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跳來跳去的,當心外面拉車的牛被你嚇到。”黑暗中,一直都靜默的看着前方的少年忽地轉過頭,語氣森冷神情輕蔑的吐出了這麼幾個令我當場幾乎要噴血的字來。
在這個光線昏暗的牛車內,我無法清楚的捕捉到賀茂光榮此刻的神情和眼底的動靜,但是我清楚的知道,這個少年明顯就是在折磨我,而且還不時的以那些毒辣的字眼刺激我。
賀茂光榮的冷嘲熱諷叫我臉色刷的一下就變得慘白森冷:牛被我嚇到,我有那麼可怕嗎?擺明了拐着彎罵我。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賀、茂、光、榮,你非得用這種嘲諷的語氣損我嗎?”
昏暗顛簸的牛車,高低不平的地勢,空氣陡然凝結的狹小空間,再加上身旁的那毒蛇般詭譎少年,這簡直是對我耐心和心理承受能力的一大考驗。
作爲我來說,完全可以自己瀟瀟灑灑的回到土御門去,我——安倍小松.
一: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
二:不是扭捏的女公子:
三:不是那種不認識路的路癡:
四:不是那種非得依靠男人才能活的女子。
況且本姑娘還有靈力高深的式神,我只要使用靈力召喚,英俊帥氣的紫裳就會憑空乍現出現,把我安全的送回土御門和親愛的母親大人團聚,誰知道那個惡劣的少年偏偏挾持了我,讓我同他一起乘坐牛車回去。
“隨你怎麼想。”賀茂光榮靜靜的坐在我的身邊,語氣依舊冰冷毫無溫度,奇怪的是不論牛車如何顛簸,這個傲裾的少年永遠都是一幅教養良好雷打不動的模樣,他的背脊永遠都是挺直的,從側面望去,少年的身形修長優美,說話的語氣中永遠帶有幾分慣有的揶揄和不屑。
這樣的少年,孤芳自傲,以自我爲中心,完全不把別人的感受和想法放在心上。
——自私!冷血!
昏暗的牛車內氣氛再次凝結,我們任由牛車時而平穩時而顛簸的緩緩駛過一條條靜謐的大街小巷,這段途中我們誰都不和誰說話,好像在互相賭氣一般。
就這樣,牛車一路平穩的行使了多時,就在我又一次的坐起身撩開帷幔探頭向外張望時,原本平穩行使的牛車像是受到了什麼撞擊似的,猛地劇烈的顛簸了一下,沒有坐穩的我,身子一傾,也來不及扶住把手,整個人眼看着就要被這股力量顛簸出了牛車。
就在這時,一雙纖細有力的手臂及時的拉住即將飛出車外的我。
我那幾乎要飛到嗓音眼的心臟又穩當當的迴歸了原地。
謝天謝地,有驚無險。
我的雙臂被人牢牢的拽在某人的手心內,我回頭望去,拉住我的人正是那個我厭惡得巴不得他立馬消失的賀茂光榮。
嘎吱嘎吱!牛車還在繼續顛簸中,雖然外面的牛拉得很慢,走得也很慢,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牛車會顛簸得這麼厲害,我沒有繼續逞能,只是乖乖坐回了原位,這時,那緊緊抓住我的雙手也逐漸鬆開了。
賀茂光榮俊秀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光陰交織中顯得異常濛昧不清,卻又隱約散發出了一種少年獨有的吸引力,只不過,那傲裾的臉上和深黑的眼眸內神情依舊淡然,傲裾如蓮。
我們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一眼對方,看樣子,他似乎有話想說。
剛纔算不算是他救我了我呢?如果他不及時拉住我的話,也許現在的我已經飛出去了呢。
正當我想要說些什麼時,外面驀地傳來弩車人焦急的聲音,清朗的男音穿過帷幔,飄了進來,“賀茂光榮大人,安倍小松小姐,牛車的軲轆壞了。”
什麼,我一驚,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我很是懷疑的側過臉審視了一眼安靜坐在一旁的賀茂光榮,然後探出身子撩開牛車的帷幔,第一個跳下了牛車,緊接着,賀茂光榮也跟着跳下了牛車。
“怎麼回事?”賀茂光榮望向弩車人,神情有些凜然。
雙手攏袖,跪在地上的年輕弩車人擦了一把汗從額角滲出來的汗水,面帶焦急,聲音卻依舊恭敬,“回稟賀茂光榮大人,牛車的軲轆被一塊大石頭卡住了,而且還斷了一截,看樣子,是不能繼續行使了。”
賀茂光榮皺了一下清秀的眉頭,沉聲道:“怎麼會這樣?”
