿蘭那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我就越想捉弄她,我清了清嗓子,環顧了一下四周,虛張聲勢道:“是阿,這間屋子裡有不乾淨的東西,雖然你們看不見,可是我身爲平安京第一陰陽師的女兒卻看得一清二楚。”
“真,真的嗎?小松小姐,你、你別嚇我,這大白天的哪來的鬼阿。”阿蘭被我的胡言亂語嚇得全身亂顫,臉色慘白,雖然也不忍心看見服侍自己的女侍嚇得滿臉慘白全身打顫如篩糠,可是我就是很想捉弄她,誰讓她要露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怎麼會沒有,你看,這根柱子上有一張慘白的臉蛋死死的貼在柱子上,這女子的頭髮拖曳在地,她正齒牙咧嘴陰森森的望着咱們呢,還有,你看那盞吊香爐上,一個渾身長滿青色毛髮、紅紅臉蛋的小鬼正趴在上面扭過頭虎視眈眈的睨着我們······”我越說越帶勁,越說越像回事,嚇得阿蘭雙手攏袖跪倒在地顫聲直道:“求,求,求您了,小松小姐您就別再說了,老奴害怕,老奴害怕。”
於是,我終於忍不住嘴角一鬆,哈哈大笑了出來,將腦袋死死的埋在地板上的阿蘭見我忽兒大笑,不解的擡起了頭,那雙尚在驚恐中的大眼發虛的望向我。
“我騙你的,這大白天的哪來的鬼怪阿,這間屋子乾淨得很,不會有髒東西的,你就乖乖的幫我把那些薰香全部點燃就行了。”
“噢,老奴明白。”阿蘭如釋重負般的吁了一口氣。
“去吧!”我強忍住笑。
“是!”阿蘭行了一個禮後馬上起身幫我將那些個香味各異的薰香挨個點燃。
一刻鐘後,整間屋內就被香味各異的薰香充斥着。
這裡瀰漫着四季的薰香。
我首先嗅見的是初春殘梅的微香,緊接着,陣陣夏季芙蕖的濃香嫋嫋飄來,繼而那秋風略涼的澀香又鑽進了我的鼻尖內,躺在屏風內的我慢慢的閉上眼睛,深深了吸了一口氣,又隱約聞見縷縷冬季結冰時的清香,除了這幾中最爲常用的薰香之外還有秋日焚燒落葉散發出來的香氣, 仿效菊花香練成的香氣,那些個美妙的香氣裊裊上升,氤氳縈繞與我的周圍,在薰香的霧靄繚繞中,之前那股陰譎的邪魅氣息在美妙交織的香味中已經蕩然無存。
就這樣我在香味各異的香味中舒舒服服的睡上了一覺,半夜時分,我覺得口乾舌燥,摸着黑迷迷糊糊的從墊子裡面爬了起來,這會兒,屋內的薰香早已燃盡,唯有殘留的灰燼留在香爐內,殘煙嫋嫋,氤氳在空氣當中。
我摸索着來到了案几旁,藉着從板窗縫隙處漏進來的點點月光找到了阿蘭早就爲我準備好的茶水,我一口喝光了所有的茶水,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正欲躺回墊子繼續春秋大夢時,卻被小腹下方的一陣微脹給打擾了,無奈的我只有套上外套去茅房解決一下。
向來不喜歡麻煩的我,連油脂燈都賴得點,就摸黑上路了。
賀茂府的夜路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走了,所以不覺害怕,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賀茂府比土御門的佔地面積整整大上了好幾倍,所以要上個茅廁也要走上好一段路。
穿過長長的迴廊,走下臺階,還要穿過一個拱形門,白天的賀茂府裡家丁女侍們來來往往,忙碌的穿梭與廊渡和各個庭園,可是一到了晚上只有幾個守夜的家丁和那些燃燒在石籠內的燈火。
仲秋之後的賀茂花園內,那些只在夏季盛開的植物大都已經凋零,庭園中央的幾顆金桂樹卻在秋月的依戀下葳蕤生輝,金桂樹的樹幹粗大,樹皮粗燥,枝葉繁茂,墨綠的葉腋中孕育出着香氣馥郁的桂花。那些個團團簇生的黃色小花散發出的花香及其濃烈,當陣陣秋風襲來時,吹拂得樹枝和葉子之間發出了沙沙的響聲,形狀小巧姿容甚雅的桂花也隨之飄落,像一層金色的地毯般鋪設在已有微微倦怠之意的草地上。
眼看着茅房就在前面了,所以我加快了步伐,正當我想要繼續往前走時,我發現自己似乎是踩到了什麼東西,怪了,怎麼是軟綿綿的呢?
我移開腳一看,淺陰色的月光灑在那團軟綿綿的東西上面,我趕緊揉了揉有點發花的眼低頭仔細一看,如果我沒於看錯的話,這是一隻蜘蛛,爲了證明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我蹲了下去,用手撥開了草叢,拾起那只有拳頭大小的蜘蛛湊近仔細端詳,沒錯,的確是一隻蜘蛛,而且還是一隻黑底白斑的蜘蛛,怪事,賀茂府裡什麼時侯有這麼奇怪的蜘蛛,而且還長得這麼大,更詭異的是大半夜的出現在草堆裡面,還被我踩了一腳,難道是賀茂大人新召喚出來的式神嗎?
“呵呵,傻丫頭,我說你拿着一隻毒蜘蛛瞧得那麼認真幹嘛?”忽地,一陣慵懶的男音從寂寥的夜空中傳來,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猛地丟掉了手中的蜘蛛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