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相談
“林大哥,剛剛你爲何不讓我去教訓教訓那三個敗類?莫非……你也同他們一般的想法,認爲女子只有守在家中,走出院牆便是有辱了門風?”
顧英亭已回過了神來,想是剛注意到那三人不知何時已走得不見了影,這下沒了出氣的對象,只有怨到我這個剛剛阻了她的人身上了。
“……當然不會。”我揉了揉額角,有些無力地回道。
自己還真是最不可能有這般想法的人了。看着眼前的丫頭一臉帶着些忿忿又似幾分莫名緊張的神色,我不禁好笑地搖頭,“我從不認爲女子要整日閉門不出,困死在一方天地裡。很多事實則女子做起來也並不就會遜於了男人,這點不是自古已有很多奇女子證明了。”
見她眼中越來越亮的光彩,我想了想未再多說些什麼,只略壓低了聲音道了句,“據聞當今皇后就曾與今朝天子共赴沙場抵抗外族,更深得百姓愛戴與帝王榮寵。”
當今皇后顧氏的傳奇在民間流傳很廣。當年先皇在世時,北方突荑入侵邊境。尚爲皇子的今上率兵赴邊應敵,與戰場中邂逅了私自隨父出征的將軍千金——也就是當今的顧皇后,之後自是一番的浪漫傳奇。
據說當年顧小姐被她父親發現,責罰過後被暫鎖於後方城池中,卻因此而恰遇了設計繞過前方戰場的突荑軍隊。那一戰能夠守到大軍回援,保住城池和全城的百姓概因這位小姐領兵死守、智計退敵。因此凡提到當今顧皇后,百姓無不稱頌!沒有人會不和適宜地揪了她以女子之身混入軍營的錯處……
說來好笑,當年的顧小姐一路藏在糧車內混入軍隊,竟沒想着換身男子士卒的裝扮,因而入了邊城不久便被發現了形跡。真不知是她當時沒有想到,還是到底不敢太過有違於世……想到這裡,我不禁再次挑目看了眼身前的女子。
“嘻……我就知道林大哥不同與那些凡夫俗子!我果然是沒有看錯!”顧英亭兀自笑得開心,“顧皇后可一直都是我努力的……啊!咳咳……”似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慌忙乾咳了幾聲掩飾了下,又小心地仔細看了我一眼。見我自顧喝着茶並未注意到她話中的漏洞方偷偷舒了口氣,轉了轉漆溜溜的眼珠,笑着岔話問道,“那麼林大哥定也是很欣賞那般的奇女子了?”
“呃……算是吧……”我隨意地接下了一句。其實又怎麼可能沒注意到?不過是早已知道她女子的身份,實在也做不出什麼吃驚的表情罷了。
“林大哥你剛說的話卻是與我三哥好像啊!嘻嘻,今天偷溜出來果然對了,不然豈不是難遇到了林大哥!”顧英亭很自得地笑了笑,又小聲自語般咕囔着,“恩,回去後跟三哥說了林大哥這番話,說不定他還會引爲知己要我引見呢。嘻,這樣便用不得擔心被他罰了!”
我好笑地看着她一臉得意之色,原來是有這般的哥哥疼寵,難怪敢屢次的偷出家門了。
……有一句話,卻是在心底沒有出口——那顧皇后得到當今天子的欣賞寵愛又是如何呢?還不是三宮六院,廣納妃嬪無數……
大概是難得遇到投契的人,顧英亭顯是興致很高,一直兀自興奮地說個不停,直到日暮西山了纔在她那小丫頭百懇千求下萬般不願地起了身。
在酒樓門前告別時,瞧着她看過天色後知後覺般急惶惶小跑着奔內城而去,我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方回身帶着小桃慢步踱向了客棧……
待到客棧,問過掌櫃的,知道莊實已是定好了一間獨立的小院並將行李都已移過去了,便在小二的引領下直接去了後面的院子。
‘青竹院’是客棧六間獨門院落之一。
院如其名,林林密密植滿了蒼翠筆挺的青竹,清幽雅緻、景趣盎然。雖然其間費用高昂,但客棧前樓裡往來間嘈雜喧鬧,想到要停留在這裡兩月之久,還是狠狠心出高價將之定了下來。
尚未靠近院門,便看到莊實已從院內快步迎了出來,“公子,您回來了!王公子下午便來了客棧尋您,已經在院裡等了一個時辰了。”
“恩,我知道了。”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腳下步子卻不由加快了許多。怎麼好像每每王景宣到客棧尋自己,總要等上個大把時辰的……
“景宣兄,可是又要你久等了!”
