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後,呂庭筠驅車出了白樓,在街上逛了一圈之後,向康復中心開去。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父親呂龍奎,雖然現在呂龍奎已經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讓他在呂家爭回主導地位,這一直都是呂龍奎的心願。他也一直希望呂庭筠把這件事完成。可惜呂庭筠最後沒能做成,而且還進了監獄。
隱忍那麼久的呂庭筠終於等來了機會,如果不是周家面臨危機這個機會,就算是呂庭筠有錢,人家也不會把股權賣給他,現在有了機會,呂庭筠卻又偏偏解決不了鉅額資金的來源問題。
康復中心的高牆依然靜默地聳立,呂庭筠每次到這裡來,心情都會很沉重。總是覺得自己很不孝。
因爲平時沒少給康復中心的領導送東西,一來二去的也就混熟了。很快,工作人員就將呂庭筠領到了一個獨立的病房。
呂龍奎坐在輪椅上,正在翻看一張報紙。
這讓呂庭筠有些驚喜,沒想到父親竟然會看報紙了。
“我爸能讀報紙了?”
工作人員笑着回答,“其實老先生一直都有看報紙,不過他是否看明白了,我們都不知道。因爲他不和我們交流。不過他喜歡看,我們都會把每天的報紙給他送來。”
“謝謝您,我想和我父親單獨呆會,可以嗎?”呂庭筠對工作人員說。
“當然可以,那你們聊,有事就叫我。”工作人員走了出去,並順手掩上了門。
呂庭筠拉了張凳子坐在呂龍奎的面前,看着老爸空空的褲管,心裡一酸。
“爸,我是庭筠,我來看你了,你認得我吧?”
呂龍奎並沒有說話,甚至頭也沒擡,只是繼續看他的報紙。
“爸。我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不過我一直都在努力,現在周家不行了,他們要潛逃了,壓在咱們頭上的兩座大山終於倒了一座,咱們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呂龍奎還是沒有說話,呂庭筠也不確定他到底聽到沒有,也或許是他聽到了,只是沒有聽明白。
“爸,我這一段時間隱忍,讓周樑棟相信了我,他現在答應。讓我買他的股份……”
呂庭筠剛說到這裡。呂龍奎忽然猛地擡起了頭。還真是把呂庭筠給嚇了一下。
呂龍奎看着呂庭筠,還是沒有說話。
“爸,你能聽明白我說的話?現在周家陷入危機,他急需把那些股份變現,我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努力,也取得了他的信任,他決定讓我接手,可惜,我拿不出這麼多錢。”呂庭筠說到最後,還是有些沮喪。
呂龍奎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盯着呂庭筠,看得呂庭筠有些發毛。
“我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我以爲這一天會在幾年後才能實現,可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現在我籌不到這麼多的資金,我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呂庭筠接着說。
他現在基本上已經確定呂龍奎能聽明白他說的話,因爲呂龍奎本來暗淡的眼神已經明亮了許多。
“多少錢?”
呂龍奎忽然說話,這一次是真的把呂庭筠嚇了一跳。
呂庭筠來看過他很多次了,但他從來沒有跟呂庭筠說過話,現在忽然說出這一句,讓呂庭筠感到震驚,難道老爸被這個消息所振奮,康復了?
“爸,你能聽明白我說的話?你是在問我收購周家的股份需要多少錢?”
“他開價多少?”
這一次,呂庭筠聽清楚了,呂龍奎確實在和他對話,而且是很清醒很理智地和他對話!
