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之勇鬥
“小身重疊金明滅,鬢雲欲渡香腮雪。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看着銅鏡之中淡抹素雅玉顏色,洛華的心中忽然想起了唐代詩人溫庭筠的這一首詞,與此刻自己銅鏡之中的模樣相互交疊,儼然她與這個朝代的氣息融合成爲了一體。
與長孫皇后同住一檐下的感覺,換來的是不得不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她按照着皇后的意思,給自己素顏上妝,而這妝容,又不得太豔。
洛華多少能夠想得到,至少在今夜,皇后就會將自己送到楚曦鴻的面前吧,那個時候,她就真的成了以色侍君的女子了。單單是皇后和太后兩個女人拉賢妃下位的一顆棋子,別無他用。
她該如何才能夠抑制住目前這種狀況呢?她趁着此刻天色尚早,窗櫞之前的她,尚且還有些許時間得以思考接下來的路。
只是,即便是將手中的梳子的梳齒一一給掰斷了,她也未能夠及時想到完全之策。在最後一根梳齒被掰斷之時,她忽然想起了,芍藥也被一併帶往此地,按理來說,如若芍藥在身邊的話,她也不至於會到這種孤立無援的地步。
她想罷,才終將露出笑顏,起身便是朝着外邊而去,將之一身的琳琅拋諸腦後。守宮的嬤嬤將洛華離去的消息稟報往皇后的跟前。
皇后聞言,卻是一付淡然的模樣,只是淡淡的一句“隨她去罷”的話,似乎洛華早晚掌控在她掌中的模樣似的,她根本就不怕洛華不會再回來。
這裡的一切盡皆陌生,洛華有種步步爲營的感覺,又恐讓人認了出來,她淨挑小路而行,一路上,她只找那些生面孔的宮人問路,一路前行,都是藉着這些宮人的口,往着洛宸所住的方向打聽過去。、
她知道,芍藥千方百計的讓楚曦霖將她帶往這裡來,爲的目的也就是想見見洛宸罷了,所有,洛華一路所打聽的方向,無外乎就是洛宸的住所。
天大亮,整個行宮中的人也陸續出動,洛華的前行變得越發的艱難,在一處華宮之前,一個年邁的宮人叫住了她。
“前面那人,怎麼沒見過你,偷偷摸摸的,是哪宮的人?”宮人的語氣不甚好,洛華心想聽這刁鑽語氣,該是哪個宮的嬪妃身邊的嬤嬤纔是。
就在她想轉身很的時候,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卻令得洛華整個人一僵。
“這位嬤嬤,她是本王宮中之人,你可有他事?”清歌的聲音適時的在這個時候出現,他一直從昨晚開始,就從雲姬的話中聽出了一許話外之音。
故而今日一早便在皇后的宮外等候着,果不其然,真的見到了洛華的身影。也虧得他一路相隨而至,纔在此刻適時的爲洛華解圍。
宮人見是淮王宮中之人,也不好再多加盤問,一番賠禮之後,便也訕訕的離去。
清歌來到洛華的面前,二話不說,便是將她拉到一處偏僻之地,不教人覺察,“你怎麼來到這裡了,你知道這有多危險麼?”清歌關心的問着,剛纔在詢問宮人時候的從容不迫,此刻盡皆換成了緊張之樣。
自上次在冷宮酒醉之事後,洛華的心中也從此埋下了一個疙瘩,雖說她不再是皇妃,與楚曦鴻再無瓜葛,可是這肚中懷着的卻的的確確是楚曦鴻的骨肉,在這種情形之下,與清歌結合,她至今都未能釋然。
只想從此之後,兩人再不相見,可是,她卻覺得命運一再的捉弄於她,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是遇到了這冤家。
“我想找芍藥!”洛華不經意之間掙脫了清歌的牽扯,兀自退了一步,與清歌之間拉開了一點適當的距離,她此刻尤然理不清自己的感覺,所有她不想在此刻與清歌再一次陷入混沌之中。
清歌卻在洛華說到芍藥的時候,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洛華神情上這細微的變化,只一心擔憂着芍藥,“這裡是封嗣之地,她怎麼能來這裡,她來這裡做什麼?”清歌似乎有些惱怒,惱怒芍藥的不知好歹,“如若她在這裡出了什麼事,那時候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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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要走了,只想在離開之前,見一見洛宸!”洛華見到清歌爲芍藥擔憂的模樣,突然也想起了洛宸,說起來,她與洛宸的關係,不正如芍藥與清歌的關係一樣麼?
