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寢殿
穿過花廳,復行一段長廊,寢殿面闊連廊的四間房室便躍然於眼前。
未等我思量着該進哪一間,最西側的一室房門已霍然由內而開。
“這位想必便是公主口中的林神醫了!”
一位穿着六品服色花白鬍子的老者從內走出,身後還跟着十幾個身穿官服年紀不等的人,最年輕的一位看上去怕也四十有餘了。
想來這些人便是來此爲皇后診治的太醫了。
那老者走至我身前,在看清我面容後神情稍顯詫色,旋即溫聲笑道:“想不到林大夫竟如此年輕,果然是後生可畏啊!”笑容雖尚算可親,可眼底的一份不信任卻濃濃流露了出來。
至於他身後的幾人,臉上那深淺不一的輕屑則更是露骨了。
“草民年輕學淺,於醫術上所知尚少,此次有幸蒙公主殿下青睞得以爲皇后娘娘診治,各位前輩大人都是醫壇聖手,若草民有何診斷不妥之處,還望各位前輩指點。”
神醫?真不知這顧英亭是怎麼向衆人介紹的,看着面前這些太醫不善的神色,我也惟有苦笑了。
他們如何看待我這個在他們眼中過分年輕無名的鄉野大夫到是沒有所謂,但若是因此阻礙到我爲皇后醫治,便會另人很困擾了。只好先將公主擡出來壓壓場面,提醒他們自己可是有公主渝令在身,再如何不屑面上的工夫衆位也是要做的。
“林大夫過謙了,既能得公主殿下盛讚,想必定是有過人之處。娘娘的病就有賴林大夫了。”這個看上去一把年紀,精神卻霍霍矍鑠的老者堆起一臉慈善的笑容,眼中精芒一閃而沒。
看他的服色應就是太醫署的署令了,果然人老成精,怎麼看都更像個老狐狸,言語不但沒有半句輕慢,反而一句話將我頂在了前面。呵,果然是抱了這番打算啊,僅憑輕輕一句話便想將整個太醫署撇清嗎?
“草民自當盡力。剛剛於前殿公主殿下已授命草民極力配合諸位大人診治,草民自是不敢怠慢。”我忙低頭應命,再擡頭時卻平平對上老者的目光,脣角亦微微揚起。
“……既如此,林大夫這便隨老夫前去爲娘娘斷症吧。”老署令與我對視了片刻,滿是皺紋的麪皮抖了抖,終於死心地收回了目光,臉上的笑容也同時斂了起來,一揮衣袖,徑自當先往東側的房室走去。
“是。”我恭身俯首應聲,脣角的笑意卻是不由加深。示意地瞥了眼隨在身後的丫頭,擡腳跟了上去。
隨着衆人走到最東側一扇緊閉的房門前,當先的老署令在距那扇朱漆雕花的大門一臂的距離間停步,俯身恭聲道,“臣太醫署王逾楊請爲皇后娘娘診脈。”
衆人具躬身施禮,我與小桃自也不能例外。站在衆人身後,微低着身子,我側頭打量着眼前一字排開的四間房室。此時離得近了,仔細打量下方注意到東側的兩間房門爲單扇的朱漆木門,而西側的兩間卻爲雙扇。看來這東側的兩間便是皇后平日的起居之所,而西側應是書室之類的。
皇后這病已過了兩人,是以寢殿都已暫時封了起來。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自也出不去。這些個爲皇后診治的太醫當然也惟有都留滯在這裡了。
嗯,看這人數怕是大半個太醫署的人都在這了。皇后這病了幾日,他們便在此困了幾日,還要隨時小心防着病氣,更是唯恐救治不力娘娘有個萬一,怕是所有的人都擔待不起。整日的提心吊膽,也難怪是擠不出什麼好臉色了。
“吱呀……”
正想着不知自己也要在這裡困上幾天?一聲房門輕響傳來,門由內側輕輕推開。一個神色有些萎靡的小宮女立在門側,向着衆人微福了福身,“衆位大人請進,娘娘剛剛清醒了一些。”聲音很輕,好似怕驚到什麼一般。
老署令點了點頭,當先跨步走了進去,衆人紛紛相隨而入,我也忙斂了心神隨在衆人身後跨進了房間。
莆一入房門,一股濃重苦藥味便撲面而來。房間裡很是溼悶憋熱,蘊着滿室苦鼻的藥氣,薰得人頭一陣發昏。
微皺了皺眉,我側頭瞥了一眼房東側的兩扇格窗。果然,兩扇精雕細鏤的菱花窗都嚴密的閉合着,房門也早在衆人走進的一剎那瞬間從新合攏,整個房間密不透風,好似個藥爐般蒸騰着熱氣。
這樣的地方便是身強體健的人待久了也會頭疼吧?