“七十五億,現在集團的股票相比三年前已經跌了一半還要多,加上週樑棟急需變現,他就會很便宜地賣,他只要七十五億,就會將他委託別人持有的股份完全賣出。”呂庭筠答道。
“筠兒,這是我們的機會。”
呂龍奎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了呂庭筠的手。
“爸,你真的清醒了?你真的沒事了?”呂庭筠趕緊問。
“我沒事,我清楚着呢,我每天都看報紙,關注着亞丁市發生的事,我也覺得這一陣好像不太對勁,沒想到周家真的出事了。這是一個機會,我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呂龍奎蒼白的臉因爲興奮而泛着紅暈。
“你沒事就好了,這真是太好了,爸,我們現在就出院,我把你接回去。”呂庭筠說。
“糊塗!現在是議正事,你把我接出去幹什麼?我喜歡住在這裡,我住在這裡就是一個廢人,沒有人會關注我,也沒有人會來害我,我在這裡是安全的。說那些錢的事,你準備如何打算。”
呂庭筠慚愧地低下頭,“我就算是竭盡全力,能籌到的資金也不會超過五個億,只夠一點零頭,七十個億,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我根本辦不到。”
“你不要這個樣子!你是名聲遠超過我的呂先生,沒有你辦不到的事!怎麼能遇到一點困難就沮喪!”呂龍奎喝道。
“我沒有退卻,但我想不到什麼辦法。”呂庭筠說。
“我可以給你三十億。”呂龍奎說。
這又讓呂庭筠吃了一驚,“您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我無時不刻不在想着把家族企業的主導權給奪回來,那些年我一直悄悄地往外轉移資金,在海外成立了一個秘密基金,就是想着有一天靠那些資金來買回股份,可惜資金量太少,於周兩家又看得太嚴,所以一直沒有成功,但那基金還在,經過這幾年的發展,三十億應該是沒問題的。”呂龍奎說。
“爸,原來你一直在裝瘋?你一直都清醒着?”呂庭筠激動得身上都在微微發抖。
“我要不是這樣,恐怕就沒命了。你跟周樑棟說,先支付他一半的錢,讓他把股份轉給你,剩下的錢,半年之後再給他。現在他急於潛逃,肯定會答應這個要求,三十億也不是小數目了。這些錢足夠他們在海外舒服地揮霍了。”呂龍奎說。
“只是不知道他不會不會同意?不過倒也可以試一下。”呂庭筠說。
“他着急要出手,應該會同意。”呂龍奎說。
“只是那三十億什麼時候可以轉過來?周樑棟給我的時間只有一週。”
“你記一個電話號碼,你打給喬治,是我的資金管理人,他會幫你把這件事辦好,很快就能匯過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周樑棟同意你的方案。”
呂龍奎說了一串的號碼,呂庭筠趕緊記下。
“需要您親自和那個喬治通話嗎?”呂庭筠問。
“當然,這需要我親自授權,我授權後,你就可以和他直接交接了。會很快的。”呂龍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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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呂庭筠出了白樓不久,其實夏霽也出了白樓,讓孟珂送她去了機場,直飛了陽城。
陽城到亞丁的飛行距離也就四十分鐘不到,夏霽來到陽城夏府時,正是吃中午飯的時間。
運氣也不錯,夏婉媛竟然在家。
看到夏霽的時候,夏婉媛當然是驚訝的。她沒想到夏霽會突然回來。經過這一段時間,夏婉媛已經反應過來,夏霽前一陣已經恢復了記憶,只是她一直假裝失憶而已。
夏婉媛讓傭人給夏霽盛了米飯,夏霽也真是有些餓了。很快吃完。
“你不會是又跑來騙我吧?你還想裝失憶?”夏婉媛冷冷地問。
“不裝了,已經沒有必要裝了。我現在就在這裡,如果姨媽要重新把我推下樓,也還是來得及的。”夏霽說。
“你不是我推下樓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這句話。”夏婉媛說。
“我知道不是姨媽您親自動的手,但是不是您讓人下的手,那就不好說了。”夏霽說。
“當然也不是我吩咐的,如果是我讓人做的,那就和我自己親做的沒有區別。你不是已經全部記起來了嗎,你還沒想起是誰推你下樓的?”
“我雖然想起來了,但當時我面向欄杆,我並沒有看見背後的人。到底是誰推的我,我也不清楚。”夏霽實話實說。
頓了一頓,又接着說道:“反正我已經康復了,也可以不計較過去的事了。我今天來找姨媽,是有另外的事。”
夏婉媛眉頭一挑,聲音依然很冷,“不管你計較不計較,你被推下樓的事,確實與我無關,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讓人做的。”
其實夏霽是相信的,如果夏婉媛真要對她下手,她長不大的。
“我相信姨媽,那姨媽認爲會是誰做的?”夏霽問。
“這個我不清楚,你得罪過誰我更不清楚,但肯定是你的仇人乾的,只是碰巧在夏家讓他找到了機會,所以讓你以爲是我指使的,但事實上我並不沒有這個心思。”夏婉媛說。
當然,她的話沒有說完,那就是夏霽摔下樓後,促成她的失憶的,那確實是她夏婉媛。
這個秘密她當然不會告訴夏霽,她又不傻。
“我說過了,我相信姨媽,今天回來,我不是來找姨媽翻舊事的。我有一件事要和姨媽商量。”
夏婉媛忽然就有些警覺起來,心想你孤身一人闖來,會有什麼事和我商量?
