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這麼好,席上又無趣,我們去一個地方走走,好不好?”夜雲熙勇敢地走過那段迴廊,行至風玄墨身邊,仰頭看着他,笑盈盈地說到。
一邊說了,一邊伸手去捉住他衣袖下的手,裙下腳步急轉,移形換位,已經從他身側滑過去,拉着他往園子外頭走。
伸手不打笑臉人,且這人來人往的曦宮花園裡,她只要嬉皮笑臉,他興許也就不好發作。果然,牽着他的手,拉了一次,那人杵在原地,拉不動,嘴角似乎在抽搐了一下,再雙手握上,又去拉,就勉強將他牽扯了,跟着她往前走。
一路出了園子,繞過大殿,摸着牆根,做賊似的,避開衆人耳目,出了蓮花宮門,順着高厚宮牆,一陣七彎八拐,便到了丹桂宮。
推門進去,便有宮人來候,夜雲熙擺擺手,讓他退開去,再拉着那悶葫蘆入了庭中,一處一處地給他看,跟他講:
“陛下允我,這宮室不住宮妃,就這般原樣保留着,日日有人打理,我隨時可以回來住。說是,若被夫家欺負了,至少有個孃家可以回……
“我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你瞧這顆樹,那年春日,也就是這個時候,天下着細雨,你就站在這樹下,吹柳笛,吹一首西疆小調……
“還有那邊,擁樨殿廊下,靠着窗邊那個位置,你經常抱着那隻雪狸,就坐在那裡發呆,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咱們再去殿後邊看看,這桂宮的園子,雖不比蓮華宮的大,卻別緻得多,你去過的,連那水池子你都下去泡過……”
就這樣,一手拉着他,一手揮舞着,到處指點,那人居然好脾氣,由她拉扯着,跟着轉身舉目,一處一處地看,亦不作聲,只認真聽她說道。
待要拉他去擁樨殿後面看時,才發現,那人似乎腳下生了根,怎麼都牽不動腳步,等他一開口,她才發現,她先前口若懸河,說了這麼久,他興許根本就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那反應遲鈍的人,沉沉啞啞的聲音,問的是:
“你喜歡柳河洲?”
夜雲熙心中好笑,敢情這一路過來,他滿腦子裡,一直想着的,是柳河洲。不覺沒好氣地答他:
“是他喜歡我,從小就喜歡,全曦京都知道。”
“他喜歡你,你就由他親你?”那人手掌一翻,一個緊握,反將她拉住,陡然變厲的聲音中,滿是責怪。
她突然徹底醒悟,暗罵自己先前怎麼就被豬油糊了心,總怕他嫌棄與惱怒,一味察言觀色,小意討好,反到會錯了他的真意,原來,這柳河洲的招,還真的管用。當下心裡甜絲絲的,無比受用。
“他……只是親了親我額上的珠子而已。”心下歡喜,嘴上卻裝着若無其事,說得毫不經心。又想掙了手,走開去。
那醋意滿滿之人,突然手上一個巧勁,將她拉攏來,隻手攬住後腰,隻手捧了後腦,她驚魂未定,那豐脣便猛地印了上來,將那一聲驚呼給堵了個瓷實,四脣膠着,狠狠纏綿。腰上的手也越發使力,將她往身上壓了,於那腰眼上一陣搓揉。
那貼身緊摟,摟得她腳尖離地,狠搓掐揉,又揉得她小腰欲斷,不得不伸了雙臂,掛在他後頸上,保持身體平衡。幽暗庭院中,新葉春樹下,那種四下無人昏天黑地的安全感,讓她不覺鬆了脣齒,任他登堂入室,又禁不住溢出些嬌嬌細細的嚶嚀聲,激得那人越發興起,帶着她一個旋身,將她抵靠在身邊樹幹上,再傾身上來,死命抵了,一口接一口地深吻。
那小心制她的架勢,似乎是生怕她拒他,那狼吞虎嚥的模樣,又像是幾百年沒有……開過葷了。她被親得渾身軟透,脊骨生癢,腦裡剛剛開了一個小差,想到明日,她一定要去好好感謝一下柳河洲,卻又忽被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兇狠纏綿之意,衝盪到了雲端霧海里,不知今夕是何年也。
良久,羞了花,閉了月,春樹亦跟着顫,那人饜足,才鬆了纏她的勁,將她放開了,擡手撐住樹幹,將頭擱她耳側邊,隱隱喘着氣,悶悶地說了一句:
“珠子也不行。”
夜雲熙頭暈腦脹,心中早已過了萬重山,軟軟地靠在樹上,聽他說了,就慢慢地去想,什麼珠子也不行?
