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相見
自那日郊外回來,幾日裡我雖仍會出府四處轉轉,卻再沒有出過都城城門。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自己一直來最是關注的——璃王已是結束練兵回到都城了!
這兩日我一直不停盤算着要如何求見璃王方不顯了過於突兀,或者說究竟要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將信交給對方纔最是合適。這封信實在是拖得太久了,遲則無用,其實也沒什麼時間再容人仔細計較的了。
白日裡在城中茶肆間聽衆多嗑閒的人碎碎地談論着近日的些許趣聞。像是璃王回城的事便是其中談論最響的。這璃王早已是百姓心目中神祗般的存在,凡是有關他的消息,無論鉅細均是坊間喜聞樂道的事。
而另一道稍引我注目的卻是突荑派遣使者入朝覲見的消息。
這兩年邊境雖不像之前那般紛爭不斷,卻也一直很是緊張,這個時候派遣使者入都總讓人直覺不是表面那麼簡單。不過更多的信息卻是無法在這裡聽聞的了,畢竟普通民間百姓是不可能知道里面什麼細由的。
讓我哭笑不得是,皇后重病由民間大夫治癒的事竟也談論在其中,讓人不得不感嘆這坊間消息挖掘傳播的能力。想不到自己也有一日會成了那話題人物。
好在,總算是沒有傳出了具體的名姓身份,至於樣貌也更是無人可知。倒是因此更引了人們好奇而憑添多般揣測,現下里自己早已是被傳成了年逾百齡、鶴髮白鬚的活神仙了。
看着一旁圓睜着眼睛掩嘴偷笑的小桃,我也唯有無奈搖頭。
晚間回到瑄王府時天色已沉,進得府門尚未走出幾步,卻見許總管快步由着裡面迎了過來,看樣子似已等候好一會了。
“林先生,王爺吩咐小人在此候着傳話給先生,”他俯了俯身,動作間依是一板一眼的很,“王爺在後園的‘聆蔭亭’擺下了酒席,請先生移步前往。”
“酒席?”湛璟瑄已回了王府了嗎?這一連數日都沒露過面的人,一回來便設酒款宴,究竟在想什麼呢?
“不知王爺都宴請了些什麼人?”在這裡我認識的人加起來也出不了一隻手,不知那湛璟瑄又爲何會要自己同席?
“只先生與另一位貴客而已。王爺一早吩咐過,如果先生問起,便回說——是先生一直想與之較量的人。”
哦?我一直想較量的?
除了棋盤上,我好像從未有心思爭過什麼。回想着入城前一路上他提到過的,難道是……
“好,有勞徐總管了,我自行過去就是。”點了點頭,我吩咐過小桃回了房間,一人獨自慢步徑直往後園走了去。
這瑄王府內整體的佈置簡潔雅緻,清新而幽靜。細心溶於其中,自可體會當中步步皆景、絲絲入畫的絕妙。看似普通的一木一石都別有韻致,卻偏又尋不出絲毫刻意的痕跡,每一處景緻皆盡透着一股自然之意。
就好比這‘聆蔭亭’,極普通的四角石亭,掩映在一片松林環繞下。憑欄而望,入目除漫眼的綠色再尋不出什麼。可倚臥在亭間石榻之上,聽着清風拂過鬆枝的陣陣摩挲,感受着清寂中的點點沉靜,頗有一番林海聽濤之意……
入得亭中,卻是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不要說湛璟瑄與所謂的貴客了,便是府中下人也尋不到一個。正中的石桌上倒是已佈滿了酒菜,三副碗碟已是擺列在上,卻皆是絲毫未有動過的痕跡。
坐等了片刻,仍未見有人走近,想着這般獨自坐於酒席上未免失禮,我索性起身步出石亭四處轉賞起後園內的景緻。
這般四下隨意走着。待轉過兩道彎路,不經意的擡頭間,我卻隱約見了前方山石旁有一角玄色衣袂晃過。
雖只模糊一個背影輪廓,我卻已可確定那身影並不是湛璟瑄,再想這一路都沒遇見半個下人,定是已得了湛璟瑄的吩咐。那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園中的,也便只有那一位貴客了……
稍想了想,我轉身繞過了身前幾顆疏密錯落的青竹,略是放重了步子提腳跟尋了過去。心中終是對這位能讓湛璟瑄亦是稱服的人懷了幾分好奇。
怕那道身影去得遠了諾大的後園尋起來免不得多費分功夫,可是張了張口,我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合適了,只好越發加緊了腳下的步子。
方急急繞過那座石山轉角,卻忽見着那道身影不知因何又轉了會來,正巧便這般迎面對上。那人倒是及時收住了步子,可待我想頓住身形,卻因着過急的腳步怎樣也收不住了。
天,眼看便要這麼一頭撞到對方身上……這下可真是洋相出盡了!