房裡守有兩個宮女,侍立在正中的一架屏風前,躬身隨時候着裡面的吩咐。
衆太醫進了屋後便沒有再向裡走,全都垂首恭身默立於門內一側,眼觀鼻、鼻觀心,半點聲音皆無。整個房間一時靜悄悄的,只隱隱聽見裡間傳來幾聲的時斷時續的咳聲。
隨着衆人立身於一側,我不由藉機環看了一眼房內的佈置。
這間房是由着一排八扇的金絲翡翠屏風隔成了內外兩間。外間佈置的很簡單,不過一榻一幾、一架一椅,卻是紫檀刻畫、鏤金嵌玉。其上一張古琴,幾件玩器,寥寥可數卻件件皆是珍品。房角四壁雕花飛罩、錦簾鳳扉,整個房間佈置得極盡奢華雅緻、貴而不俗。
我不禁透過這些佈置暗自想象着這位素慕已久的華國皇后會是怎樣的姿彩。正自胡亂的想着,突然感到袖口被人輕微扯動了幾下,側頭看去卻是立在身後的小桃。
對上我詢問的眼神,小丫頭略似無奈地向着裡側悄悄撇了撇眼。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個王署令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屏風前,正雙眼怒瞪地盯在我臉上,一副恨不得盯穿兩個窟窿的模樣。
嗬!不就是稍稍走神一下嗎,至於這麼大氣嗎?低下頭暗自撇了撇嘴,我老實提步跟了過去。
繞過屏風,我與小桃隨在王署令身後走進裡間,晃眼間只覺入目一片明晃晃的金燦。未容我覷眼細看,身前的王署令已雙膝一屈,跪身於地,“臣太醫署王清楊恭請皇后娘娘聖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自是不敢再作打量,忙攜了小桃隨之伏跪於地,“草民林沐秋恭請皇后娘娘聖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心中卻不覺想着這套說辭倒是與前世影視中看到的沒多大分別。
“咳咳……”房間裡的咳聲一直沒有停歇,直過了小半盞茶的時間方且稍緩,一道極輕的聲音於咳聲後響起,“起身吧……”虛軟無力卻也絲毫不失了威嚴。
“謝娘娘!”
“謝娘娘!”
一先一後的叩謝,我與小桃完全是慢了半拍的現學現賣。
直起身垂首默立於一側,靜等了片刻卻沒有再聽到皇后有什麼指示,只有咳聲時斷時續的傳來,隱隱間好似間雜着幾句低語,聲音極輕極微,不可能是說與我們的。我不禁略是好奇,見沒何人注意着,便維持着垂首而立的姿勢儘可能的翻着眼睛調聚視線向左側方那片燦金望去。
那明晃晃的一片原來是由牀中頂壁直鋪而下的層層淺金色鮫綃幔帳。紗幔低垂,層層重重環牀疊繞,隔斷了我探向其內的視線。隻影影綽綽的隱見兩個身影。
“王太醫,娘娘問你帶來的這位林公子可便是你午前所提之人?”一道輕柔沉緩的女子聲音響起,聲音微啞,透着點點疲憊。
這傳話的女子應是皇后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吧?看來這皇后竟是病得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回娘娘,他便是公主殿下玉口盛讚的神醫,臣依娘娘的意思直接帶他過來了。”王署令的聲音很是恭謹,可在說道‘神醫’二字時,話語中分明有着一瞬的遲疑。
幔帳內的聲音頓了片刻,我清楚地感覺到從中傳來的打量目光,忙收斂了視線,垂下眼簾,恢復到最標準的姿勢。
“恩,既然能得公主盛讚,醫術定是不俗,娘娘的病就拜託林大夫了。”那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倒似沒有因我過於年輕的外貌而看輕什麼,言辭有禮而懇切,聽的出其中所含的幾許希翼。
“草民定當盡力而爲!”我忙恭聲應了,這句話卻不知是我今日說的第幾次了?
“恩……”那女子輕應了一聲未再多言,轉而略放低了聲音恭敬向內問道,“娘娘,可是現在便令其診脈?”
沒有聽到皇后回答,但想是點了頭的,一個女子掀開了那片淺金色的幔簾一角緩步走了出來,“有勞林大夫了。”
“不敢,此乃醫者之責,草民分內之事。”我略微擡頭望了一眼女子走來的方向。那片紗幔已在她身後從新合攏,依然看不到帳內之人的真顏。倒是眼前這徐徐走來的女子,讓我不禁感到眼前一亮。
高束至腰的碧紗羅裙,腰間打着淡青色的束帶。低低的垂雲髻幾星翠玉珠釵稍點側畔。裝束簡單而清爽,面容亦是清麗而素雅,秀眉杏目、玉頰櫻脣,精緻的鵝蛋臉面眉宇間隱含一股英氣,於溫婉玲瓏中透着幾許倔強堅毅。整個人看上去別具一種動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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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女子,只是皇后身邊服侍的宮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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