“這個······小的也不清楚,想必是因爲前些日子體剛下過雨的關係,原本就泥濘的小路中央坑坑窪窪的有點積水,道路兩旁的石頭也滾落到了路的中央,所以······”
“好了,我明白了。”賀茂光榮臉色陰沉,深黑的眼眸內閃電般的掠過一絲怪異的流光,他揮了揮檜扇,姿態優美的打斷了年輕弩車人的回答,賀茂光榮獨自走到車軲轆旁細細的研究了一番,確認了此車已壞後,才走了回來。
“怎麼辦?”我喃喃自語,真是鬱悶,原本回家探望母親大人是一件好事,卻被這塊攔在路中央的石塊給搞砸了。
“怎麼辦,還能怎辦,只有走回去了。”賀茂光榮聽見我的低聲呢喃後,猶若八重櫻般的嘴角又一次的浮現出了那抹如煙似幻般的清淺笑容。
都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笑出來,奇怪,怪異,絕對是一個怪人。
讓人摸不透,猜不着。
母親大人曾經說過,女人心海底針,我現在看來,這個傲裾少年的心比女人心還要海底針。
“走回去?”我瞪大眼睛,有點詫異的尖叫了出來,我環顧四周,低頭掐指算了算,這樣算來,這裡距離土御門小路還有好一段路呢。
走回去的話,我可吃不消阿。
如果不是和賀茂光榮在一起,我本來是打算召喚自己的式神紫裳帶我回去的,可是眼下多了一個賀茂光榮外帶那個可憐的年輕弩車人,我總不能丟下他們兩個,獨自一人讓紫裳帶我飛回去吧。
“可是——我們不是可以用符咒變出一輛牛車來不就行了嗎?”我雖然不是很想和這位少年同坐一輛牛車,但是這裡距離回去的路還遠着呢。
學習陰陽術有些時日了,這點小小的法術應該我們還是可以的吧,雖然我以前變過不少東西,比如說衣服啦,髮帶之類的小東西。
“可是——我沒有帶符咒。”那個素來傲裾且不可一世的俊秀少年此刻竟然一臉無辜的望向我,那清澈的眼神,帶有幾分無奈,不知爲何,我竟然被這種眼神觸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又不知爲何說不出口。
我摸了摸自己的懷裡,悚然間發現一件事,我好像也沒有帶符咒阿,現在好了,看來還是非得徒步走回去不可。
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耷拉下了腦袋,無奈道:“走吧,看來也只有走去了。”
年輕的弩車人看了我一眼,又把恭敬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賀茂光榮,俊秀的少年微微頷首,那位略微低下頭的年輕弩車人就跟着我們上路了。
於是乎,我們一行三個人,就這樣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踏秋賞楓,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朝着土御門小路的方向進發。
幸好現在是秋天,如果是個烈日當頭的仲夏,我們肯定要中暑了,我性急,所以三個人當中我走的最快,雖然我穿的是單衣,但是我仍舊不肯放慢步伐,我只要一想到家的溫暖和那美麗的母親大人我就有了動力,很想馬上奔回去。
我穿着木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我總是要時不時的回頭看看那兩個人有沒有跟丟,如果我把賀茂家的第一貴公子在歸家的途中給弄丟了,估計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原本一段並不算長但也並不短的路,就這樣在我們的一步三回頭中,磨磨蹭蹭到了夕陽漫天時分。