夏霽自己盛了湯,用小勺子慢悠悠地喝着。
“姨媽雖然從小不喜歡我,但我仍然把姨媽當成長輩。這世上我叫姨媽的,也只有您一個人,咱們是有血緣關係,這一點永遠也抹滅不了。”夏霽說。
“你說這麼多好聽的,是不是有事求我?”夏婉媛問得很直接。
在夏婉媛的印象中,夏霽從來都是很少主動示弱的,在她很小的時候,都很難讓她屈服,更別說長大以後。
現在夏霽主動說起這些話,夏婉媛不能不警惕起來。
夏霽笑了笑,“姨媽很緊張的樣子啊,你也不必那麼緊張,如果我求你,那也應該是我緊張纔對,更何況我非常清楚姨媽的性格,我要是有事求您,您是絕對不會答應我的。”
“你如果沒事求我,那和我說這些話幹什麼?”夏婉媛說。
“您一生就一個妹妹,我是您妹妹的女兒,難道我們不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嗎?”夏霽問。
“我當然知道是,你也不必和我扯這些,你有話直說就是。”夏婉媛說。
“我想和姨媽做一個人交換,我會給姨媽寫一份文件,答應姨媽以後永遠不再繼承夏家的財產,但需要姨媽答應我一個條件。”
一聽到說繼承財產的事,夏婉媛的臉色變了變。但她沒有說話,她在等夏霽把話說完。
財產這個話題的確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她想知道夏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當然,我也是有條件的,我要姨媽一次性付給我一百億。”夏霽接着說道。
夏婉媛冷笑了一聲,“你倒是膽子大,說一百億像說一百塊一樣的輕鬆,你這樣獅子大開口,哪來的自信我會答應你?”
夏霽面對夏婉媛的嘲諷,倒也不急不惱。
“一百億對於普通家庭來說,那恐怕是一輩子也賺不來的錢,但對於夏家來說,這就不是什麼天文數字了,如果我真的達到了繼承權的要求,要回屬於我媽媽的那一份財產,那財產總數不下五百億吧?一百億,怎麼也不算多。”
夏婉媛沒有說話。
“夏家這麼多的家業,姨媽一個人又能花得了多少?這一輩姨媽死守,可姨媽百年之後,難道也能保證這些財產不旁落他手?我要的只是少份,姨媽又何必如此絕情,把我拒絕在外,難道你親媽媽的女兒真的就沒有權利繼承夏家那麼一小部份的財產麼?”
“這些財產不是我不讓你媽繼承,是你外公立下的規距,是你媽自己不聽話,所以不能繼承財產!”夏婉媛說。
對於過去的那些往事,夏霽其也不太清楚,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媽爲什麼不聽話?爲什麼外公和你都不待見她?甚至這麼多年了,你都不去看她一眼,完全當她死了一樣?她可是您唯一的親妹妹!”
夏婉媛卻沒有要把這事說下去的意思,對於往事,她似乎不想再提。
“行,只要你寫下文件,永遠不來和玲玲爭奪財產,不姐妹自己殘殺,我就給你一百億!”
夏霽以爲自己聽錯了,夏婉媛竟然就這樣答應了她的要求?這麼容易?
“您真的會答應給我?”夏霽問。
夏婉媛冷笑,“看來你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份嘛,開口就一百億,你自己也不相信我會答應你吧?”
“可您剛纔是答應了的,您可不許反悔。”夏霽趕緊說。
“我想知道,你要這一百億幹什麼?”夏婉媛問。
夏霽當然不會告訴她這筆錢用來幹什麼,但她也不想隨便編個理由,因爲一百億確實也不是小數目,普通的事情,是不需要一百億的。
“我想自己創業開公司,不行嗎?”
“什麼項目?”
“我暫時不能告訴你。”夏霽說。
“我在商場上混了這麼多年,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我問你什麼項目,是可以給你參考參考,我不想讓你拿到一百億幾下就虧光,然後又來找我要。”
“姨媽這話說得有趣,我虧光了再來找你要?你會給嗎?”
“當然不會。”夏婉媛冷聲道。
“那不就得了,您給我一百億,從此我自生自滅,不管生與死,窮與富,再和夏家沒有半點瓜葛,這樣不是更好。”夏霽笑道。
“你人不機靈,玲玲一直視你爲親姐姐。你可能以爲我最擔心你繼承財產,但我告訴你,你這樣想是錯的。隨着年齡的增長,我也看透了很多事。我並不介意把財富分你一些,但我擔心你太強,會把我的玲玲擠出局,甚至害了她,玲玲天性善良,你要是入了夏家,她哪是你的對手?”
