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着魚的容器當然也是特製的, 外殼非常堅硬，防止裡面的怪魚跑出來傷人。
費姝跟裡面的怪魚大眼瞪小眼。
它們看起來已經安靜不少，就像是費姝以前見過的正常魚那樣, 小幅度地擺着尾巴漂浮在容器中, 彷彿已經接受了自己被吃掉的命運。
但是費姝哪裡敢相信它們。
之前放鬆警惕的玩家已經倒在地上被帶走, 現在生死不知。
費姝相信, 一旦這些魚被放進他的魚缸裡, 那麼被吃的大概不是這些魚，而是他。
小人魚驚恐之下襬着漂亮修長的尾巴想往後退，但他對尾巴的操控實在不熟練, 在水中擺動身體的動作看起來像是迫不及待。
拿着魚過來的工作人員笑眯眯地安撫他：“彆着急，這就來了。”
就在工作人員舉起手中的容器, 揭開費姝魚缸的口子, 正要把“食物”往裡倒時, 異變發生——裡面原本非常安靜的魚開始撞擊堅硬的容器壁。
彷彿沒有疼痛的感覺一般，一下又一下, 不停與透明特種玻璃發生碰撞，“砰砰”的聲音不絕於耳。
生物的本能，有意識時受到攻擊，這些魚應該會避開脆弱的地方受到傷害。
但這些滿嘴獠牙的怪魚沒有，彷彿生了鏽電路也短路的機器, 持續不斷地用頭和側面去撞擊牆壁和附近同伴的身體。
主動得像是在自殺, 又像是一場詭異的獻祭。
這樣的表現纔是合格的食物。
很快, 猩紅的血絲在容器中蔓延, 原本清澈通透的水被染成渾濁的顏色。
一條又一條灰色的怪魚從容器中間掉落, 詭異的“砰砰”撞擊聲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少, 直到所有怪魚都一動不動地躺在容器底部，容器中徹底陷入一片死寂。
這些怪魚以某種不能理解的方式“自殺”了。
這麼說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
提着容器的研究員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了，但陡然出現這麼詭異的一幕也差點把手中的水箱給丟出去。
嚴長冬聞聲趕到，繃着下頜線，確認完周邊的情況，重新把剛剛取下的橡膠手套又給帶在手上：“給004號找點其他食物，”他又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跟我上研究臺。”
如此詭異的情況，水箱裡的魚一定有問題，肯定不能再作爲待觀察深海種的食物。
研究員們需要確定怪魚奇怪的表現是否跟最近研究所內頻發的事件有關，這會跟研究員和一些溫和深海種遭到攻擊的原因存在什麼聯繫嗎？
敏銳的玩家跟上了匆匆離開的工作人員，希望得到一些線索。
費姝還愣在原地，想着剛剛看見的畫面：【那些東西的眼睛一直都是那樣嗎？】
怪魚的眼睛太古怪了，像是某種擴散的病毒，瞪圓的眼睛無論是眼白還是眼仁都是深深淺淺的黑色。
看起來有些滲人。
但費姝的視線不好，隔着一個工作人員，費姝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留下的研究人員又給費姝拿來了新的食物。
004號藍尾小人魚的確是備受寵愛的，深海種可能喜歡的食物幾乎都擺在了費姝的面前，不過這次爲了預防剛剛那種詭異的意外現象，擺在他面前的都是已經處理好的深海種人魚喜歡的常見食物。
牙齒很長的魚，眼睛很奇怪的血糊糊不知名生物，還有黏黏糊糊不成形的東西……
可愛精緻的小人魚從頭髮絲到尾巴尖尖都僵硬了，繃緊了自己，有些自閉地縮到角落去。
費姝覺得自己看完這些“食物”，持續到這個副本結束他都不想吃東西了。
好在藍尾人魚從來到研究所之後也不怎麼活躍，研究人員只是失望，倒不是很奇怪004號這樣的表現。
換成其他觀察對象，研究員肯定撒手就走了，但004號今天太乖了，沒有人能拒絕被那雙湛藍清澈的眼睛盯着。
跟其它兇殘討食、齜牙咧嘴的深海種不一樣，研究員們甚至擔心004號太過溫順把自己餓着。
他還在試圖跟費姝溝通：“是不舒服嗎，還是單純沒胃口不想吃東西？這些食物都很新鮮，應該沒有質量問題纔對。”
費姝還是沒有反應。
現在不是心軟和愧疚的時候，任研究員怎麼逗弄和引誘，費姝都堅決不過去。
還有其他深海種要投喂，研究員不能一直待在這裡，走前，研究員把食物放在費姝觸手可及的地方。
換氣孔直徑不算小，足夠一隻手自由通過，費姝上游到頂端就能拿到容器密封蓋上的食物。
等研究員走後，費姝繃緊的尾巴尖尖才慢慢放鬆，有些萎靡地浮在魚缸裡，神情懨懨。
深海種的能量消耗不少，日常對食物的需求也不少，之前藍尾人魚因爲受驚就沒有好好吃飯，費姝放鬆下來才感覺到胃袋扁扁的。
這個副本商城也不賣食物，他該不會成爲第一個被餓死在這個副本里的玩家吧？
費姝糾結地在魚缸裡轉了一圈，天真地想着魚缸掉着什麼能吃的海草和海帶也不一定。
纖細的腰扭動間，豔麗晶瑩的尾巴自然地甩動，披散的頭髮蓋住大半雪白的背，遮掩不住纖細的線條。
簡直像什麼特殊的表演，靦腆的小男生套上了魚尾巴驚慌又絕美地在水中舞動身體。
費姝轉了小半圈，猛然跟不遠處的一條黑尾對上了視線——不知道已經盯着他看了多久。
