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故人新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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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喧囂雲集、人流穿梭不息,建安都城仍是那般觸目盡皆繁華。

揮手合掩了微敞着縫隙的車簾,我淡淡自車窗外收回了視線,禁不住擡手輕揉了揉微是有些發暈的額頭。

“小姐,你感覺怎樣?”不經意的小動作,卻是令坐在一旁正不錯眼地望過來的小桃丫頭反射般地跳了過來,一臉緊張地問道,“可是有哪裡不舒服的?”

“……不過是馬車顛得久了有些頭暈罷了,”我好笑又有些無奈地睨了她一眼,“你這丫頭不用這麼一副誇張的樣子吧?”

“呼……沒事就好。”小桃聞言卻是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又皺了皺鼻子小聲抱怨地道,“小姐還說呢,昨日也不知是誰突然就那般昏了過去,不知嚇壞了多少人。”

“說過多少次了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別忘了我也是個大夫,難道還不清楚自己的身子嗎?何況太醫不是也說過了沒有任何大礙嗎。”

“謝天謝地沒什麼大礙。可也總該好好歇養個幾日吧,小姐卻偏要今日一早就出門。說到這去廟裡上香,小姐不是一向都不信這些的?”

“難爲小桃姑娘這會都返程回來了還不住了嘴,這一路上我這最累的便是這一雙耳朵了。”我忍不住翻了翻眼睛,“怎麼,你難道就不想出來走走?”

其實去到哪裡又有什麼所謂,自己也不過是想四處走走可以透出那股鬱在心底的沉甸甸的窒悶感罷了……一炷高香便真的可以祈求得菩薩的庇佑嗎?呵……便是佛祖當真有靈,也斷是不會理會如自己這般急而抱佛腳的傢伙吧?

“小姐不願聽,奴婢不說也就是了。”小桃努了努嘴,到底老實地沒再多言。只可惜不過靜下了片刻,便又轉了轉眼珠挑開了另一道興致不減的話題,“不過王爺可真是什麼都依着小姐你了,小姐說想出來走走,也未多問卻是調派了最精銳的親衛隨行護衛着……”

搖了搖頭,我闔了雙眼索性也不再接言,只當是飄過耳邊的噪音全化作背景了。不過……我不由微不可查地輕皺了皺眉——或許,這丫頭近日裡是與萍兒走得太近了些……

馬車已是駛到外城最爲熱鬧的東街左近,車速也越發地慢了下來。閉目養神卻也百無聊賴之際,兀地,忽是聽車幔外傳進了一道恭謹而又不失了清雅的問詢聲,“不知可否是璃王府的馬車?”

車身漸停了下來,可以聽到外面侍衛與來人往來的幾句對答。我漸漸挑起了眉端——這個聲音,若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屈指輕敲了一旁探頭探腦向外窺看的丫頭一記,我起身掀簾,徑自步出了馬車。

“見過璃王妃。”玲瓏玉冠、絳紅錦衣,周身仿若華光瀲灩的翩翩公子,正逸然立於車前傾身半俯向着自己遙遙一輯,“王妃可還認得在下?”話語間,來人已是直身望來,手中摺扇抖然輕展。兩簇劍眉斜挑着風流、一雙鳳目笑含了桃花。

眼角不覺地輕抽了抽,我半闔了有幾分刺到的兩眼,強揚了一絲笑意頷首回道,“……肖公子,別來無恙。”

“今日真是有幸能夠巧遇到王妃,還望王妃不要怪罪在下太過唐突的邀請。”蕭逸塵一面在旁引着路一面語含幾分歉意地說着。只是手中摺扇輕搖一派閒散的意態,可是一點沒看出哪裡有歉疚的意思。

“肖公子不必介懷。”我也只是平平一句虛笑應過了。擡頭看了眼已經出現在視野裡邀月樓從不對外開放的後座別間,想也知道這間酒樓便是身邊這位肖公子的置業了。心念微動,我想自己已可猜得他口中的那位故識會是何人了,心底倒是不由有了幾分的好奇,“難得是這般巧遇,我也很高興可以一見往日的故人。”

門扇在眼前輕推了開,看着對面倚窗而立那一襲清雅紫衣、絕麗的面容上亦轉過了幾分訝色的女子,我不由於心裡暗道一聲——果然……

“你,你是……林……”瞬間的詫異後,那有着傾城絕色般容顏的女子亦淡斂了容色,收住訝然脫口的呼聲,徐徐走上前盈盈曲膝了一禮,“民女見過璃王妃。”

我淡牽了牽脣角,擡臂虛扶,淺笑道,“娉嫣姑娘不必如此多禮。”

柳娉嫣……這個當初只是初見便已令自己驚豔之極的女子。卻是未想到今日會這般的再次相見,而且看之前蕭逸塵的話中之意,應是柳娉嫣一直有意想見自己?這也是令我感到一絲好奇的地方。

“你們慢談,我便不在這裡礙眼着兩位姑娘的眼了。”一聲輕笑聲插了進來,蕭逸塵走過柳娉嫣身邊,很是自然地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隨即又對我微一頷首,目光在房內略略掃過。四下幾個侍立的丫頭皆當即低頭退出了房間。

“小姐……”小桃輕扯了扯我的袖角,低低地在耳邊喚了一聲。見我微點了頭,方有些不甘願地亦隨着衆人身後退了出去。

待蕭逸塵最後親自將房門輕掩了上,我直接走到窗前的桌案旁坐了下來,“柳姑娘亦坐吧,不必太過拘禮。”更是直接挑開了話道,“是柳姑娘有意欲見我一面?”