夏婉媛說的玲玲,就是她的親生女兒夏玲玲了。夏婉媛晚婚,婚後又一直不懷,多方求醫,才終於有了小女兒玲玲,視爲珍寶。這些年一直在國外讀書。
夏霽心裡一暖,其實這些話她有是些相信的。或許以前的夏婉媛排擠她是因爲不喜歡她,也或許是不想讓她繼承財產,但現在的夏婉媛漸漸老去,或許真的是不想家族裡因爲爭財產而傷了她的寶貝女兒。
畢竟豪門之間的相爭,基本上是永無休止的。
“不管姨媽您信不信,玲玲把我當成親姐姐,我又何嘗不把她當親妹妹?我又怎麼可能會去對付她?你真是多心了。就算是我重回夏家,我也不會害玲玲的,永遠也不會。”夏霽說。
夏婉媛卻又冷哼了一聲,“好聽的誰不會說,真的在利益面前不動心的人。畢竟是少之又少。總之你如果真的從此不進入夏家爭財產,我就給你一百億,但你要籤幾份文件,而且要公開發表在媒體上,讓所有人知道你有這麼一個承諾。就算是我以後不在了,至少也有其他人可以證明。”
“好,只要姨媽把一百億給我,姨媽要我籤什麼文件都行,要發表在任何地方也沒問題。我甚至可以保證再不踏進夏家一步。”
夏婉媛點了點頭,“一百億不是小數目,我要一下子拿出這麼資金也很困難,我需要一些時間籌集。我總不能把集團的現金流都抽乾來給你。”
夏霽一聽就有點急,“這事可要抓緊,最多不能超過三天。”
“三天?你這麼急幹什麼?難道過了三年你就不能創業了嗎?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夏婉媛也皺眉。
“總之我就是很急,到底爲什麼這麼急,我不想說。總之就是要三天之內。”夏霽說。
“好,我會盡量想辦法籌集一百億,我也會讓律師把相關文件做好,到時你簽了字,錢就匯入你帳戶,你放心,我不會賴賬。”夏婉媛說。
夏霽心想我也不怕你賴賬,大不了我不簽字就是。
“那我先謝謝姨媽了,我再重申一次,我也一直把玲玲當親妹妹看,就算是您不給我財產,我也永遠不會有害她的心,您要不放心,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要是對玲玲有壞心,我夏霽不得好死……”
“好了好了,我從來不相信什麼發誓這些,文件簽了才最重要。小霽,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我也確實沒管過你。但也這煉就了你的堅強。我堅信只有殘酷的環境,才能讓一個人真正的成長和強大。目前來看,你做到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說,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夏霽無言以對,要說全信那是不可能的。要說不信,好像夏婉媛現在表現出來的也倒是有一些溫情。
人性是複雜的,豪門之中爭鬥從來不少,也說不上誰好誰壞。不過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作想而已。或許這一刻,夏婉媛表現出來的溫情是真的。畢竟,這的確是她親妹妹的女兒,她的親侄女。
“謝謝姨媽,我也希望姨媽也好好的。一百億給我以後,我永遠也不會再找您的麻煩,也不會再找夏家任何人的麻煩。如果姨媽還是不放心。我可以永遠也不踏進夏家的門。”夏霽說。
夏婉媛嘆了口氣:“那倒不必,就像你說的,血緣關係是永遠也抹滅不了的,你自己創業了,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能幫的,我也會考慮幫你。”夏婉媛說。
夏霽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但她寧願相信是真的。
“謝謝姨媽了。”夏霽站起來,向夏婉媛深深一彎腰。
這一刻她真的對夏婉媛充滿了感激,只要夏婉媛給她一百億,那呂庭筠的事就可以完全解決了,剩下的二十億,她會存爲呂時寒的成長基金,以後不管她們的境況如何變化,時寒都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成爲一個有用的人。
夏婉媛忽然也很感慨,過來與夏霽擁抱了一下,“小霽,我們本來也不是仇人,從來都不是。”
“嗯。”夏霽的聲音有些哽咽。
此時的夏霽並不知道,這個擁抱成了絕唱。土乒討亡。
如果夏霽知道這一抱之後就將與夏婉媛天人永隔,她可能會選擇多抱一會。畢竟,這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叫姨媽的人。
也或許一切冥冥中自有註定,所以這最後的一次見面,夏婉媛竟然展現出難得的溫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