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心裡都沒底,我只想在這一刻好好抱抱你!”清歌在她的耳際邊上如斯說道,他心知自己毫無作戰經驗,可是如今面對的卻是張毅這個多年守城大將以及楚曦霖這個大敗胡疆的凱旋王爺,他心中真的沒底。
這些事情,洛華又豈能不知!原本的掙扎,在清歌的這一句話說出之下,卻慢慢的平復了下來,任之靜靜的站在這裡,被他抱着。
天知道,她有多麼的渴望這付懷抱,可是,偏偏這個懷抱,不會再屬於自己。片刻之後,她卻再次掙脫了清歌,這一次,毫不猶豫。
“這裡是皇宮,我不想你出事!”她淡淡的說着,望着這片遠方的莊嚴寂靜,神情肅穆,“從來家國恨,多少兒女心,你方戰去,又有多少女兒從明日開始,魂牽夢繞?”
“你心中既然還有我,爲何,還是千般拒絕於我?”清歌從洛華的那一句擔心他出事的話中,便多了一許冀望的心思。
“本就不該開始,你我終究只能陌路!”洛華嘆然,在這夜風的吹襲下,又因在席間多喝了幾杯,此刻的她有些頭昏欲墜,卻只緊緊的抓住護城樓邊上,不讓自己如柳絮般,在風中搖擺。
“洛華,我只問你能否等我歸來?”清歌鄭重其事,他緊鎖在這個女子的容顏上,只等着她一句話。
洛華垂下了首,“你知道,我不能的!”
“何以不能?”清歌有些勃然大怒,他再次抓起洛華的手,激動的道:“你若是捨不得獨自裡的孩子,便一同帶出皇宮,……”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自洛宸死後,洛家的整個重擔就只能落在我身上了!”洛華掙開他的手,搖着頭道,“楚曦鴻有心置洛宸於死地,這代表了什麼,他就是害我洛家滿門的兇手,沒有人陷害,就是他想剷除朝臣,如此簡單而已!”
“難不成你還想報仇?”清歌不免爲洛華而擔憂,“他是天子,你一介女流,你不要冒這樣的危險好麼?”他突然害怕了起來,怕在自己走了之後,洛華會輕舉妄動。
洛華黯然的一笑,“對於洛家的責任,一直以來都是洛宸在扛,當初我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他冰冷冷的,站在紫霄殿的外面,也不和我說話,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心中原來是恨我這個姐姐的!”
“可是,即便是恨我這個姐姐,到我真的有危險的時候,他卻依舊還是顧及骨肉情分,他說過,等他的手好了,就再吹一次笛子給我聽。……”洛華說着說着,眼淚卻滴淌了下來,這是一種連她都難以言說出來的傷,與洛宸之間,她分不清楚究竟是血濃於水,還是後來這個倔強的少年真的感動了自己。
“只是,這一輩子,他的這個諾言,都再難以實現了!”洛華望着清歌,“洛宸如此橫死,你教我這個身爲姐姐的,如何安然?”
清歌卻是被洛華的這一句話給問倒了,當初在封嗣臺上的時候,洛宸死前倔強,是清歌所動容的。他一輩子秉承着父親的意志,爲這個朝廷盡心盡力,可是,最後給他的下場,卻是君王容不下他,大動那一場干戈,其目的就只爲了讓他名正言順的死去。
這是身爲一個臣子最大的悲哀。
哀大莫過於心死,也是這個原因,洛宸在最後的一刻,纔會在封嗣臺上那麼的瘋狂。
看着清歌的緘默無言,洛華淡淡的一笑,“果然,你也無法忽視當初洛宸的事吧!”她側身,與他拉開了一段的距離,“既然上蒼讓我在這裡生存了,那麼,我就該好好的揹負起我原本的使命,不是麼?”她問着,更像是在問自己。
“洛華,不要輕舉妄動好麼?”清歌只想好好的勸慰着洛華,“即便,你想要報仇,也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洛華卻在這一刻搖着頭,“你我,該斷了!”洛華淚痕未止,心卻在顫抖,“你不該參合進洛家與楚曦鴻之間的事情來,你若是真的遇到了心儀的女子,便娶了吧,那個雲姬,你只能小心一些!”
