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姝明明睡得很早, 一覺起來時卻覺得有些頭疼,還有些過度乏力,尤其是魚尾巴, 有些無力地垂在水裡。
他輕輕哼了一聲, 迷迷濛濛地垂頭, 把睡得散亂的頭髮攏了攏, 免得它們碰到自己越來越不對勁的魚尾巴。
他做完這些才發現周圍似乎有些不對, 明明有很多來來去去的人影,卻過於安靜了。
研究員們還在焦頭爛額,不敢輕易破壞現場, 但又擔心天真單純的004號看了會留下心理陰影。
就在他們還在處理時,卻發現身後的容器裡蔚藍的身影飄着——是費姝已經醒過來了。
匆匆過來的圓臉研究員大驚失色, 下意識說道:“別讓004號看見, 讓你們去拿遮擋用的架子, 你們拿到哪裡去了?”
其他研究員也發現了提早醒過來的004號,他們都沒有相關的處理經驗, 一片慌亂,手忙腳亂地去遮擋004號的視線。
但是已經晚了。
費姝後背貼在冰冷的容器壁上,狹小的空間中,他耳邊全是屬於自己的急促心跳。
1938自作主張,提前給費姝打了馬賽克, 但那一片血糊糊的東西還是讓費姝下意識覺得難受。
而且就在他的容器附近。
這一切都發生在他安然入睡的時間, 費姝沒有醒過來的記憶, 所以做出那一切的人, 有沒有……
小人魚神情有些恍惚, 臉色煞白,這才後知後覺, 遲鈍地想起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
好像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費姝搖了搖頭,麻醉劑的後遺症下,還有些頭暈。
1938試圖安撫他的情緒:【沒關係,研究所的人已經給你檢查過了,你沒有受傷。】
所有的惡意都衝着地上那攤東西去了。
費姝現在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堆東西,可能現在是人魚的身體,嗅覺也變得敏銳起來,費姝明明還待在乾淨的水中,鼻尖卻隱隱有股血腥味。
容器和地上的屍體中間已經隔起了白色的屏風,阻擋了004號看向這片狼藉的視線。
嚴長冬和秋閣在研究所工作人員的通知下匆匆趕過來。
秋閣愣了下,嚴長冬看着地上已經被折磨得沒了人型的東西挑眉。
手臂違背生理地曲在背後,光是看着就讓人不自覺地皺眉。
脖子和身上都有深深淺淺的傷痕,像是尖銳爪子留下的印記。
跟深海種人魚的利爪排列有些相似。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放在中間白色的醫用遮擋架上,倒都不是懷疑的目光。
秋閣沒有什麼猶豫,先一步擡腿往受驚的人魚那邊去。
嚴長冬抱臂看着秋閣的背影眯了眯眼,留在原地檢查屍體。
秋閣的步伐很快,看得出他很擔心現在情況不明的藍尾人魚。
其實這種擔心是顯得有些不必要的,因爲不論什麼性格的深海種,很少有害怕血腥味的,就算覺得不舒服也會很快恢復過來,畢竟它們的進食習慣就是如此。
但是004號深海種人魚的確跟普通的人魚不同。
嬌-小的身軀貼着容器壁帶給自己一些安全感,表情有些遲鈍和茫然。
聽到動靜下意識擡頭尋過來的表現像極了一隻不小心被主人關在外面的家貓,等主人找過來的時候狼狽又委屈,還強撐着端坐在原地。
秋閣皺着眉,毫不掩飾自己對004號的特別態度和關心。
實際上在場的研究員都是這樣,甚至連玩家在查詢線索時也暫時放棄了會對人魚造成的刺激的方式。
秋閣緊密急促地詢問:“給他做過檢查了嗎?”
