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裡埋怨着自己的失態,平時在家裡我再怎麼胡鬧都沒有關係,但如今我身旁坐着的是一個我生平最討厭的人,我不僅在兩位大人面前打瞌睡而且還很沒形象地留下了哈喇子,最胸悶就是還被那個自以爲是又比狐狸狡猾的傲裾少年當場抓獲。
正當我侷促不安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時候,坐在對面的賀茂保憲大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幫我打起了圓場。
“小松和他的母親大人還真是越來越像了,那眉眼,除了眼眸的眼色,其他的地方簡直生的就是一模一樣呢,再過兩年一定也會是一位像小萱一樣美麗精靈的孩子。”坐在父親大人身側的保憲大人,身着一襲製作精良的黃櫨染色直衣,手中的檜扇輕輕搖擺間散發出了陣陣怡人的菊花清香,雖然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可是那俊美的容顏卻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失去妍澤,反而因爲歲月的歷練而愈發增添了幾分難以抗拒的成熟魅力。
呆呆的看着賀茂保憲大人的我,心頭一熱,覺得有股莫名的暖流傳遍全身,令我馬上恢復了精神與力量。
我似乎有點明白爲什麼母親大人年輕時會曾經偷偷喜歡上這位俊美的公子,現在看來,賀茂保憲大人的確有許多過人之處。
如果我是母親大人,搞不好也會喜歡這個舉止優雅出事處處得體的俊美男子。
賀茂保憲大人除了人很溫柔相貌俊美之外,還很懂得體貼人,知道怎樣給人臺階下,不像某些大人,一個勁的在自己的女兒面前誇獎人家的孩子。
我那忽然熱絡起來的心一下子變得很是輕鬆,我以餘光瞟了身旁的賀茂光榮一眼,然後朝坐在對面的賀茂保憲大人嫣然一笑,道:“呵呵,賀茂大人過獎了,其實光榮哥哥也很不錯,年紀輕輕就已經得到您的真傳,想來不用多久,賀茂光榮也會成爲一個向您一樣優秀的陰陽師。”
雖然這句話絕對不是發自我的內心,但不是有句話叫: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
我話剛落音,目光不經意的朝坐在一旁的賀茂光榮望了過去,那個一直都很安靜謙和的傲裾少年美麗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狹長深黑的星眸內閃電般的劃過一絲嘲弄,不過這個傲裾的少年馬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安靜與優雅,他淡然一笑,神情依舊謙和,深黑的雙眸亮晶晶的,很是自然的順着我的話接下了下去,他微微低下頭,道:“小松妹妹其實很不錯,既溫柔又好學,父親大人,晴明大人請您們放心,我這個做哥哥的一定會好好的照顧這位可愛的妹妹的。”語畢,賀茂光榮將哪略帶幾分陰譎意味的眼神投向我,我們之間短暫的做了一個眼神的交流。
嚯地,一股陰冷肅然的氣息在我們彼此之間以閃電般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來,這個傲裾的少年,比我那個狐狸二哥吉昌還要狡猾幾分,哄起人來的功夫一套一套的,說起謊來既不臉紅也不心跳。
“呵呵,是阿,正如光榮哥哥所說的那樣,我們兄妹二人一定會好好相處的。” 我壓低了嗓音,面帶微笑聲音輕柔的說完這句話後,我再次的望向了坐在一旁的賀茂光榮,我們以一種彼此才能看得懂的眼神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對方,這時我明顯的看見一抹促狹和不屑在賀茂光榮那對狹長深邃的黑眸內一閃而過,雖然很快但是卻被我捕捉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纔熬到話題的結束,我們雙雙起身恭送大人,兩位父親大人臨行前再三叮囑我們這對“兄妹”一定要相親相愛,和平相處,我們二人當然是一臉乖巧外加謙和的柔順應允,臨走時,貓又對我展露了一個燦爛宛若太陽初升般的笑容,幸好,還是有人關心我的。
可是,還沒等二位大人和貓又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迴廊上,我們兩個人僞裝壓抑了多時的真面目已全然暴露。
我側過臉斜斜的睨了一眼站在身側的賀茂光榮一眼,冷冷的嘲諷道:“賀茂公子,你的父親大人和我的父親大人已經遠走,你就不要再假裝乖巧,我看你也裝很累了吧,所以還是卸下你的僞裝,你剛纔那副故作謙和的樣子看了都覺得假。”說完,我回到案几旁,端起一杯女侍們剛纔奉上來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重重的放回了案几上。
我擦了一把嘴,長長的吁了一起——氣憋得太久,口都渴死了。
這個賀茂光榮以後我非得多加提防不可,免得着了他的道都不知道,連我那麼優秀的父親大人都被他那副假惺惺的樣子哄得服服帖帖的,真不知道這個傲裾的少年骨子裡到底有多陰險。
現在的我,滿腦子都是賀茂光榮那“陰險的嘴臉”。此時的我就連和他獨處一室都覺得很“不安全了”。
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陣醉人的伽羅清香越逼越近,直到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才猛地回過神來,回頭望向對方,我望着賀茂光榮的眼神中明顯帶有幾分防備和不安。
那個長相俊朗俊秀的少年見我遲遲沒有反應,庸庸慵懶的發話了。
“還愣着幹嘛,還不趕緊幫把茶盞倒滿茶後端給我。”清朗傲裾的少年居高臨下般的俯視着我,不可一世的下達了指令,聽了這襲話的我氣不打一處來,馬上蹦了起來,提高了音量,豎起眉毛道:“小樣,你是誰阿,把我當成女侍了嗎?”
