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笑言
‘上諸之症皆有數種,而方不盡治之變,是故應審其具細,推而衍之以盡其全。’
在上好的雪色箋紙上寫下最後一筆,我丟下手中的青竹筆,靠進椅背裡緩緩輕吐了口氣。
總算是寫好了!
由皇宮轉進王府的這五、六天裡,每日我都是要寫下這樣三四個方子,在去爲皇后請脈時便交於那裡當值的太醫。今天這已是最後的幾個了,前世所記的不多的中藥方子也只有這些在這裡用得上了。
其實,這些方子大都是針治些像傷寒、腹瀉等這些在現代已經算不得什麼而在這裡卻時會危及性命的病症的。至於其它的方子,要麼對治的是些在這裡還沒有聽說過的病症,要麼是自己也沒多少把握能夠治癒的,實在也沒必要再拿出來惹眼……
唉,不管怎樣,今日將這最後的幾張交上去,我也總算可省下一分心力了……
“公子,該用午膳了。”一旁,小桃正走近桌邊低低催喚了一聲。
“恩,知道了。”輕聲應了,我擡手略微揉了揉稍感酸澀的雙眼,轉過頭看了眼屋內另一頭矮几上滿滿鋪擺開的各色菜餚。不出所料的,再次看見了那一碟糯紅瑩潤、晶糕透明的水雲燒小蹄膀。
這道菜打從我住進這王府,每日午膳裡便沒斷了過。
眉梢禁不住地跳了幾跳,我不由得再次於心中將湛璟瑄那張可惡的溢滿了笑意的嘴臉恨恨印上兩個五指印。那個傢伙,分明就是藉着這個打趣自己。偏生,自己還抱怨不得!
“公子,快用膳吧,這些菜涼了味道可就不好了。”小桃瞥了一眼我攤在案上的幾張箋紙,撇了撇嘴道。
這丫頭到現在還是認定了我是被皇上逼着交出這些方子的。要討理自是不可能了,可一口氣卻是憋在肚裡直悶到了現在。
隨着我走到幾前,小桃絞了帕子於我淨手。一邊幫我布着飯菜,一邊笑道:“公子,你看這飯菜,可都是你喜歡的!”說着,還雙手捧了那道水雲燒小蹄膀特意遞到我眼前晃了晃。
小桃,你真的確定不是被湛璟瑄收買了特意來這裡氣我的嗎?
我側頭狠狠睨了她一眼。這丫頭卻是笑得一臉的燦爛。對上我的視線片刻,方漸漸很是後知後覺地斂了笑容,換上了一副很是茫然無知的表情望了過來。
唉……好吧,我承認自己剛剛那樣想也實在是高看了這丫頭了。嘆氣地搖搖頭收回目光,無力道,“把它拿遠些,我看着太倒胃口。”
“噯?公子,這不是你最喜歡的菜嗎?”小桃訝聲,見我低頭靜默着沒理會,又兀自嘟囔道,“也是,這菜都連着上了六天了,也難怪公子倒胃口了,這幾天奴婢都沒見公子怎麼動這菜呢。這王府的廚子也真是,都不會想着換點花樣……”
“小桃,還麻煩你倒了杯茶來。”緊捏了捏手中的筷箸,我擡起頭衝着丫頭柔和地笑了笑,“聽你說這麼些話,我都感到口渴了呢。”
“噯?哦,是,是!奴婢這就去!”丟下盤子,小丫頭已似見鬼了一般提着茶壺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再回來時,這丫頭倒是安靜了許多,幫我倒了茶便自去一邊收拾着我方剛用過的紙墨,難得老實的沒再多嘴。只時不時地偷眼瞟上我這裡幾眼,一副很想開口卻又不敢多話的委屈模樣。
難得安靜地用了頓舒心飯,淨過手,等着小桃叫來幾個小丫鬟將桌盤收拾下復又退得淨了,我方側目看向那撅着嘴鼓着張臉的丫頭。
“有什麼話,說吧。”
“是,公子!”聞聲,小桃立時換上了副笑臉,一面取了外出的袍服遞給我,一面飛快道,“剛剛瑄王爺身邊的侍衛來傳話,說王爺午時有宴,不能與公子一同進宮了。不過稍後亦會趕到宮裡的。”
“恩。”點了點頭,我不甚在意地低應了一聲。
這幾日,湛璟瑄都是下了早朝回府辦公,午時各自用過膳後,便會與我一同進了宮裡看望皇后。不過,在我看來,這要不要一同進宮根本就沒什麼所謂。他不在府裡,我爲娘娘請脈自也不會去等他,完全沒必要特意着人來傳話。
“公子,”小桃取了把檀木梳子一邊爲我理着長髮,一邊幾分故作着神秘地壓低了聲道,“你有沒有覺得,這瑄王爺對公子你的事很是上心呢……”
這丫頭……
“又胡說什麼呢?”我倒只看出了,那傢伙對一些能打趣擠兌自己的事還真的很是上心。
“你看啊……這房間佈置,每日膳食還有這幾日裡陸續送來的書卷,可全都是依着公子的喜好的。這些公子和奴婢可都沒提過,莊實那悶葫蘆就更不可能了。你說,這若不是王爺平日裡上着分心,怎麼能這麼清楚公子的喜好呢?”