洛華不知道雲姬在他的身邊,究竟是福還是禍,但是最起碼以目前的狀態來說,清歌離不開雲姬的幫助。
“洛華,你會後悔的!”清歌淡淡的說着,對於洛華的這般無情,他甚至都感到了絕望。可是,縱即是再絕望,他還只是想將她攬在懷中,“我這輩子,都只會喜歡一個人,生如是,死如是,無論你,……如何選擇!”
洛華的心如刀一般剜痛着,她何其有幸,一生之中能得語這般男子,她此刻,卻想着逃離他的身邊,她怕再多呆在清歌身邊一刻,她會把持不住,她伸出手推開他,想要下了護城樓,卻被清歌擋住。
“讓我離開!”她不解的望着清歌,這裡是皇宮,即便他真的想要亂來,也不該這麼明目張膽,更甚者,
她是怕清歌陷入兩難的境地,如若是此,她將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
“我有東西給你!”清歌說着,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方白玉佩,上雕着盤雲玉龍,栩栩如生。“這是自小便戴在我身上的東西,聽說是我的父王留下來的,我只希望你留着它,等哪一天,我回來,帶你離開這座皇宮!”
帶她離開這座皇宮,這是洛華當初多麼期望的事情,而今,她卻想要推卻。可是,當她把玉佩挪回去的時候,清歌的態度卻無比的強硬,堅決將這方玉佩送給洛華,“如若你到時候,依舊是今日的念想,我不強求,那便到時候再將這玉佩歸還我!”
於此,兩個人都怔住了。他們誰都想不想,下一次的歸還,便是黃泉碧落兩茫茫了。
“喲,這次還不叫我抓了個正着!”就在洛華與之推辭的時候,自護城樓下一道諷刺的聲音忽然飄忽入耳,致使得兩人都停了下來。
在停了下來的時候,清歌順勢將那方玉佩塞到洛華的掌心之處,隨之手指在她的手背上點了點,暗示她不要慌張。
等到那個聲音的主人登上了護城樓,才發現,居然是婉婉。
婉婉自被貶爲侍茶之後,一直懷恨,而今卻不想,在這裡撞見了兩人卿卿我我摟摟抱抱的一出好戲。
“洛華啊洛華,真沒想到,你也會撞在我手上!”婉婉自負的在洛華的面前晃悠着,忽然笑道:“你們說,我會不會因爲撞見你們有功,皇上覆我妃位呢?”
洛華怒視了她一眼,道:“婉婉,你最好嘴巴放乾淨一些,淮王清譽若是被你玷污了,你可擔待不起!”她後來對婉婉這個人,可以說幾乎是厭惡到了極點,卻不想自己到哪裡都能夠碰見這個女人。
“喲,華妃娘娘連自己都顧不了了,居然還有心思顧及淮王爺的清譽,這不是有私心是什麼?到了皇上太后跟前,我看你們還怎麼狡辯?”婉婉不依不饒的說着,正想要撒潑的時候,清歌卻往前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去皇上跟前告便是,本王何懼於你?”清歌看着婉婉此時有些潰敗的臉色,不禁冷笑一聲,“捉姦拿雙,捉賊那髒,這道理誰都懂,我看單憑你舌燦如花,皇上太后信得了幾分?”
清歌的一番話,讓婉婉瞠目結舌,但是事實也是如此。羞憤之間,婉婉忽然將目光放在了洛華的手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洛華手中拿着的玉佩,在洛華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奪了過去。
“看,這就是證據,臨別依依,相贈信物,我看這東西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信是不信!”說罷,婉婉便作勢要轉身下護城樓,卻被洛華伸手一拉,“你好生不講道理啊!”