“是,”柳娉嫣側身坐在了桌案另一面,聞言略頓了頓,“娉嫣自十幾日前回到都城後, 便一直希望可以見……王妃一面,只是奈何始終尋不得機會。卻是沒有想到,今日竟會在這裡見到了。”

我點了點頭。十幾日前的自己剛剛接了聖旨併入住在崔府中。那時候的崔老爺可是明裡暗裡地防備着自己再次落跑呢,更是謝絕了府中一切的往來拜見。若沒有如某些人一般那飛檐走壁的本事,確是斷沒有可能見到的了。

“卻不知柳姑娘是有何事相說?”

“也許,有些話現在說來已太過遲了,更是沒有着任何的意義。可是……”柳娉嫣柳眉微蹙,一雙盈水剪眸中轉瞬劃過一抹黯然,“一些話久埋在心底,娉嫣終是心中欠虧難安。”

“哦?”我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柳姑娘有何話不妨直言。”

“王妃……”柳娉嫣輕唸了一聲,漸漸放輕了聲音,聽起來倒更似了自語一般,“娉嫣卻還記得當日初見時的那位林公子呢。”她雙眸顯得幾分飄忽,仿似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只不知,這份回憶中的主角又是了誰人?

我沒有接言,當然柳娉嫣也並不需要我的接言,“只是想來他卻是不知,當日的初見我便已知道那所謂的林公子實則是個女兒身了。”

“你……”訝然地睜大了眼,聽到此言,我是真的感到幾分驚詫了。

“……是翠娘,不知王妃可還記得?”柳娉嫣漸斂回思緒擡眸望了我一眼,“這世上的女子想來便是如何的裝扮,怕也難瞞得過翠孃的一雙眼。而那時,翠娘也是當刻便與娉嫣說了這一樁事。”

“是嗎,”我想我已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了,卻也沒有順下她的話,只是笑了笑道,“虧得我還以爲自己的易裝當真是天衣無縫完美無缺呢。”

“不,王妃當初的裝扮實則真的是沒有半分疏漏。至少除了翠娘,也再是沒有什麼人可以看破了。便是……便是那個人也一樣……”

我舉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沒有再接話,同時也掩去了臉上所有的神情。只聽着耳邊泠柔低緩的聲音繼續道,“那個人便曾幾分猜疑又或困解、求證似地詢問過我,而我……”

“你是說,瑄王爺他那個時候便曾懷疑過……”

柳娉嫣淡淡一笑,面色卻泛起幾分的蒼白,“民女始終記得那個時候,那個人在倚萍院中撫琴縱酒的身影。其實那時我就已經知道,自己與他相隔已是越遠。也許是旁觀者清吧,我想在那時,娉嫣可能要比那個人自己的心中更是看得清楚了幾分。可是……在他那樣問起之時,我倒底還是說了僞心之言……”

柳娉嫣漸漸頓住了話,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了我身前,雙膝微彎兀地跪了下來,“如若不是當日娉嫣的一己之私,也許就不會令得有情之人彼此錯失。也不會令他們便此兜轉了太多的彎路。甚至……那個人,那個人或許便不會逢遇此意外……這份愧責壓在心底,娉嫣終是一生心中難安。”

“……你起來。”微闔了雙眼,片刻,我睜目望着身前微垂着秀顏跪在地上的女子,低嘆了一聲,伸手輕託着她的手臂將其扶了起來。

起身緩緩走到窗邊,視線也不覺投在了窗外院中縱錯橫枝間兩隻相偎覓食的雀鳥上,我放低了聲音輕緩道,“這些,根本就是非你之過。”

——或者更當說,這些根本就全與他人無尤……

若是說錯過……那麼唯可怨的也只當是自己吧?是要怨自己的後知後覺?還是該怨自己那太多自私的顧忌?可是我心中清楚,在沒有經歷過幾遭同生共死、相依相知的那個時候,便是一切再一次從新來過,自己仍然丟不開那些心底的衡量與計較。也許,自己就是這樣一個怯弱而又自私的人吧。只是,璟瑄……你竟是從那個時候起便已經……

“我當謝柳姑娘告訴了我這些,只是你完全不必爲此而太過咎責自己。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本就無可厚非。”我緩緩收回目光,淡淡笑了笑,“倒是反而,我卻是很佩服柳姑娘你這份懂得適時爭取的勇氣。”話落,人已是徑自走過她身邊直出了房門。

“林姑娘,”方一轉出房門,迎頭便對上了一張足以晃花了人眼的笑臉,“啊……”蕭逸塵擡手以扇柄輕敲了敲額頭,作似懊惱地斜眸望向我道,“我還是習慣這樣的稱呼呢,王妃當是不會介意吧?”