賀茂光榮挑脣一笑,嘴角又浮現出那麼如夢似幻般的淺笑,道:“呵呵,這麼快就忘記我的名字了,我是賀茂光榮,你的好哥哥,現在哥哥要喝茶,你這個做妹妹的不適應該乖乖的雙手奉上嗎?”我不得不承認賀茂光榮的此時的笑容的確很美,那個如夢似幻的笑容裡面帶着幾分令人心醉的迷離和魅惑——可是,這不代表我就要屈服與他的“淫威”之下,乖乖得幫他端茶倒水,再說了,誰是他妹妹,他也不是我的哥哥好不好。
說白了,我們壓根就沒有半點血緣關係。那些哥哥妹妹的稱呼都只是大人們自作主張定下的,完全沒有得到我的許可,心不甘情不願的,做什麼兄妹。
就連和他單獨呆在一起我都覺得不自在。
我雙手一叉腰,揚起下巴,道:“別哥哥妹妹的叫得這麼親熱,誰是你妹妹,你也不是我的哥哥,因爲我們根本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兩位大人已經走遠了,你還要演戲演到什麼時候,再說了,小女出生卑微,實在是高攀不上你們賀茂家,也不敢高攀,至於哥哥妹妹這個肉麻又虛僞的稱呼還是免了吧。”說着我嫌惡般的往後退了一步,我一點也不想和這種虛僞做作的僞君子呆在一起,就連一刻鐘我也覺得渾身不舒服,“如果你自己想喝茶,麻煩你自己端,我可不是你的女侍。”一句無良的妹妹就像讓我幫你做牛做馬,門都沒有。
“是嗎?看來小松不喜歡讓我叫你妹妹,想來小松還是比較喜歡以別的身份呆在賀茂府對嗎?”賀茂光榮並沒有因爲我一番無禮的言論而生氣·······這可不像以往那個霸道又不饒人的毒舌少年,我暗自思忖:不知道他又想耍什麼花招了,因爲我在那對狹長深黑的眼底深處隱約覺察到了幾縷促狹的瞳芒。
我上前逼近了一步,朗聲道:“賀茂家的貴公子大人,你想說什麼就之說,別吞吞吐吐的,一點也不爽快!”我最討厭人家說話說一般又停下來——吊人胃口。
“看來你還是比較喜歡我們剛纔的姿勢,比較喜歡對我來突然襲擊——偷襲我。”賀茂光榮見我一副劍拔弩張的張狂模樣,不怒反笑。
這會,我蘊積在心底已久的寒氣此刻已然悉數涌上了心頭,我怔怔的擡頭望向那個面容清朗五官俊秀的傲裾少年,雖然心有防備,但也實在也無法料想到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麼來。
賀茂光榮輕淺一笑,那對充滿魅惑的狹長深黑色眸子星光熠熠,泛着寶石般的瀲灩光澤,猶若八重櫻花瓣般的雙脣微啓,他並沒有說話,只是以修長骨感的手指輕柔的撫摸上了自己的脣瓣,眼中的促狹愈加明顯,還帶有幾分淡淡的嘲弄和曖昧不明。
哐當!我的腦子像是炸開了鍋,又像是被雷劈過了似的。
壞小子,竟然敢拿剛纔的意外來威脅我,這也太不像話了,他一個堂堂賀茂家的公子怎麼可以這樣,做出這樣惡劣的事情,想來他的心思一定比毒蛇和妖孽還要毒。被震驚得我徹底說不出話,也不知道怎麼說,我只知道,我絕對不能讓這個惡劣的壞小子給威脅到,要不以後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正當我想要反駁時,侍奉在門外的女侍秋子不知爲何忽地走了進來,嬌小的女侍朝背對着他的賀茂光榮恭敬的行了一個禮,聲音輕柔且弭順:“二位公子小姐,請問有何吩咐。”
背向女侍卻面對我的賀茂光榮眼底的那抹促狹更具深意,我心一急,探出頭連忙朝低眉順眼跪在前方的秋子揮了揮手大聲道:“沒事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是,秋子明白。”
眼看着秋子恭敬行禮後退到移門後時我才鬆了一口氣,狡猾的傢伙,萬一他要是在家丁女侍面前有意無意的透露點什麼口風,我一定跳進大堰川也洗不清。
也許明天我就會成爲了賀茂府裡上上下下的嘲笑對象了。
“人都走了,親愛的妹妹,可以幫我倒茶了嗎?”賀茂光榮再次以略帶幾分玩味和促狹眼神提醒着我。
我握緊了拳頭,這簡直就是威脅,比妖孽還要歹毒。
