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兩隻金烏（四）
而這時候，就要提起柳笙的新計劃。
她先將自己的分析簡略地告訴了賀桃。
賀桃聽完，立刻怒不可遏。
“鄭其然！沒想到我都這樣了，她還要打我們的主意！現在她死了，反倒把我們變成了萬人唾罵的對象！”
“這一點我已經跟警方澄清……”
“沒用的！”
賀桃卻打斷柳笙的話，攥緊了拳頭，“這些私下裡的口舌之爭又沒證據，警方也查不清楚，更別說我聽網上說聯邦的警方……”
她搖了搖食指，一臉嫌棄。
“我覺得於警官和楊警官好像挺負責的……”
“就算警方真的澄清了、公告也發出來了，又有幾個網民會信？總之我這輩子都要揹着這口黑鍋了……”
柳笙畢竟不是本地人，更不是賀桃這種長期浸泡在飯圈和社交網絡裡的女孩，一時間也難以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
只有心海里的“世界”不住點頭。
賀桃重重嘆了一口氣，“唉，乾脆我們去整容，找個地方隱姓埋名過一輩子算了。”
一臉破罐子破摔的悲涼。
柳笙卻看着她，平靜地問：“你想要報仇嗎？”
賀桃怔住，“你有什麼主意？”
“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是妒忌鄭其然有着大好前途所以才排擠她、謀害她的，對吧？”
賀桃撅着嘴巴，一臉不忿：
“雖然她很厲害，雖然我剛剛在網上看到這消息的時候……確實是有點點點妒忌……”
“可是她原本根本就沒告訴我們這件事！我要妒忌也沒理由啊！”
“全都是上帝視角的馬後炮！特別是林悅和龍映雪這兩個……這兩個……”
說着說着，賀桃的神色從憤怒轉爲黯然。
整個人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蔫了下去。
柳笙卻不動聲色，繼續循循善誘：
“是的，我們都很失望、很痛苦，因爲被朋友背叛、被同學誤解、被網友討伐……但正因如此，我們才更要反擊。”
“可是……怎麼反擊呢？”
“那倆傢伙明明知道真相，只是甩鍋罷了，我總不能拿着刀逼她們澄清。”賀桃的聲音微微發虛，“其他同學也不過是被帶了節奏，誤解也沒什麼……畢業了以後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見。”
“至於和網友吵架，根本沒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視角、自己的立場，自己的信息繭房，吵來吵去也沒什麼意思……”
賀桃越說越泄氣，肩膀蜷縮起來，無助地抱住自己的雙腿。
然而柳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堅定。
“所以，我們不能再陷入這種無意義的罵戰，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賀桃不禁一愣，被柳笙——也就是“自己”眼中的光所吸引。
“根……源？”
“沒錯。”柳笙點點頭，“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是妒忌鄭其然的‘聰明才智’和‘大好前程’才害了她，那我們就從這兩點入手。”
賀桃茫然地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你說說，聯邦最聰明、最有前途的人一般在哪兒？”
“聯邦第一帝國內閣？”
“不是，更學術一些的呢？”
“聯邦科學院？”
“……不是。”柳笙嘆了口氣，只得繼續引導，“這兩者有什麼共同點？”
賀桃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着開口：“都……在第一帝國首都？”
“不！裡面的人！”
“哦，都出身於聯邦第一帝國大學。”
“沒錯！”
柳笙終於鬆一口氣，打了個響指。
“只要我們能夠考上第一帝國大學，就能證明我們根本不需要妒忌鄭其然。”
“啊？”
賀桃半張着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隨後不斷慌亂擺手。
“不不不不，我們不可能的，我們怎麼可能考得上？絕對是不可能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我連考個十二級都快崩潰了，怎麼考上第一帝國大學啊！”
“但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嗎？如果我們賀桃能考上第一帝國大學，那些謠言自然能夠不攻自破。”
賀桃泄氣地點點頭：“我承認有道理，雖然不知道外人會怎麼解讀……”
“那不就成了？”
“可是，可是，我們怎麼考？”賀桃抓着頭髮說道，“就算是你在身體裡……但是，我的腦子我最清楚！”