“……不過一個稱呼罷了。”我輕挑了挑眉梢,側目看着那一身華貴閃亮的公子搖着摺扇極是自然地錯身擠在了自己身邊同往酒樓外走去。

本以爲這個傢伙一同走過來是有何話想與自己說的,可是直到步出了酒樓也未聽得他開口說了一句。直到是我已轉身就要跨上轎子了,方是聞耳邊傳來一道很低很輕的問話聲,“林姑娘可是還有在等璟瑄兄安然的回來?”聲音微頓了頓,卻也未待我有什麼反應,便又徑自響了起來,“在下卻是相信——如璟瑄兄那般的禍害,斷不會是個短壽的命的。”

我稍停下了步子,側身望向身後的人,卻並沒有答話。

蕭逸塵勾脣笑了起來,微挑的眼角對上我的目光,“只是,王妃又當是如何應對璟瑄兄回來的那一刻呢?”他話中不但稱呼徑又變了回來,兩個字更是格外加重了幾分語氣。

半轉過身,我背向了那幽冷中帶了幾分探尋與問責的目光,手卻是不自覺地撫上了懷中放於心口間的兩截斷玉。默然稍刻,緩緩沉聲回道,“先要活着……只要活着……”

身後也是一瞬的靜默,片刻,“唉……這些總歸都是你們聰明之人的煩擾事,卻不是我這般的庸人可多事的了。”誇張的嘆氣聲過,是伴着話語而漸遠的腳步輕響。

我稍揚起了聲音,“肖公子不止是惜花之人更是極懂得護花之人,又怎會是了庸人呢。”聽着身後腳步聲一頓,也不再耽擱,擡腳徑自上了馬車。

蕭逸塵,你總不會忘記了當日是誰設計將公主編排到了邊境進而惹下一串禍事的吧。我欣然收下你的提醒,可也總要讓你也記得一些纔好。

馬車依是一路搖晃,車廂內卻是與前時相反的一片悄靜。我半靠着車壁,沒有理會難得安靜縮在一角的小丫頭,只探手將貼放在懷中之物取出捧在了掌心。指尖細細摩挲着縱橫交錯的紋路,漸漸,那絲絲腥紅的顏色似暈散在眼底模糊了開來……

璟瑄……我真的有好多話想要問你……更是有好多話想要與你親說個清楚……

回到王府,馬車方一停下我便急着跳下了車,只匆匆向門房問了一聲,“王爺可回來了?”見人詫異地木木點了頭也不待其將話答完,便急步小跑着直進了內院。

“二哥,”在正房裡看到那個正伏案批閱着公文的身影,我顧不得失禮地跑至了案邊,帶着幾分緊張地定定望了過去,微喘着氣息道,“可是……有消息了?”

“沐秋,你先鎮靜一些。”湛璟璃站起身將我帶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中,對追在我身後涌進的門來小桃與一衆丫鬟微一揮手道,“你們下去。”

他親自倒了杯溫茶遞了給我,隨之坐在了我身邊,直見我嚥下了大半杯氣息亦平穩了些方開口輕道,“賀婁伽晟對此事似乎並不知情。而且看他的神色,更似無意談及這些事。”

“二哥是覺得此事另有蹊蹺?”我霍地擡起了頭,只是想了想,卻又有些躊躇道,“可是……那半塊玉玦確實是真的……”

是的,我急於想要問清楚的便是羅貞昨日對自己所言之事。我自是不會只因羅貞一人之言便全然信了她話中所訴的全部。而且,之後再回想到羅貞當時的神色,總是讓我心中不免得幾分存疑。欲要求證得個結果,那麼唯一想到也願與之相商的,自然也只有湛璟璃了。

“賀婁伽晟當是不會也不屑說這樣的謊言的。如若他真的清楚此事定然早在入都之日便已實言相告,而北夷境內此般之事也斷無道理他會不知。”湛璟璃緩聲對我言道。意思也就是——賀婁伽晟確是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那麼……

“不論如何,我已派人潛往北夷那處部落探明此事。相信不出十日,定可得到消息。”

“十日?”微微一僵,我驀然收緊了握在杯沿的十指。十日後便可確切知道個結果了嗎?不論會是怎樣的結果……

“沐秋,”湛璟璃探手自我緊攥的雙手中抽出了茶杯,“你……”

“二哥,”我輕聲打斷了他的話,緩緩擡起了頭,平聲道,“我等着你的消息

。”

璟瑄……只若這般的錯過,你也一定不會甘心的是嗎……

龍套人物出來露個頭~~

劉娉嫣,出場不多但可以說是一個影響很重的人物~~~

可以說,小秋的顧忌至少有着三分是因着她與瑄瑄之間的曖昧~~~(而且,在小秋看來,劉娉嫣確是出色之極的女子~)

當然,也是個很聰明的女子~~懂得什麼時候是當爭取的~~什麼時候是該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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