“沒事吧?”低沉而溫潤的聲音響於耳畔,待我於這眨眼的瞬間迴轉過神時,已是穩穩立在那人身前一臂間,一隻有力的手正牢牢扶在了我手臂上。
“啊,沒事,”不着痕跡地脫開他臂間的扶持,我略略退後了一步,稍稍沉緩了一下被驚到而驟然過速的心跳,擡頭有禮地謝道:“有勞閣下相……是你!”
竟是……那日於花海間吹簫的男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這一張幾日前方給自己留下了極深印象的面容,一瞬間,我只感覺難以置信之極,這份驚訝甚至遠勝過當初我於皇宮中遇見湛璟瑄!尚未平緩的情緒下,話不覺地便這麼脫口而出,在看到眼前的面容上一閃而過的詫異與疑惑時,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
“多謝閣下相扶,卻是在下失禮了。”忙低了頭斂去一臉的驚詫,我順勢拱了拱手輕聲謝道。
等了片刻,卻是沒有聽見對方回話,我稍是不解地擡頭看去,卻見那人眼中之前的幾許疑惑已轉作一分若有所思,稍刻又化作了抹恍然。
“也許該道謝的,應是在下才是。”
噯?
看他轉換的神情與所說的這番話,難道是認出了自己了?可是,那日山裡他應是根本沒有看到自己纔對吧?
那人卻也未多說,只對我微點了點頭道,“在下當要謝過公子那日所祭的花束。”溫和的低語讓他看去更顯了幾分儒雅之意,清朗的面容上也沒有了當日那抹濃濃悲鬱,只是眉川間那一縷蹙紋卻似怎樣也難以化開一般。
“呃……哪裡。”一句話簡簡單單卻已是點的明白不過,我壓下心中詫異,也無太多心思追究他倒底是如何認出了自己的,便只笑了笑道,“閣下不要怪我擅入擾了那裡的清淨就好。”
“那處地方也並不是獨屬在下的,況且,我也一直都覺得那裡過於悽清了。能遇到公子這般真心喜歡那裡的人,想來她也一定會很開心。”話音說到後面已似帶了些微恍惚,卻亦可聽得出其中的誠意。
可是,一時間我卻不知該如何接上他這番話。亦或者,也本就不需要自己說些什麼。
“沐秋,你可算是到了!”
正微低了頭躊躇着措辭,耳邊卻突聞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瞬間打破了周間那微微凝滯的氣息。
是湛璟瑄!
我忙轉過頭向着傳聲處看去。便見那個人正轉過圍廊沿着湖面九曲的竹橋踱步走來。他身上仍是一席月白色的廣袖長衫,步態間閒逸恣然,看上去明明行的很慢,卻又似僅僅幾步間便已到了近前。
頓步在我身前,湛璟瑄轉目在我與對面之人身上左右巡了一圈,臉上仍是不變的淡而隨意的淺笑,只是此刻這一抹笑意裡卻是多了幾許柔暖,幽深雙眸中也似融進一抹溫溫暖暖的光彩。
“二哥,沐秋,你們已是認識了?”
二哥?原來他二人竟是兄弟嗎?
看着湛璟瑄面上少有在尋常人前流露的神情,看來他們兄弟感情定是很好了,卻不知……呃,等等……二哥!
我不禁霍地擡頭,再次詫異地直直望向那人,湛璟瑄的二哥不就是——
“你是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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