“我都說了是意外,不是我故意的,你也知道的,我的目標不是你,是那個懸盤,把你撞倒在地又壓在你身上完全是意外,還有,還有······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越說越小聲,也說越覺得自己理虧。
雖然我自己非常清楚剛纔的那一幕絕對是意外,但是不知爲何我還是有點不自信,興許是賀茂光榮那略帶揶揄和嘲弄的眼神讓我產生了一種本來不該屬於我的罪惡感。
“看吧,我就知道你剛纔是故意的!”賀茂光榮撩起身後的衣裾,優雅的盤腿而坐,他坐在案几前面,饒有意味的打量着我。
此刻的我,原本正常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原本有理的我現在已經被那賀茂光榮倨傲的神情和逼人的貴氣壓榨得一文不值,好像我真的做了什麼不能原諒的事情。
意外,意外,剛纔意外而已!我在心裡反覆的安慰自己,可是當我的眼睛接觸到賀茂光榮那對狹長深黑的雙眸時,我就會氣勢全無,頹然垂下眼眸敗下陣來,難道我真的要因爲這個小小的失誤從此對他低眉順眼嗎?
“倒茶吧,我的好妹妹。”賀茂光榮依舊不依不饒已經伸出手作出了一個準備接受茶水的動作。
呃,臭小子,竟然還不肯放過我。
此刻,我有種想要一拳揮過去把他打到在地的衝動,但是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倒黴肯定是我自己。
我心揣揣不安的看了一眼門外,生怕因爲自己的再次抗拒而再次引起侍奉在外面的女侍走了進來。
我看一眼賀茂光榮,憤憤的壓制下了心底深處那股即將躥上來的紅色怒火,很不情願的挪動了腳跟,跪坐在案几前,端起那壺還冒着清香熱氣的茶壺,往賀茂光榮面前的空杯內隨意的注入了一些新鮮的茶水,茶水的熱氣氤氳飄散,一陣好聞的茶香緩緩飄滿書房,嗅着茶香的我,不得不忍氣吞聲的把杯盞遞到賀茂光榮跟前。
正襟危坐,姿容優雅的第一貴公子完全無視我的憤慨和寫在臉上的不滿,他優雅的接過茶水,移至脣旁,薄而有型的嘴角旁再次泛起了一絲如煙似霧般的迷離笑容,雖然很美,美得魅惑人心,但是卻讓此刻的我胸悶不已,傲裾少年輕柔的說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你——”我一口氣提不上來,馬上指向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賀茂光榮,氣不打一處來的我,立馬上前奪走了賀茂光榮端在手中還沒來得及品嚐的清茶,杯盞內的清茶因爲我大弧度的舉動而濺出了一滴,熱乎乎的茶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我已經顧及不上被茶水燙傷的手背,牢牢的將冒着熱氣的茶盞握在手中,高聲道:“賀茂光榮大人,我看你也不用喝什麼茶了,這茶水就我幫你喝了吧,省的有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語畢,茶盞裡的清茶一飲而盡,卻因爲心太急,因爲太氣憤,因爲喝的時候忘記了茶水是熱的,所以當茶水一接觸到我的嘴脣時我馬上就撲哧一聲,把還沒來得及吞進喉嚨的熱茶噴了出來。
“哈哈——”就在我被熱乎乎的茶水燙的直吐舌頭狂扇風時我聽見了賀茂光榮那嘲弄和不屑一顧的張狂笑聲絲毫不差的傳入我那脆弱的耳膜內。
被茶水燙的舌頭髮麻的一時半會還無法找到合適的話來進行反駁,唯有幹瞪着眼看着這位在大人面前一臉謙和卻有着極強的烈性根的傲裾少年有苦說不出。
我憤然的跺了跺腳,痛下苦心,暗自發誓:我——安倍小松將來我一定會在個個方面超越這個惡劣的小子。
然後我就會把今天所受到的一切折磨一一清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