“哼,跟你們何須講什麼道理!”婉婉依舊跋扈着道,她堅信着,只要她有功,自己的妃位便能夠及時回覆,就再也不用當這低賤的侍茶身份,受人欺凌了,只留下一句,“你們兩個,就等死吧!”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她轉身而去的那一刻,從來溫文儒雅的清歌,在這一刻卻是勃然大怒,一把拽起婉婉攥住玉佩的手,將之奪了回來,鄙夷着道:“這玉佩憑你也有資格拿嗎?”他忿忿的將婉婉一丟,丟在護城樓的欄杆邊上。
婉婉撞在欄杆邊上,額頭之上一道紅痕,血跡流淌而下,洛華見狀,卻是一驚,心中覺得愧疚想要上前去攙扶,卻被清歌一拉,“這種人毋須可憐!”說罷,便將那方玉佩塞回洛華的手中,讓她好生保管着。
可是,就在清歌拉着洛華朝前走去的時候,婉婉卻是不甘的撲往了洛華,雙手死死的掐在洛華的脖子處,“你別想活着走下護城樓,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死也要拉你陪葬!”
清歌在婉婉掐住洛華的這一刻,情急之下一腳踹着過去,婉婉整個人倒在護城樓上方,頓時一動不動,他趕緊問道洛華,“怎麼樣,她沒有傷到你吧?”
洛華搖了搖頭,對於婉婉如此作爲,大感寒心,“真沒想到,她利慾薰心,居然會變成這種地步!”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失望之餘,卻不忘對婉婉說,“婉婉,念在你我曾經主僕一場,我不與你計較了,只不過從今以後,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說罷,兩人相攙着下了護城樓。
護城樓上,冷風魚貫,吹起倒在欄杆邊上的婉婉的衣裙,不知道是風烈了,還是婉婉身體支撐不住了,一個勁的倒在了地上。
這一倒,面目朝天,雙目瞠得老大,直勾勾的沒有一絲生氣,一動不動,空洞洞的望着上方,那瞳孔之中的白在不斷的擴散,死灰得如同一條毒蛇一般,惡毒冰冷。
她的額頭邊上,原本有傷痕的地方,在這一刻,血流如注,單隻片刻,血便侵染了一地,蜿蜒至整個護城樓,在風的吹襲之下,一點一點的逐漸乾涸。
如此,她悄無聲息的死在了這護城樓上。
就在鮮血瀕臨了乾涸的邊緣,一襲羅裙冷冰冰的站在了婉婉的屍體邊上,“賤人,早該有今日了,不過,你現在死,倒是幫了本宮一個大忙!”皇后神色冰冷,不知道何時,她也在這護城樓下,靜靜的注視着這裡剛纔所發生的一切。
她的神情往着洛華的華清殿的方向望了過去,神情之中的妒恨之色盡情釋放,“這宮裡,本宮該好好清除絆腳石了!”她冷冽的說着。
隨即,她笑着垂下了首,看了一眼在婉婉身邊的那一灘血水,她卻是將雙腳站在了那一灘還未全部乾涸的血跡上面。
血水滲透了繡鞋,就連繡鞋上面的粉紅絨球也沾上了血跡,隨即,皇后一步步的朝着黑暗之中走去,在這個偏僻的角落,她在黑夜之中悄無聲息的朝着華清殿的方向走了過去。
一路,血印蜿蜒,在婉婉一夜躺屍的護城樓上,牽連至華清殿前,這一場干係,有心人做有心事,註定轟動整個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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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整個皇城陷入了一片悲壯與豪邁之中,三軍豪壯,清歌更是一身的鎧甲戎裝,在天濛濛未亮之際,便在朝堂參拜天子,文武百官夾道相送。
獵獵旌旗,在西邊一輪彎月未盡消沉之時,傾灑在三軍的鎧甲之上,氣壯山河。
遠山銜黛,含嗔帶怨。三軍之前,楚曦鴻身爲天子,爲壯軍威,親自在陣前敬酒,一杯酒下肚,更是豪邁風發,“今日國有難,方顯我朝男兒英勇,朕就在這皇城之內,等待大軍凱旋的消息,那個時候,朕賜你們長醉飽!”