清歌一聽芍藥即將要走了的話,也沉默了下來。
他想了一會,道:“如若芍藥是想要見洛宸的話,那麼我知道洛宸在哪裡?”清歌瞥了洛華一眼,一路上跟隨她而至,也知道洛華打聽的是洛宸的下落,故而說道,“他今日會參加勇鬥角逐,現在不在行宮之中,你若想見他,我倒有辦法,只是……”
洛華被清歌說了一半的話給吊着,卻見清歌看着她一身淡雅衣裳,翩然若蝶,有些刺眼,道:“你這身打扮,如若到了角逐場,肯定會輕易被人認出來,所以,你還得換一身男兒裝!”
洛華愣了一下,自己曾在現代的時候嚮往着電視中女扮男裝的女子,如今卻沒想到。自己也能夠沾上一次,不禁心中有些竊喜。
她的竊喜
看在清歌的眼中,卻是不明所以。
…………
朝陽初升的那一剎那,從封嗣臺上擂動的牛皮鼓聲,震盪蒼穹。
一聲聲渾厚的聲音從山頂震盪着朝着山下的角逐場迸進着,千百男兒等待着,無非就是這一刻的激動人心,在這鼓聲一聲聲擂動的時刻,山下大好男兒也禁不住心中的熱血激盪,隨着高呼出聲,與之相輝映。
在鼓聲震天當中,天子站在角逐場的最高之處,放眼而望,腳下一干子民躍躍欲試,映在他的瞳孔當中,卻成爲了另外一種冷靜的肅殺之色。亦或是因爲今日這氛圍的嚴謹,亦或是,就連他也感受到了這當中所圍繞着的陷阱的錯覺。
今日的楚曦鴻,一身玄墨衣裳,錦衣玉帶冠起,箭袖長袍,一根鑲金墨色髮帶將他的長髮高高束起,迎着山風,揮揚起他身後的長袍,絕逸風姿,隱約之間大有冠絕天下之樣。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身邊內侍爲其奉上清茶,淺啜了一口茶,楚曦鴻的臉上卻淡開了一抹邪魅的笑顏,他指着前面下方的那人山人海,問身旁的侍衛,“你覺得,今日的比賽,誰會勝出?”
內侍被楚曦鴻這樣一問,一時不好作答,又將眼光瞟往下方那人山人海,莫說是這當間人這麼多不好說誰會勝出,即便是一對一,內侍也不敢在皇帝的面前大加揣測,此乃大罪。
故而,在楚曦鴻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內侍在呆滯了那麼一瞬間之後,驀然的跪倒在了地上,跪求着皇帝的饒恕。
楚曦鴻訕笑一聲,看着這內侍的誠惶誠恐,忽然他卻想起了當年的錦德,雖說同爲內侍,可是錦德的細心,確實是其他人難以比擬的。從那一次楚曦霖策劃謀反時,錦德爲救他身死馬背上。
從那一刻起,楚曦鴻便如同斷了左膀右臂一般,一直到現在,都未能夠尋得到一個真正能夠如錦德一樣心腹的人,這便成爲了楚曦鴻心中一直不的陰鬱之事。
身爲天子,坐擁朝堂,如若身邊沒有一個心腹可用,那將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
何況,在此時此刻,這下方的人潮涌動,即便真的選出了最爲勇猛的人,又有哪幾個,能夠真正的成爲他的左膀右臂呢?
