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的任務已經明確, 現在要具體商榷確定的就是逃生的方式。
出乎費姝的意料,大多數玩家的想法是儘快離開這裡,不要多耽擱。
他們似乎很想通關。
“這幾天我已經觀察過了, 城堡門口基本沒有人看守, 只要我們能暫時拖住管家, 從門口出去沒有問題。”
“A-級副本就這麼簡單?”
“副本的難度肯定在於發覺主線任務, 探索背景, 說不定不會在具體的逃生任務上設定態度門檻和任務。”
費姝望着說話的老玩家,眼睛驚訝得微微睜大。
連他都知道,驚悚遊戲的副本里最不能掉以輕心的就是“說不定”和“可能不會”, 說要對副本的陷阱報以最險惡的猜測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甚至很多連玩家想都想不到的陷阱劇情,副本都會出其不意地設置。
老玩家應該更加明白這個道理纔對, 怎麼可能會說出“說不定不會”這樣的話。
而且表示附和的玩家還不止一個。
費姝看着玩家眼底熟悉的紅色, 鼻尖那股玫瑰花的香味愈發濃郁——不知什麼時候, 幾位NPC將玫瑰花瓶搬了進來,原本空蕩冷清的烘焙室多了幾抹顏色。
但知情-人看在眼中只覺得心冷。
NPC的目光已經若有若無地投向情緒開始激動的玩家們, 費姝不可能在這時候拿出道具噴霧挨個讓他們清醒。
求助的目光下意識投向旁邊的古煜和段徵。
兩人也皺着眉頭,但顯然已經有了防備,都沒有中招。
段徵示意靜觀其變。
如果這時候突兀提出反對意見,這些想通關想得有些魔怔的玩家說不定會有更過激的舉動。
費姝心頭有種不安感,視線有意無意地略過最前方管家站立的地方。
他……知道這些事嗎?
是巧合還是故意爲之。
“關於管家, 你們還有了解的信息或者他的習慣嗎?”
尚且殘存的警惕讓有些玩家生出些疑惑, 費姝之前已經把自己看到和獲得的全部消息都告訴了其他人:
“不覺得奇怪嗎?人類迫於異族的壓力, 要建立這樣的‘屠宰場’, 爲什麼還要設定這麼嚴密的世界和政治文化體系, 這麼大費周章?”
段徵倒是有一個猜測:“如果按照最後‘玫瑰之子’的選拔標準,也許‘養料’也會根據大腦和身體發育程度分成不同的檔次, 從異族的角度來說,只要‘產品’的質量夠好,麻煩一點對它們來說也無所謂。”
段徵頂着古煜惡狠狠的視線無動於衷,視線掃過費姝微白的臉色。
‘養料’這個極具血腥和畫面意味的詞被換成了‘產品’。
“如果一直生活在這樣的溫室裡,最大的競爭就是同伴的優秀,產品對城堡外界的排斥加深,對城堡內的抗壓和警惕程度則會最大限度拉低。”
“一輩子生活在屋內,不曾見過天空的鳥是不會嚮往自由的,他們只會嚮往主人手中的飼料。”
最豪華最令人嚮往的飼料就是“玫瑰之子”,但這卻是一粒會帶來死亡的劇毒種子。
但玩家不一樣,玩家是局外人,並不會受到這樣的約束。
大部分玩家都信服了段徵的說法,這聽上去的確是目前最符合邏輯的解釋。
沒有人過多糾結這件事,因爲逃生副本的獎勵一般跟逃生時間和逃生方式掛鉤,劇情的完整度大部分玩家都不會考慮。
在通關和評級積分的渴望下,所有玩家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出逃計劃的制定。
趁着管家不注意的時間——從城堡的正門離開。
玩家們的理由很充分。
夜晚有危險的藤蔓,再拖下去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麼詭異恐怖的怪物。
白天相對來說就要安全許多,畢竟管家只有一個人,玩家數量衆多,誰都不覺得自己會是那個倒黴被追擊的人。
“而且根據資料,管家這個時間段固定會待在房間裡午休和讀書。”
更深的原因,站在這座古堡當中,彷彿無時無刻有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訴說:快點逃離這裡,不然你就會是下一個。
單薄男人走前興奮的模樣,還有此時灰色的名字形成了令人心驚的對比。
所謂的玫瑰之子會死亡,那被挑剩下的劣等貨物呢?
不被選中,只會迎來更慘淡的下場。
聽上去很不錯,但也不能掩飾這個計劃的粗糙。
古煜懷疑這些人已經瘋了,眉頭高高挑起:“你們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怕死?”
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玩家開口,他每次吃飯就坐在瘦弱男人玩家的旁邊,明明是空蕩蕩的座椅,男玩家每次轉頭卻總疑心自己能看見什麼,一捧黑灰,或是輕飄空蕩的靈魂:
“留在這裡纔會死!我們不是你和段徵,沒有你們這麼強!我們被選中一定就死了!”