見他擡手過來,撥起她額前的東珠,一番死捏扯弄,像是要將那珠子扯了捏碎一般,又嘀咕了一句:
“哪裡都不行。”
她才終於聽懂了這悶葫蘆的心意,那冷面冷心之人,要他說出這兩句話,真是難爲他了。一時間,胸臆脹滿,直覺得,甜得入掉進了蜜罐子裡。她的努力,老天爺終於看見了,她的阿墨,也快要回來了吧。
“哦……”聽懂了何意,便乖巧地應了,卻又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兩情相悅,心心相印,其他的,便皆是多餘。遂只溫順地待在他懷裡,輕輕笑意,擡手去扯着他的衣襟玩,那人也無多話,就又遞脣過來,在她臉上蹭,在她脣上點,似乎是意猶未盡。
她就左搖右擺地躲了,欲拒還迎,嬌聲笑鬧一番後,正要伸臂過去,將那饞得發慌的饕餮獸頭攬下來,重新親做一團,突然,一聲響亮做作的咳嗽聲,從宮牆邊傳過來:
“公主讓奴才好找,陛下請公主與將軍大人還席。”
那熟悉的鴨公嗓門,不是這曦宮的內侍總管,陛下身邊最親信的高大全高公公,還能是誰?除了他,還有哪個不長眼的宮人,敢在她花前月下,與人親得正酣之時,頂着頭皮來催她還席?
所以,心下氣惱,卻還是客氣地應了高大全,略略理整了頭飾衣裳,與風玄墨一道,出了丹桂宮門,重回蓮花宮宴這邊來。
入了宮門,過了蓮池,尚未進舉宴的大殿,行經一偏殿,就見着高大全在一邊躬身指引,要將她往那偏殿裡面迎:
“陛下在裡面候着公主呢。”她先前就納悶,皇帝讓高大全滿宮裡找她還席做什麼,原是有話想跟她說,只是不知是什麼話,還要關起門來,單獨與她說。
卻仍是提裙擡腳,要進那偏殿聽個究竟。高公公已經替她推開了半扇門,她纔想起,回頭來看她的大將軍,見他立在一邊不動,便笑着安頓他:
“我就在這裡……等你。”那人冷淡地說了,歸然不動,毋庸置疑。
他要等,就由他等吧。反正,他樂意,她也高興。這兩月來,曾幾何時,有過今夜的親近?微醺醉意,心裡飛揚,就有些飄飄然亂想,這人,莫不是被柳河洲刺激過度了,這偏殿裡面,可是她親弟弟。
進了偏殿,見着那親弟弟,坐下來一問,才發現,今夜這宮宴,盡是些癡情人。皇帝原是爲着皇后風宛寧的事情找她,說是自鳳老將軍兵敗陣亡以來,皇后一直就記恨他,又偏偏那時孕有太子在身,悲憤鬱結中產子,產褥裡就帶了些病,這一年多來,更是結成心疾,加之她本又通藥理,便自作主張,服用硃砂來壓。他問太醫,說是硃砂慢毒,服其鎮心痛,無異於飲鴆止渴,久服必亡。
皇帝便疑她是故意爲之,也不知是失了求生之意,還是存心自傷給他看。想着她自幼與阿姐要好,阿姐的話,她也聽得,便想請他阿姐空了,多去中宮走動走動,開導開導她。又說他雖要顧全後宮,平衡諸家,可那結髮夫妻,畢竟纔是最初的心頭好,萬萬不願看着她就這樣自殘,說到後頭,眼圈發紅,聲音裡也有些哽咽。
夜雲熙難得見着她這皇弟有這種癡情時刻,自然是滿口應了,就算皇帝不說,她亦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幫着那鳳彎彎,解一解心結。又說起這解鈴還須繫鈴人,便讓他在皇后身上多用些心思,也別總將話藏在心裡,要開誠佈公地說清楚。太端身份,太顧顏面,不肯委屈自己,將就對方,倒頭來,後悔莫及,哭的還是自己。
一邊心直口快,苦口婆心地勸了,一邊又想起自己跟鳳玄墨,何嘗不是這樣,那日久叢生,枝繁葉茂的恩怨糾結,哪是一兩句開誠佈公的話,就能說清楚的。就這樣,一邊正色訓人,一邊心中苦笑,安慰了一陣,才留了皇帝在偏殿休息,自己開門出來。
待出了偏殿,見鳳玄墨果然還在原處等她,便笑盈盈地上前執了手,恩恩愛愛地還了席,見着皇后與宮妃們已退了場,稍有身份稍微年長的達官貴人們,也迴避了,這宮宴已經變成了年輕公子妙齡貴女們的交際場,對面席上的柳河洲,早已是歪歪倒倒,眉飛色舞,一邊喝酒,一邊講他的西域奇聞。那案前席後,圍了一大圈的貴家女郎,任由他捕獲芳心。
見她與鳳玄墨回來,便舉杯示意,擠眉弄眼地衝她笑,她亦回之一笑,便不再去理會,自顧喝幾口酒,暖一暖夜風中吹了半響的腸胃,吃點東西,補一補先前情動的消耗。
一會兒,就見着那小茶又過來了,在她案前,伶俐說來:
“我家公子讓我過來轉告公主,說他要告訴公主幾句話,請公主仔細聽。”
夜雲熙覺得稀奇,既然叫婢女過來傳話,卻又不直接讓她傳了;即然要親自與她說話,爲何又先叫婢女過來,讓她豎起耳朵。正納悶地瞪眼過去,眼神是問他究竟要耍什麼花招,便見着那浪蕩公子,撥開周圍的衆人,衝她大聲喊來,那聲音,別說大殿內外,估計整座蓮華宮,連廚下茅廁那些角落裡的值守宮人,都聽得見:
“夜芸豆,你脣上的胭脂,全部跑到你家大將軍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