得到肯定的回覆之後又繼續問了幾項數據,秋閣又親自靠近觀察了費姝的表現,這下了004號的確沒有被攻擊的結論。
秋閣微微彎腰,儘量減少自己的身高給人魚帶來的壓迫感,溫和的表現和性格,很容易獲取他人的信任。
無論是人類還是人魚。
費姝畢竟還是經歷過幾個副本、半新不老的玩家了。
如果在有準備的情況下看到那樣的場面,費姝肯定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但他早上迷迷濛濛的,甚至還沒有睡醒就看見這樣一片猙獰的紅色,費姝難免覺得不舒服。
秋閣的安撫讓他很受用。
脆弱的人魚慢慢離開了牆壁,漸漸靠向能帶給他溫暖的人類。
秋閣眉間有驚喜的情緒,004號膽子一直很小,也不親人,今天難得對他表現了親近的態度。
秋閣多待了一會兒,嚴長冬已經催了好幾次才起身去查看現場的狀況。
秋閣蹲下檢查屍體時,嚴長冬不陰不陽地哼了聲:“原來你還走得動路啊。”
秋閣好脾氣地笑了下,低頭看屍體時眼神和語氣都專業起來。
費姝知道這肯定是副本重要的劇情、情緒也已經緩過來,於是湊過去,藉着便利的地理位置仔細接收着線索。
秋閣記下幾個細節,疑惑:“他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很奇怪。”
旁邊的圓臉研究員附和:“根據我們的調查,這個中級研究員一直利用自己的職權和職業便利製造假監控,還提供模糊視線的假線索。
“那幾只失蹤的性格溫和的深海種都跟他有關聯。”
“所以果然有兩個兇手。”
之前研究所的人員便有過推測,傷害深海種和傷害研究員的並不是同一個人,甚至可能不是同種生物。
深海種的消失明顯有人爲遮掩的痕跡,他們也提出過類似的猜測,可能是研究所內部的人員製造的事件。
而研究所內被傷害的研究員,受傷的痕跡特徵明顯:神出鬼沒可能擁有極快的速度、鋒利得輕易能割開人類皮膚的利爪、還有暴戾殘忍,甚至說得上血腥的個性。
種種特徵都指向深海種。
也許有深海種潛伏在研究所內,伺機而動傷害着人類。
或者甚至不是外來的深海種,就是研究所內已經收容觀察的深海種生物。
討論到這裡,研究人員們腦海中都浮現出一個銀白的身影那那片詭異的黑水。
圓臉研究員苦着臉:“他晚上到這裡的目的也很明顯了,我們在004號的容器上檢驗到了麻醉劑殘留。”他當然指的是地上已經死亡的乾瘦研究員。
“他可能想對004號下手,但很不巧,撞上了正在研究所內遊蕩的另一個兇手,所以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也能夠解釋爲什麼004號沒有受傷的原因,那隻深海種的殘暴目前還只對着人類。
“它很危險,”圓臉研究員死死皺着眉,“從只是輕傷到重傷到現在殺死研究員,這隻深海種的失控程度越來越深,手段也越來越兇殘了。”
嚴長冬皺着眉:“監控還沒拍到它?”
一兩次可以是偶然,但這麼多次就不對勁了。
圓臉研究員搖頭:“最近監控畫面很奇怪,時常出問題。它可能是擁有特殊能力的深海種,或許對監控設備有一定程度的扭曲和影響。或者有一定人類智慧能隱藏自己的行蹤。”
這種深海種也很難捕獲,至少研究所除了銀尾,明面上壓根沒有疑似擁有特殊能力的觀察對象。
嚴長冬下了命令:“它目前在夜間很活躍,在新的監控和安保設備到達之前,讓所有研究員在夜晚減少外出。”
玩家們各出奇招,大部分都得到了三人討論的信息。
所以原本有兩個鬧事的兇手,現在死了一個,還剩下最後一個?