幾乎是情緒的宣泄,歇斯底里,幸好有玩家眼疾手快用了隱蔽的道具,匆匆過來的NPC選拔人和管家都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
管家的氣質是十分溫和的,雖然細看臉部輪廓清晰硬朗,是種線條分明的英俊,但並不會顯出太強的攻擊性:“發生什麼了?”
他看向還紅着眼睛的男玩家。
費姝擔心地看着古煜,着實有些懷疑這個行走的炮仗會因爲男玩家的反駁而發怒。
出乎意料,古煜抱着手臂,沒什麼所謂的模樣。
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對上管家那雙眼,男玩家此時莫名有些瑟縮:“沒、沒有。”
管家靜靜盯着男玩家看了會兒,真正就像一位優雅克制的管家那樣露出一個笑,語氣是恰到好處的嚴肅,不怒自威:“如果沒事當然就最好了,我不希望候選人之間產生矛盾。”
男玩家點頭,等管家的目光移開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打溼了一片。
一位玩家鼓起勇氣詢問:“管家,今天下午你會跟我們一起去花園裡看花嗎?”
白玫瑰莊園中有一片花園,裡面不論是花還是草都十分茂盛,平常只到人膝蓋的灌叢,在這裡甚至可以及腰。
管家一怔,如預想中一樣拒絕了:“跟往常一樣,我想在房間裡休息一會兒,再看一些沒看完的雜書。畢竟你們太調皮了,管理你們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
調皮像是在說剛纔突然的爭執,又像是在說什麼其它東西。
支持這個計劃的玩家都鬆了一口氣,極力掩藏住興奮的情緒。
管家轉身,步伐穩而慢地往門口走去,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回頭補充:“花園裡的花的確值得看看,畢竟莊園裡的養料都是由我精心挑選,用的最好的。”
“祝你們玩得愉快。”
管家像是說了什麼微不足道的東西,說完後便反應如常的離開了。
玩家站在他身後,臉色卻無法自抑地發白。
“花園中用的養料……”說話的人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乾澀。
這個字眼如此熟悉,他們剛剛纔在段徵的口中聽過。
沒有人再提起這個話題和未盡的話語,只是領頭的玩家再提起之前那個逃跑計劃,反對的聲音寥寥無幾。
費姝人微言輕,只能看着這些玩家開始完善計劃。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這些老玩家的表現已經跟第一天的沉穩大相徑庭。
管家真的就這麼輕飄飄地給出了所有人想要的答案。
費姝臉有些發白,秀氣的眉皺着,心裡總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小漂亮在用不多的腦容量很認真地思考,明明是嚴肅的,這幅模樣卻也過分可愛可憐了。
費姝五官天生是精緻甚至穠麗的,偏偏眼睛線條微鈍,眼尾單純地下垂,下巴尖尖小小,只兩根手指就能掐住。腮肉鼓鼓的,也很好捏的模樣。
的確是穠麗的,也是乾淨易碎的。
是讓人疼愛的,也是讓人生出貪婪甚至暴虐的。
已經越來越難以控制了。
段徵目光放上去,過了會才移開:“道具噴霧沒有用。”在NPC的死角,段徵已經對臨近的一個玩家用過道具噴霧,但那位玩家激動焦慮的情緒只是稍微舒緩,在新的刺激下短時間又到了新的高度。
道具噴霧並沒有一定要接觸哪個部位的限制,這隻能說明道具噴霧的效力減弱了。
失去理智的玩家們需要更激烈的刺激,甚至是生命和血肉的代價才能恢復一定理智。
幾乎有些冰冷的判斷,段徵並沒有把這個推斷說出來。
費姝好半天才理解這句話,不敢置信地扯了扯嘴角,幾乎有些驚恐了:“不可能吧……”
但段徵沒有理由騙他。
一直抱着手臂的古煜也附和,費姝沒發現的角度,古煜的目光長久停留在他臉上:“……那鬼東西在變強。”
“我們兩個已經有了警惕,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不過也要儘快。”
古煜沒想到在這麼一個副本,這麼巧還能出現自己的剋星,隨着時間的推移香氣的效用只會越來越強。
但打敗他的不是玫瑰香氣本身。
費姝看着兩人凝重的面色也不敢多問,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還沒有什麼奇怪的症狀,但現在不是糾結這點的時機。
說不定他也是身在其中,已經有了變化,但跟那些老玩家一樣,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
古煜和段徵不打算加入這些玩家的計劃,選了合適的位置觀望。
老玩家雖然性格有所變化,但對兩人的忌憚仍然在,並不敢拉着他們強行做什麼。
在NPC們若有若無的視線下,玩家佈置好了現場,看着鐘錶,等待着最佳時間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