黑尾應該也是深海種人魚，面容俊美，帶着深海種類人生物特有的妖異，眉骨深邃在眼睛下部留下一片陰影，鼻樑高挺，嘴脣很薄。
上半身是人類健壯流暢的身體，勁瘦狹窄的腰順暢地連接着有力的黑色魚尾，整條魚尾呈現着墨綠與黑色過度的顏色，鱗片跟費姝的圓鈍不同，看起來非常鋒銳且有攻擊力。
它比費姝要大一號，尾巴自然放鬆地直立垂在容器裡，幾乎能碰到底部，尾鰭很寬很厚。
黑尾的眼睛也是黑色，不知道是不是它們那片海域深海種的特點，角膜和鞏膜分界模糊，眼白很少，這讓它看起來多了幾分妖異和壓抑的攻擊性。
黑尾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費姝。
明明知道它無法離開玻璃容器，費姝還是不自覺地停住動作，有些不安。
費姝剛纔聽見研究員們討論過它，捕捉這隻深海種時他們費了很大的力氣。
黑尾有力的尾巴寬大的尾鰭能輕易抽飛靠近它的人類，銳利的指甲從來不會收斂，未加強過的特種玻璃甚至都會被破開。
而且黑尾性格極其暴躁，不耐煩待在狹窄的觀察容器裡，情緒起伏時會自殘般地撞擊容器壁，攻擊靠近它的研究員甚至附近的深海種。
現在黑尾的情緒似乎比較穩定，尾巴放鬆地舒展，只是浮在那裡看他。
費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黑尾的眼睛。
這雙眼睛與衆不同，但費姝卻覺得有點眼熟。
就在這時，原本跟雕塑一般的黑尾突然動了起來。
費姝有點被嚇到，驚得尾巴都彈了一下。
黑尾突兀的行動並不是要攻擊或是恐嚇，它潛到水底，拿出了一個紅色的東西。
是蘋果。
應該是研究人員爲了測試黑尾的食譜放進去的人類食物。
但由於黑尾不穩定的情緒，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把實驗殘留的物品收回。
黑尾非常霸道，領地意識非常強，不管它是否需要、是否喜歡，只要落到它附近就屬於它了。
蘋果還很新鮮，費姝的目光又被吸引到那顆飽滿的蘋果上，飢餓作祟，不自覺地抿脣露出一點期待和嚮往的情緒。
黑尾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讓費姝多餘猜測，黑尾頭頂用來封閉容器的蓋子，在它尖銳的指甲下就像是玩具一般，輕易被掀開。
那顆不大的蘋果被黑尾精確地丟到費姝所在的容器裡——通過費姝頭頂的換氣孔。
“撲通”的水聲後，紅豔的果實從費姝的頭頂落下，慢慢往水中沉。
費姝有種錯覺，黑尾像是拿着釣竿的釣魚人，這顆蘋果就是魚餌，而被釣的魚就是他自己。
眼看蘋果就要落在容器底部，費姝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接那顆蘋果。
黑尾人魚僵硬的身體愈發緊繃，彷彿身上綁着無形的線在慢慢收緊。
它銳利的視線一直放在費姝身上，眼中怪異的黑色緩緩擴散，像是漩渦一樣遊動擴散着。
周圍不停增長的詭異壓迫感讓其他深海種瑟縮起來，或者不安地遊動咆哮。
研究所這塊區域變得躁動喧鬧起來。
帶着粉意的圓潤指尖離蘋果越來越近。
黑尾耐心地潛伏着，像是等待收網的獵人。
距離丟過來的食物只有咫尺之遙。
1938略微加快的語句突然響在耳邊：【不要碰。】
費姝下意識縮手。
那顆蘋果錯開，新鮮的果實無人觸碰，慢慢沉入容器底部。
費姝奇怪：【怎麼了？】
1938給新上任的天真人魚補充資料：【雄性深海種人魚只會把食物分給自己的伴侶】
連幼崽都被排除在外。
大部分深海種的親緣觀念都非常淡薄，但卻詭異地擁有出奇堅貞和執着的伴侶觀念。
如果費姝剛纔真的接受了黑尾的食物，那麼健壯的雄性人魚就能光明正大地請求跟他□□。
作爲雌性的一方沒有拒絕伴侶的權力，伴侶什麼都可以答應寵愛的雌性，唯獨這件事不行。
【嘶，好心機的魚！】
【老婆跟這條大魚比起來真的好嬌-小】
費姝知道這條信息後，再看落在底部的那顆蘋果，眼神便從可惜變成了驚恐，細白手指捏在一起，慌不擇路地往後退。
黑尾巨大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值守的研究人員，他們看着黑尾空蕩蕩的頭頂以及被掀到地上的容器封閉蓋，面上都露出驚恐和凝重的表情。
爲了制服黑尾，研究所的警備程度提到最高，參與行動的人都全副武裝。
但出人意料的，往日會激烈反抗和傷人的黑尾這次卻異常安靜，像是斷了線的木偶。
黑尾任由自己被綁住，堅韌的漁網勒在溼潤的皮膚表面，按理來說這是深海種完全無法忍受的痛感和不舒適，就像人類的膝跳反射。
但就連黑尾的尾巴都安靜伏着，對此完全沒有其他反應。
如同痛覺和反應能力都一併消失了。
負責捕捉黑尾的研究人員皺眉：“生命體徵正常。”
把黑尾再關進加強的容器，負責他的研究人員仔細查看資料：“009號這幾次記錄裡的表現都存在異常，過於安靜了。”
簡直像變成了另外一隻性格溫和的深海種。
“它的樣子是不是變了？”
研究人員看着檔案本上的照片，又看了一眼安靜的黑尾，卻看不出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