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從早到晚，鐘鳴一共三萬五千下。
鐘聲悠遠迴盪，甚至傳到了長安以外，很遠很遠的地方。
帝王駕崩鐘鳴三萬，而這勝於帝王待遇的，只能是神殿的最高存在——大神官羽化之禮。
於是，整個唐國都在議論，究竟是哪一位大神官。
歷年來，大神官們卸任後都會在聖殿安享晚年，直至羽化飛昇。
在任上隕落，簡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而當靈柩從神殿擡出的時候，旁邊跟着的是樓大神官和梅大神官，如此一來，棺材裡的到底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大神官是三位大神官中最年輕的一位，沒想到卻如此早逝，許多人不禁感到唏噓不已。
靈柩又六個精壯的神僕擡着，兩位大神官引路，身後則是整個神殿的神官，按位階排列，形成了一條雪白的長龍，緩緩穿過朱雀大街。
文微闌和林書影此時也在朱雀大街，幾乎被四周的哀嚎哭泣所淹沒。
和其他人一樣，她們匍匐嗯在地，默默地目送着靈柩緩緩向城外行進，心中有些複雜的情緒。
“是他嗎？”林書影輕聲問道。
文微闌搖了搖頭，未作回答，不知是表示否定，還是表示不知。
“不知道下一任大神官會是誰呢？”林書影又問。
這句話也是許多人心中的疑問。
“肯定會從那幾位五階神官之中選拔。”有一位大叔悄聲說道。
文微闌注意到，他此時嘴裡發出乾嚎，但是擡起的臉上全無哀傷。
實際上，許多人也是如此。
這就是無上神的影響消退後的結果。
文微闌和林書影的目光默契地落向前方四位五階神官，眼神隨即停留在了第五位身上。
“這是一個新面孔。”林書影驚道，“沒想到竟然有一位新晉的五階神官。”
但是文微闌卻認出對她而言，這並非新面孔。
她不是柳笙這種臉盲，當然認出這是顏來大學士。
不過在這裡，應當是顏神官纔是。
隊伍走過，她收回了目光。
……
“那位就是樓大神官提議的顏神官吧？”
在城門之上，看着李大神官的靈柩過去，皇帝目光沉沉地說道。
“是的，皇兄。”長公主看着，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就連梅大神官都是盛讚呢，說顏神官難得是研修型人才，這一次神殿參與天網計劃，顏神官很快就跟上腳步，把進度大大推進不少。”
“確實……適合……”
清冷的嗓音從皇帝身後悄然傳來。
“祖奶……”
“聖上……”
大國師也難得從陰暗處現身，發出一聲嘶啞的呼喚，目光緊盯着那隻在他們三人眼中顯現的虛影，眼中閃爍着孺慕之情。
那虛影卻止住了他們的話，“別，有人來了。”
城門之上，只有皇族的人，百官都在下一層，沒有旁人才對。
但是這位隱藏的存在所言沒錯。
此時，李大神官的靈柩已過城門，儀仗隊伍頓時停了下來。
就在這瞬間，樓大神官和梅大神官的身影如同飄渺的影子一般，迅速出現在城門之上。
兩人面色肅穆，向聖上微微一禮。
皇帝沉聲道：“李大神官羽化之禮後，不能再耽擱了，明日神佑巡禮必須出發，否則要趕不及在除夕前走遍全國，到時候耽誤了聖殿的事情，朕可擔待不起。”
樓下，哀悼的戲仍在上演。
神官們口中唸誦有詞，穿着白衣的神僕圍繞靈柩舞蹈，動作狂亂帶着某種古怪的節奏，似乎在向某種未知的力量祈求。
樓大神官注視着那場舞蹈，目光復雜。
“當然。”
梅大神官更是深深一躬：“陛下，隨行之物已備齊，隨行人員也已安排妥當，明日便可啓程。”
“梅大神官出動，朕自然放心。”皇帝又是一笑。
梅大神官也是呵呵一笑：“老夫定當竭盡全力，弘揚唐國神威……”
樓大神官神色莫名，打斷了這場不該存在的君臣相惜的戲碼：
“聖上，可以念悼詞了。”
皇帝點了點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悼詞，朗聲唸了出來。
這悼詞經過無數大學士潤筆，辭藻華麗，情感真摯，聽者無不動容。
樓下的百姓紛紛淚下，哀嚎聲此起彼伏，彷彿整個長安都被送別的悲傷籠罩。
收起了悼詞，隨後就輪到樓大神官做最後的賜福送別。
只見她手中權杖輕輕一揮，天上的神面似乎微微動了動，眸子微微一擡，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動作生硬而緩慢，猶如失去靈動的木偶。
衆人不敢直視，自然不知，只是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輕嘆——因爲久違的神輝在這一瞬間傾瀉而下，籠罩人間，聖潔而莊嚴。
天下百姓無不俯首跪拜。
然而，城門之上的幾位，看到神輝的出現，目光不禁轉向樓大神官，只見她的面色灰暗，彷彿墨染一般，似乎極力在忍耐什麼。
緊接着，神輝灑落間，一段虛無的白玉長階從城門之下顯現，緩緩地延伸向天際。
那長階通透無物，像是用精純的光輝鑄成，令人心神震撼。
百姓熟悉，所有的神官更是熟悉。
“登階！”
“這是天階，無上神來接引李大神官了！”
隨着一聲高喊，六位神僕齊齊擡起靈柩，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條白玉長階。
以往拒絕這些神僕的天階，這一次竟然沒有把他們排斥在外，反而讓他們順利踏階而上。
許多人驚呼，這是神蹟，曾經動搖的信仰在這一刻再次復甦。
樓大神官也是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但還是努力維持着手中的權杖。
六人擡着靈柩，越走越高，步伐越加沉重。
幸得梅大神官在旁施法加持，靈柩依然穩穩向上，漸漸接近那扇通往天上的神秘大門。
那大門似乎已經觸手可及……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樓大神官的面色猛然一變，手中的權杖驟然染上了黑色，無數裂痕如同蛛網密佈蔓延在表面。
樓大神官竭力穩住，然而權杖依舊猛地崩裂，化爲無數碎片！
這清脆的碎響，不僅在城門上，還響徹天地間。
只見天階同時顯現出黑暗的裂紋，在一陣不堪承受的震動中，突然碎裂，化作無數光點，猶如流星般消散在空中。
而在那天階上，擡着靈柩的神僕們瞬間失去了支撐，身體無法控制地紛紛墜落下去，更是顧不上手上擡着的神聖使命。
倒是原本就鎖定了他們的梅大神官，一道道漂浮咒如雨點般灑下，將六位神僕牢牢定住，最終讓他們在高空中奇蹟般安然落地。
但那沉重的靈柩，卻沒有那麼幸運。
它如同墜落的隕石一般，重重地砸向地面，發出巨響，七零八落，甚至李大神官的屍體也在這劇烈的衝擊中滾落出來。
本就圍在下面的人羣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因爲他們看到，李大神官的屍身竟然和靈柩一樣，被摔得四分五裂，沒有一個全屍。
“李大神官！是……被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