小桃理直氣壯地噼裡啪啦說了一通,話落還兀自嘻嘻笑了幾聲,“而且,每日裡都特意與公子一同進宮看望皇后,再一同回府。又共用晚膳,之後還常邀……”
“唉……小桃,”我嘆了口氣斷下丫頭越說越是沒了譜的話,側過頭目光有些沉重地看着她道,“我說你最近怎麼腦子越發地不夠用了呢,原來心思是都用在這上了,你這丫頭成日都在亂想些什麼呢?”難怪這幾日裡,總是覺得這丫頭有些神兮兮的。
“公子!奴婢哪是亂想,這……”
“這什麼呀?”我擺手打斷她,玩笑着道,“這瑄王爺雖據說是浪蕩風流、花名在外,可也還未聽聞過什麼喜好龍陽之說吧?”
“呀,公子你說什麼呢?”小桃捂着臉叫了一聲,跺腳嗔道,“那當然是不會!可是……公子你本就是……”
“別‘就是’了,”輕打了個呵氣,我不甚在意地接過話頭,“以後記得莫在想那些不着邊的事。還有,這樣的玩笑話也莫要在渾說。怎麼說,這瑄王爺也是已有了佳配的人。”
“啊?怎頭會?這瑄王爺尚未娶妻,府中甚至姬妾也沒有一個,奴婢可都是打聽了清楚的!嗯……難道是已有定了姻的?看來奴婢還得再仔細着打聽打聽……”
“‘打聽’你個頭啊!”我‘咚’一拳敲在丫頭額頭上,氣哼了聲道,“還敢說,隨意打聽王爺的私事是嫌命太過長了嗎?你立刻給我收了那分心,丟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不然就給我收拾了包袱趁早一個人回了蘇安去。”
“公子……”小桃雙手捂着額頭兀自不死心地看着我,見我漸冷下了一張臉,這方低了頭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是……奴婢知道了。”
看這丫頭一臉的委屈,心裡不定怎樣腹誹着呢,怕是也根本沒將自己的話放進了心裡。正想着開口再告戒她幾句,卻忽聽着門外傳來了一聲中規中矩的喚門聲。
仔細聽那聲音,卻像是王府那位姓徐的總管事的。
小桃立刻轉身去應了門,待引了那徐管事進到屋裡,便自覺地去取了瓷杯奉茶。一副慧巧乖覺的樣子,全沒了之前讓人恨得咬牙的迷糊勁。不得不說,虧得這丫頭在外人面前還懂作幾分樣子的。
“林先生,這是王爺昨個交代小人兌的銀票。總共三千兩,您過過目。”
徐管事進了屋便當先對我見了禮,座也推辭着未落。接了小桃奉的茶,道過謝卻將茶盅輕輕放了身旁的桌上動也未動。只是從懷中掏了幾張票子規矩地雙手遞了給我。
這位徐總管還真是一個嚴正規矩的人,不過四十幾歲的年紀,一副端方中正的相貌,只是一張臉卻是恭肅平板的緊,完全看不出什麼表情。
真是想不通,以湛璟瑄那樣隨意而不羈的性子,手下的人怎麼反都是這樣的一副僵板面孔?
“有勞徐管事了。”客氣地應了一聲,接過銀票隨意底看了一眼,我點了點頭誠謝道:“這銀子兌換原也不急的,想不到徐管事辦來這樣快,希望沒給你添了太多麻煩。”
這銀子是前日裡皇上宣旨派下來的封賞,整整有滿滿的一大箱子。說來這番賞賜果是合了我的心意,大都是一些黃白之物,另不過幾件珠寶玉石,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除此之外,再無別附。
湛璟瑄倒是說因着前幾年邊境戰亂不斷,國庫至今仍很是吃緊,這些封賞自也拮据得多,算不得什麼。可再我看來,單是這些,已足夠自己一家幾口吃上一輩子的了。
想着這些東西帶在身邊總是不便,亦加是不安全。我便請湛璟瑄幫我將其中的銀賞經他府裡轉兌成了票子。不過是昨晚提的事,想不到今日便辦好了。
這瑄王府辦事的效率到着實是快得很。
“林先生客氣了,王爺親自交代的事,小人自是要辦得妥當。”徐總管躬身應了一句。態度是屈恭謙卑的很,可那一身的氣度怎樣看來都顯着不卑不亢。“林先生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沒有什麼麻煩的。”
“恩,我會的。多謝。”我笑着應了一聲。
客氣了幾句,徐管事便躬身施禮告退了。
我坐回案邊,待小桃返身回了屋裡,將那幾張銀票遞了給她,“你將這些票子連着那幾件御賜之物都交了莊實保管着,你便只安心的守着那藥箱子就是了。”
這莊實,早在我與小桃留住於皇宮後,我便已着人知會了他。進住王府時,湛璟瑄更是譴了人執着我的物件將他的人,還有馬車行李統統都帶進了王府。如今也都是住在這一處院子裡。
“知道了,公子。奴婢等下便去。”小桃接過銀票仔細地收到了懷裡,連點着頭應了下來。這丫頭雖是一向着緊着銀子,倒也知道眼下什麼是更重要的。
喝盡了杯中餘茶,將案上寫好的幾張藥方歸疊收進了袖籠裡,我起身取過那一直未有機會用到過的入宮令牌,緩步踱向門外。
走過小桃身邊時,我稍稍頓住了腳,伸出兩指彈了彈丫頭那微垂的腦殼,“記住我方剛說的話,做好自己的本分,少再想一些亂七八糟沒邊的事。”
“是……公子,奴婢記得了……”
這幾日更的慢了些~各位親親抱歉啊~
俺會盡力多擠些時間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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