秋日的夕陽顏色總是格外的妍澤,湛藍的天空被火一般燃燒着紅色彩霞暈染成了五彩斑斕的色彩,隨着那迎面而來的涼涼秋風,好像要把那藍藍的天空給燒着了似的。
最後一抹夕陽即將隱沒在地平線以下,夕陽已然迫近崦嵫。
在夜幕還未完全降臨時,我們總算是看見了一線生機。
“你們看,一條戾橋到了,再走幾步就是我家了。”我興奮的回過頭朝後面的兩人喊了一句,繼而加快了步伐,朝那扇刻有五芒星的大門奔跑而去。
吱呀,那扇古舊的大門像是通靈性般自行敞開,這扇看似普通其實卻充滿玄妙的木門,外面看上去有點斑駁,既不華麗也沒有富麗堂皇的浮雕,但是卻讓每一個初次到土御門拜訪的人覺得甚是神奇,父親大人的好友源博雅大人就是,想當初這位堂堂殿上人,第一次來到土御門拜訪時,竟然被那扇自行敞開的大門嚇了一跳,後來這件事情被我那個擁有狐狸血統的父親給嘲笑了好一陣子。
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得不爲那個可憐的三位殿上人喊冤,一個那個老實巴交憨厚耿直的帥哥竟然會認識像我父親那樣的好友,除了經常被我父親用那些神秘高深的陰陽術捉弄之外,還時不時的要和我的父親大人一同出入一些鬼怪出沒,陰森詭譎彌霧漫漫的怪異地方,幸好源博雅大人還算膽大,要是換做一般人唯恐早就嚇得屁滾尿流滾地逃跑了。
“母親大人,小松回來了。”一進門,我就忍不住大聲嚷嚷着。
我的媽呀,這回我總算是回到家了,那段崎嶇的不平的小路把我的腳都磨出水泡來了,我一腳踢掉了穿在腳上的鞋子,朝母親的臥室內衝了過去。
“母親大人,母親大人。”那扇虛掩着的移門被我推開,我伸手挑起垂簾,繞過垂墜而下的紫色帷幔,朝裡面走去。
“母親大人——”
“小松,你怎麼回來了?”正坐在屏風前翻看着什麼東西的母親大人忽地擡起頭望向站在案几前的我,美麗的臉上有些驚訝,顯然,親愛的母親大人沒料到我會突然跑回來。
我三步並作兩步朝母親大人走了過去,一過去我就摟着了母親大人的肩膀,習慣性的撒嬌道:“因爲今天是重陽節,我知道父親大人和兩位哥哥都去皇宮參加賞菊宴了,家裡只剩你一個人,小松不放心,所以特地趕回來看看母親。”
“哈哈,原來是這樣的,我以爲呢,不過你該不會是偷偷跑回來的吧。”母親大人溫柔的撫摸着我的頭頂,用那對紫光瀲灩的眸子慈愛的望向我,臉上的笑意溫潤和熙。
“嘻嘻,我是經過允許纔回來的。”
“那就好,千萬不要因爲想着回家陪我而耽擱了陰陽術的修習,要不我可是會生氣的噢。”母親大人笑起來的時侯真的很漂亮,雙眸彎彎,目光乾淨清澈,宛若新月,一點都不像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哈哈,當然,小松可是很聽話的呢。”其實我發現自己很多時候也很說一些謊話,但是這些都是爲了哄大人們開心的,不想某些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那才叫真正的可怕。
“噢對了,小松你看,這些東西都是橘聖光大人從波斯和大唐帶回來的,橘聖光大人說是特地爲你賣的呢。”我順着母親大人的所指的方向一看,眼睛一亮,心中一喜,嘴角頓時浮出了一抹微笑,笑眯眯的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