“起來吧,下去,宣告朕的旨意,勇鬥開始!”楚曦鴻朝着那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內侍說着。
內侍見楚曦鴻的語氣變鬆了,他心中竊喜自己逃過這一劫,隨即應聲下去,按照楚曦鴻的旨意,在角逐場上宣讀聖意。
楚曦鴻沒有心思去細聽那些文官擬奏的宣讀聖旨,只是靜心的等待着聖旨讀完之後,那一聲鼓響。
“咚……”的一聲蒼穹爲之震撼,鼓聲破天衝鋒而起,直上九霄雲天。
比起剛纔的那些鼓響,這一聲彷彿是從上天的神鼓上敲擊出來的聲音似的,震盪之餘,竟也將那角逐場上的馬兒奮發得一迸不止,如潮如涌。
廝殺,開始了!
這一場猶如困獸一般的決鬥,千百男兒勁裝上陣,在馬背上所呈現的,是一種不進則退的激情。、
這是平步青雲的最好機會,卻也是挫骨揚灰的一線之間,全靠武藝計謀,沒有任何舞弊可言,這也是歷朝以來,武將個個皆精良而文臣多庸碌的原因。
在校技場上,只有生死較量。
在馬背之上,紅纓帶血,馬蹄踏骨,整個角逐場繞遍整個山頭,哭嚎聲,廝殺聲,在這角逐的無情當中,生命單隻有一瞬之間的見證,下一刻,無數大好男兒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倒在馬蹄之下,任着後面的勇士揚蹄奮上,血肉模糊。
嚎啕之聲,悲壯之聲在這一廝殺的時刻,混合成了一片,成爲了祭獻上天的一種悲壯,有些人卻想退步了,在這等用生命換取前來的榮耀,開始卻步。
可是,就在卻步的那一刻,纓槍的尖端插入到他胸口的那一刻,都瞠大了雙眼,不敢置信自己已然退無可退,只能隨着生命的消盡,倒在馬下。
卻也有的人似乎天生就適合這一片廝殺的戰場,在越殺越勇的情形之下,奮蹄疾進,長刀上的血如同無止境的一般……
生命,如同兒戲。
在這個圍遍了整個山頭的角逐場上,馬蹄一圈一圈的隨着這角逐場上的弧度前進着,只能往前,不能後退。
隨之可見的,也在馬兒奔跑了每一圈的盡頭之後,倒下的屍體,則是更多,而失去了控制的駿馬,在這般廝殺失控情形之下,嘶鳴聲高起,一片狼藉混亂,血洗的封嗣臺!
在這封嗣臺的邊上觀望着這一切場景的一干嬪妃們,紛紛被這一開始的血腥場面給嚇得臉色鐵青,無不推翻座下椅踉蹌狼狽的躲藏着,最後一個個的請求離場。
唯一鎮定着的,便好只有長孫皇后。她的眼神盡顯淡然,她的眼神瞟向了楚曦鴻那一方的高臺之上,山霧失重樓,煙鎖蕉萃,她根本就望之不見楚曦鴻的身影。、
可是,她卻能夠在這場廝殺之中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冷血,究竟是什麼,讓他竟捨得爲一個逝世而去的小孩兒如此大動干戈,流血不已。
長孫紫凰有些疲憊,可是,就在轉身的時候,長孫皇后卻忽然發現,居然在她的身後還有一個嬪妃的身影未曾離去,也與她一樣,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冷眼的看着這一場鬥爭的始末。
賢妃似乎覺察到皇后的眼神朝着她而去,她冷冷的一笑,卻也起身,來到皇后的身邊,也沒有行任何的禮數,猶如她此刻受到皇帝的恩寵一般聖隆,端莊的坐在了皇后的身邊。
“皇后娘娘端的好膽量!”坐在皇后的身邊,賢妃淡淡的說道,言語之間聽不出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皇后聞聲,嘴角噙着一抹笑顏,“有膽量歸有膽量,卻不如你的好手段,居然有本事重新爬回到這個位置,還讓皇上不惜爲你流血犧牲,這麼多的大好男兒,真是造孽了!”皇后鄙夷的說着。
對於眼前的這種血腥場面,皇后是與太后一樣抱着反感的態度的,所以在今天的場合下,太后也纔會缺席。
“這話可莫叫皇上聽了,……”賢妃徐徐說道,“皇上這可是在爲皇嗣積蔭,若是叫皇上聽見皇后這般鄙夷之話,到時候,恐怕皇后娘娘連佛堂也無處容身了!”