“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的聲音,鋪天蓋地,清歌在天子的目視之下,跨上駿馬,英姿颯爽,身邊的雲姬亦服如是,戎裝之下的她,栓畝迥然,似乎她天生就應該站在這三軍之前的一般,也只有在這血氣方剛之前,雲姬也才找得到這她所該有的感覺。
東方,啓明星漸亮,天將黎明。清歌一身的鎧甲在這光輝的照耀下,腰|間青霜劍綻放光輝,駿馬隨着他的牽引之下,稍稍回頭,一眼萬年。
在這皇城之內,有他最爲牽掛的人,但願,她一切安好。
雲姬望着他這依依不捨之樣,卻是有些諷刺了,“都說軍帳之前,鐵血無淚,你倒是這般柔腸寸斷,反倒使得我雲姬這女兒家愧煞了!”
清歌自是知道雲姬這一番話之中的諷刺之意,他不願多加計較,只是道:“你未曾牽腸掛肚,便不知這般魂牽夢繞,等到你明白了,你就該知道,這等感覺,是如何愁煞人腸!”
他的話,致使得雲姬心中一陣悲涼,她,……逐漸的知道了,只是不同的是,她所愁的是咫尺天涯,不得君。
“出發!”清歌一聲令下,高頭駿馬,與雲姬並轡而行,浩浩蕩蕩一行軍馬,在黎明時刻,蕭然而出,朝着戰場而去。
“朕真不知道,究竟是想你凱旋歸來,還是永遠都不要歸來了!”在皇城之上,目送着三軍離開,楚曦鴻淡淡的說道。
風起,偏冷,身邊的內侍適時的爲楚曦鴻加了一件披風。明黃色的龍袍,在黑色的披風籠罩之下,蕭然的身影顯得纖長,臉上冷峻的神色,卻是使人不敢親近半分。
在這皇城之上,楚曦鴻也沒有急着回去,一直目送着三軍,直到遠山之處,三軍蹤影不再出現在眼簾之中的時候,東方一輪紅日緩緩攀爬而上,天已旦,折射在天子的容顏上,萬丈輝煌。
三軍出了京師,楚曦鴻的心卻一直沒能夠放得下來。江南戰事吃緊,他身爲天子,也是心中懸憂,遲遲的,他下了皇城,整個宮道寂靜,在楚曦鴻的身後,彷彿一道無聲的風景。
就連宮娥手上的宮燈,也都不知道在聲明時候,幾乎滅了個盡。
楚曦鴻一路朝着紫霄殿前去,卻是在前方空曠之處,響起了不適時的一聲呼喚,尖銳且刺耳,“不好拉,死人了,死人了……”
宮人巡邏至護城樓上的時候,發現婉婉死狀可怖,在那護城樓上,一路高喊而來。
楚曦鴻本就心情不快,此時三軍纔出徵,卻又聽到了這般晦氣的消息,一氣之下,命人將那打掃宮人給拿下治罪。
可是,比較這一次,死的人是皇帝的女人,雖然份位不高,但是,卻也是這後宮中的污點。楚曦鴻難得的想整頓一下後宮,詢問了過程之後,徑自來到這護城樓之上,當他看到婉婉橫死在這護城樓上之狀時,不禁也驚愕了一下。
“誰人如此大膽,居然敢在這宮中行兇?”楚曦鴻憤怒着道,整個宮中的人,頓時一顫。皇上本就心中不快了,現在遇上這事,正好讓他宣泄心中之氣。
“在朕的宮中,居然還有人這麼明目張膽,朕下令徹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