答案提交次數只有一次,一個玩家提交完畢後也無法告訴其他玩家答案,副本杜絕了玩家合作作弊純粹用概率通關的方式。
玩家只能根據線索來尋找那個幕後真兇,但現在多少已經有了些眉目和信息。
1938掃描到宿主的精神波動不平靜,還在擔心費姝:【宿主不舒服嗎?】
費姝搖頭,他還在回憶剛纔撞進眼中的畫面。
褪-去突然的驚嚇還有早晨的朦朧,費姝還能從那幅畫面上感受到其他強烈的情緒——
幕後兇手好像在使用那具怪異的東西,向他問好。
*
因爲那個突兀又離譜的想法,費姝一早上的情緒都不怎麼好。
費姝覺得自己好像又被幕後兇手給盯上了。
這樣被盯上的滋味不太好。
問好和打招呼大概也是一種錯覺,要多變態纔會用這種方式打招呼,這樣比起來一封血淋淋的恐嚇書更說得通順一點。
那片地方已經被清理乾淨——光潔整潔的地面完全看不出上面之前發生過什麼。
研究所內的工作人員擔心004號的心理狀態,還特地給費姝換了一個地方。
因爲在評定中的危險性持續降低,費姝的位置也越來越往平和的區域去。
他甚至能在不遠處看到頭頂沒有蓋子的容器,裡面的深海種偶爾還露出水面扒在容器上方換換氣,工作人員也都沒有露出驚訝和制止的表情。
費姝覺得自己再努努力,說不定也能達到那樣的待遇。
但那片海域以及那隻深海種的種類性格都比較溫和,是草食動物,攻擊慾望也不強烈。
費姝翹了翹尾巴尖尖,有一點點不好意思。
他在這個副本里作爲一隻肉食深海種,得到這種待遇那應該是深海種人魚中的恥辱了。
但是讓他真的去生吃奇奇怪怪的東西,他也不可能做到。
說不定就是因爲他太過丟魚的表現,所有可能是深海種的幕後真兇纔在他面前這麼兇殘地殺雞儆猴。
費姝目光又轉到前面。
他現在對面放着的應該就是深海種人魚中的驕傲了——因爲幾次激烈的反抗,現在被灑了一定劑量的溶劑做鎮定,保證它不再劇烈撞擊發出躁動的聲響。
要不然就這麼放任不管的話,很有可能引起其他深海種的躁動情緒,研究所內就有幾次這樣的情況,整片觀察區被搞得一團亂。
費姝一眼就認出面前那只是試圖用蘋果“釣魚”的黑尾。
這裡其實也不是黑尾該待的地方,這片區域的深海種基本都在這隻深海種人魚的食譜上。
只是暫時放在這裡,方便工作人員觀察他身上的藥性和麻醉劑的劑量是否合適。
不知道是不是麻醉溶劑起了作用,黑尾很安靜地待在這片不該深海種人魚待的地方,烏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前面藍尾巴的小魚。
費姝往左它就往左,費姝往右他就往右,看起來有點呆呆的。
費姝嘆氣:【我學到了。】
1938:【?】
費姝語氣很凝重:【我一定老老實實的,要不然就會被捉去麻醉,甚至還會打針,可能會影響智商】
費姝還是很珍惜自己的腦袋的。
1938:【……】
【黑尾這個眼神,跟狗勾見到肉骨頭一樣】
【老婆還有下降空間嗎(bushi),我永遠喜歡笨笨的遲鈍小姝!】
【小姝的透明尾巴尖尖的顏色越來越粉了,搓手手】
【還有上面,明明穿的是這麼柔軟的鮫綃,還幾次調整位置,是不是磨到了[羞澀]】
費姝不知道彈幕又在討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的資料裡完全沒有成長期那回事,正常的研究人員也不會跟變態似的和單純的小人魚討論他的發-情期。
費姝又想起之前黑尾詭異的表現,時而聰明沉穩,時而衝動暴躁,不知道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把它帶去研究有沒有研究出什麼。
藍尾人魚的視線下意識落在黑尾尖銳的利爪上——應該是人類根根分明指縫的地方有人魚透明的蹼連接。
費姝的指甲不尖,看起來簡直跟黑尾是兩個物種。
他有些好奇,所以專注清澈的目光一直放在黑尾的蹼爪上。
這樣的舉動:被追求的雌性一直看着雄性人魚的利爪——在深海種人魚的習慣中,這是雌性餓了要它去抓食物,或者要看自己的雄性展現力量。
漂亮的藍尾巴小魚在跟它撒嬌。
黑尾有力雄健的尾巴突然拍打在透明的容器壁上,簡直像只遛彎撒手沒的大型犬,在空間不大的容器裡轉了好幾圈。
它很快意識到現在附近沒有鮮活美味的食物,發出一聲威脅性極強的叫聲,隨後開始去頂頭頂的容器蓋,試圖把容器打開。
雖然裡面沒有食物,但是這附近到處都是食物,以它的實力一定可以捉到雌性喜歡的食物。
一旁正好爬出來透氣的草食深海種:“?”
它智慧不高,被這麼突兀地嚇了一下就僵硬在容器壁上,甚至沒意識到天敵的叫聲這麼近到底從哪裡傳出來、而安全起見它應該趕緊躲進容器別被發現。
這種草食深海種生物在兇殘人魚的食譜中恰好肉很嫩、味道也很好,是人魚尤其是嬌氣的雌性人魚非常喜歡的一種食物。
只不過體型很小很會藏進珊瑚礁裡,所以很難捕捉。
黑尾的視線一下子放在它身上。
費姝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猶疑着詢問:【它餓了?】
1938想回復,是餓了,但不單單是費姝理解的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