“你在威脅本後?”皇后的臉色驟變,豎起了全身的戒備。
賢妃卻依舊是那一抹笑容不變,“皇后何必這麼劍拔弩張?”她有些笑話皇后的杯弓蛇影,“我絮賢得以重見天日,就不是當日的絮賢了。當日的絮賢只知道爭風吃醋,今日的絮賢卻不屑這些了!”
“你想怎樣?”皇后切切的問。
“喏,你看!”賢妃在皇后的這一聲問話之下,指着下方廝殺依舊的場景,道:“我想要的,就是這樣,有人死,……”
“你瘋了!”皇后忽然似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可怕極了,她憤然的指着下方成山的屍體,“死這些人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沒好處,可是對皇上有好處,皇上的好處也剛好是我的好處,僅此而已!”
賢妃的話,讓皇后一時之間摸不着頭腦。而看着皇后困惑的模樣,賢妃卻得意了起來,湊進了皇后的面前,陰惻惻的道,“也不怕告訴你,皇上這麼大動干戈,無非就是想剷除一個人,楚曦霖!”
皇后全身一震,她沒有想到,賢妃居然連楚曦鴻心中所盤算的都知道。這一刻,皇后才靜下了心,回想這陣子楚曦鴻的反常之舉。
這一場荒唐的封嗣之行,大家都以爲楚曦鴻是因爲痛失皇子,纔會想拼命的補償,可是,卻不想,這纔是楚曦鴻的最終目的。
可是,當皇后知道了這事之後,卻無半點疑惑,因爲她也太瞭解楚曦鴻的爲人了,也只有這樣的目的,才符合楚曦鴻此次的行事目的。
皇后在這一刻,心情卻陡然平靜不下來了,她倉皇失措,心中只想離賢妃這個女人遠一點,在這一刻,她知道賢妃這段時間在仇恨的侵染下變得怎麼樣,這個過程她也嘗試過。
唯一不同的是,賢妃現在手上有楚曦鴻這把利劍可以利用。
賢妃看着皇后倉皇離去的身影,不禁失聲而笑,兀自坐在當處,依舊冷眼的看着下方那場似乎無止境的廝殺。
廝殺場上,與所有人不同的是,阿諾似乎帶着一股更爲勇猛的衝勁。馬背上的他此刻如沐春風,在這規矩一圈一圈下來,鮮血濺了他的臉面,拗黑的他,此刻看來有些猙獰。只不過,放眼望去,所有的勇士似乎也全部都是這般的猙獰。
就連溫潤如玉的洛宸,在這場廝殺之中,他也變身爲修羅,彷彿是從地獄,一路踏這餓血路白骨,攀爬上人間的一般。
在此之前,雲姬對阿諾道:“阿諾,這一場比試,我要你贏!”
“阿諾會贏的!”阿諾是個耿直的漢子,雲姬對他的吩咐,無論是什麼,哪怕是拼勁了阿諾的生命,阿諾也會去爲雲姬實現的。
可是,雲姬卻不同以往般幹練,此刻帶上的,是另一種哀愁。“這一次,不同以往,阿諾,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一定要贏……”雲姬有些遲疑,面對着阿諾,她的眼神第一次,柔弱似水。“只要你贏了,我答應你,爲你實現一個願望,無論什麼願望!”
阿諾高興得過了頭,阿諾知道的,他知道雲姬知道自己的心,只要雲姬應允,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都敢去闖。
可是,當雲姬真正的應允他任何願望都能實現的時候,這個耿直的漢子卻不敢相信了,“真的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嗎?”
“恩!”
雲姬最後鄭重的應允,是致使得阿諾此刻奮勇廝殺的一切最終動力,無論如何,這是他畢生的心願。
雲姬啊將軍,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神,放眼整個胡疆,只有你,值得阿諾爲你死!
阿諾,……喜歡你!
在廝殺聲之中,這一抹透着最純的表白之聲不斷的在心中迴盪着,也成爲了推進一切的動力。
在高臺之上,雲姬望着這一場廝殺,屍體堆積成山,她根本也看不清楚阿諾的身影,只不過,她心中的愁霧,卻怎麼也散不開。
“阿,……諾!”她叫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