一走進院門,便看到了那林林青竹下一席月白軒然的身影。我輕笑着揚聲喚過一句,快步踱了過去。
“沐秋這兩日可已是在城中游覽過了?”王景宣聽到聲音回身朗然一笑,臉上倒是沒有絲毫枯等了一個時辰的不耐。
“我本還想着一盡地主之宜,帶沐秋遊覽一番都城景色呢。可惜,這兩日卻被一些積累的瑣事絆得脫身不得。”
“我也是今日才養足了精神去東街轉了轉,至於景宣兄提過的那些景緻可還沒得機會一遊呢。”我笑了笑回道。
在路上便曾聽他簡述過都城幾處有名的景觀,早是心癢得很了。只是這兩日只顧探問璃王的消息,倒沒容下時間與心情去四下轉轉。
“哦?那便正是巧了。隨後幾日裡我都空閒的很,倒是正可與沐秋同遊一番。”王景宣輕挑了挑眉,低聲笑道,“既是我力邀沐秋同來建安,自是要一盡這地主之宜,不論如何,也總要讓沐秋盡興而歸方可。當然,如若能令沐秋你樂不思蜀從此只願長居了都城,那便更稱得好了。”
“呵,好礙…有景宣兄這樣地道的都城人相伴同遊自是最好不過了。”我笑着應了一聲,倒未多留意他的笑語,只顧心下禁不住地轉了起來。微頓了頓,不由眨了眨眼看向身前的人,“嗯……景宣兄今日來此,便是欲邀小弟同遊的?”
“恩,不錯,本是想邀沐秋你同遊那翠鳴湖的。”王景宣一邊說着一邊緩緩踱到一旁的石椅前徑自撩衣坐了下來,“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倒是沒必要再特意跑去了那裡。”他擡頭看了看天色,沉吟了一下,方望向我輕挑了脣角,“卻不知,沐秋可否有興致與我同遊一場這都城夜色呢?”
呵呵,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了!
我不禁高揚起脣,“我早便想一賞都城夜景了,景宣兄此話正是深得我意!”說着,也不待他答話,徑直拽起他的衣袖便向院門外走了去,“此時天色正好,有一處地方定是要有景宣兄同去,方有可能一盡所興呢。”
‘巫雨閣’建安城內最負盛名的花樓,曾是與‘□□樓’‘倚怡院’齊名盛傳於都城。但自從兩年前柳娉嫣首次於‘巫雨閣’登臺,一曲歌舞、豔驚全城。‘巫雨閣’也從此遙領於其他二間,一躍成爲三大花樓之首。
而柳娉嫣以清倌之身豔壓羣芳名傾都城,更是令天下男子傾慕垂涎。衆多王孫公子不遠萬里趕來都城只爲得見紅顏一面,爲求其一曲清音不惜重金相投。但往往便是千金重銀亦是博不得佳人一晤。
好不容易支走了小桃那丫頭,費了一番脣舌方邀到王景宣帶着自己前往這久慕其名的‘巫雨閣’,心中自是幾分興致盎然。
要說,這一遭‘巫雨閣’之行,更多的卻是爲了那柳娉嫣三個字。市井坊間傳的那般傳奇甚至可說是神乎其神的女子,這般機緣下,又怎能不好奇一見呢?就不知,這一行可否能真的得見佳人了……
隨着王景宣一路漫步到西街巷尾,一片紅燈深處,遠遠便看到一座碧瓦朱楹、花窗含秀的三疊綵樓。豁敞的大門前車馬攢動、人流如織,生意看去遠遠勝過了他家,想必便是‘巫雨閣’了。
我匆匆走近兩步細看了一眼,果然,在門樓兩旁高高懸掛的紅油紙燈籠映照下,門牌上龍飛鳳舞的‘巫雨閣’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方想邁步隨人流踱進大門,兀地卻被橫裡伸過的手臂攔了下來。我不解地側頭望向身旁的人,這人不是這時候方想返悔退走了吧?
“……隨着我就是。”王景宣輕一挑眉,聲音裡猶有一絲無奈,不過倒也未多說什麼,只轉身避過人流卻是向着一側轉角的小巷走了去。
這條巷子到是很寬闊,足可容下兩駕馬車並行了,而且巷內沿路兩側依然有紅燈高懸,明亮耀眼得很。但卻少了很多車馬行人,顯得幽靜了許多。
“沐秋應也聽聞過都城的三大花樓吧,其實這幾家都各有着側門與這小巷相連。”王景宣簡單道了一句,沒再多說。
不過,也不用他多說什麼,只看着巷內往來間零星而過的幾兩豪奢的馬車,想也知道,這側門當是專爲那些顯赫的達官貴人設下的。
我不由擡頭看了身旁之人一眼,他既會這般帶我由此門而入,想必也是知道我早已看出他身份的不凡了吧。上都的一路上,他雖是未多說過自身什麼,而我也從未想過多問。不過彼此間,有些東西早已是相互的心照不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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