“首先，我問你，你希望去往帝國第一大學嗎？”
賀桃頓了一下，又泄氣了。
“誰不想呢？”
“那可是聯邦最好的學校，畢業就能分配進入國屬企業，享受五險一金、朝九晚五還有雙休，根本不用像我們這些普通學校爲了剛剛能夠溫飽的聯邦幣做997的工作……”
“爸媽也想我們考入聯邦國屬企業，不是嗎？”
柳笙翻找到記憶中好幾次吵架的片段，每一次都以賀桃抱着玩偶、蜷縮在房間裡默默落淚收場。
賀桃嘆了口氣：
“是啊，但是他們根本不理解，青陽大學的出身，在簡歷那一關就被篩掉了。他們還活在自己那個年代，以爲只要努力，什麼學校都能進國屬企業。”
“是啊，那是經濟迸發的年代，機會自然很多。”柳笙點頭，“但是現在全球面臨技術瓶頸期，經濟增長也是陷入停滯，人口過剩，崗位飽和，當然就會陷入內卷，卷學歷、卷工時……”
“哇，你怎麼這麼懂，不，我怎麼這麼懂？”賀桃驚訝地瞪大眼睛。
“這些不都是網上衝浪的時候就能看到的嗎？隨便看看就能總結出來。”
柳笙還特地用了“衝浪”這個時髦的詞。
“我們上的是同一個網嗎？”賀桃張了張嘴，“所以怎麼辦？”
對於這兩個問題，柳笙一一回答：
“我相信是同一個網，不過我偏向於搜查世界背景資料……”
“第二個問題，除非再一次迎來技術革新突破，否則內卷只會越來越嚴重，而現在，能源是最大的問題……”
“不不，我問的是，我們怎麼辦？”賀桃打斷柳笙那令人頭暈的長篇大論，“我們要上帝國第一大學，但計劃是什麼？”
柳笙的眉頭微微一挑：“你又有信心了？”
“我聽你說話時突然覺得，我腦子也沒那麼不好使……”賀桃撓撓後腦勺，“所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你是這麼想，你就錯了……】
柳笙背後的、揹着十根天衍石的“大腦”——“世界”默默說道。
“計劃嘛，其實也不復雜。”柳笙坐直了身體，“我們可以復刻鄭其然。”
“復刻？”
“對，如果要等研究生考試，那得等到年底，戰線拖太長了，回擊打臉的爽感也不足。倒不如我們學習鄭其然，走特招路線？”
“啊，那就是——寫論文？”
“沒錯。”柳笙微微一笑，“寫一篇驚世駭俗的論文，讓第一帝國大學的教授來個導師直聘。”
賀桃一聽，直接崩潰地躺在牀上。
“我連畢業論文都懶得寫，更別說‘驚世駭俗’的論文了……”
但過了兩秒，她又猛地坐起，眼神亮了。
“沒錯，證明鄭其然能做到的，我們也能，更是讓人無話可說！”
她充滿幹勁地舉起拳頭。
“衝呀，聯邦第一帝國大學！”
然而下一秒，柳笙說道： “那行，我們開始吧？”
“什麼、什麼開始？”
“開始修煉《混沌陰陽訣》啊！”柳笙一臉理所當然。
“等等，就是你前不久說，那個可以讓我們重新爲人的功法？”
“可以這麼理解。”
“就是……可以讓我重返人間的功法？”
“可以這麼理解。”柳笙還是點頭。
“要多久？”
賀桃的臉像是五顏六色的調色盤，不知道是歡喜還是崩潰。
“很快，因爲我們本身就有能量儲備。”
能量儲備，柳笙指的當然是【一隻金烏（種子體）】。
而《混沌陰陽訣》不僅能改善這具已經詭化的身體，讓賀桃重新掌握主導權；還能借此體系化地錘鍊“金烏種子”的能量結構，助其穩定成長。
可謂是一箭雙鵰，相輔相成。
“現在開始修行，明天一早，你就能在自己的牀上醒來。”
“等等……那你呢？”賀桃這才意識到，“你怎麼辦？”
她現在還真的以爲柳笙是另一個自己。
不過是聰明、冷靜又友善的版本。
“我？我就待在這裡。”
“可是……可是……”
“沒事，我只要能上網就行。”
柳笙指了指角落的電腦。
“不對，重點不是那個！”賀桃看着她，一臉崩潰，“我是因爲你主導，纔有信心的。如果換成我自己……我、我不知道，我可能做不到……”
“我不能就爲你搖旗吶喊嗎？”
柳笙搖頭：“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啊？在這裡？”
“嗯，在這裡，能上網就行，而且聽你說，還可以串門，不是挺好嗎？”
“這樣好嗎……”
賀桃語氣低落，眼神飄忽。
即將重生爲人的喜悅，一點點被即將面臨的巨大壓力給壓垮了。
“還有……”
柳笙忽然盤腿坐起，輕輕托起賀桃的臉，正視她的雙眼，平靜而堅定。
“記住，你我一體。”
“所以，我會幫你的。”
賀桃怔愣住了。
柳笙牽起她的手，笑道：
“我們開始吧。”
……
現實中的“賀桃”，在牀上盤腿而坐。
與此同時，在夢境中的房間裡，柳笙拉着賀桃也是做出一樣的動作。
一簇火種在柳笙心海中悄然點燃。
火光蔓延，先是點亮了現實世界中“賀桃”的肉身，又順勢喚醒了她的心海。
火光灼灼，生出一道道細密金線，在心海中交織而成光網。
雖說此地靈氣稀薄，幾近爲零，但在“賀桃”所處的區域，卻飄浮着大量詭氣粒子。
這就是詭化後，身體成爲了通往深淵的通道。
雖然無法進入卻總有泄露。
如果僅憑這些詭氣，慢慢轉化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但是這一回，有了【一隻金烏（種子體）】，能緩緩點亮這些陰暗的詭氣，快速調和成爲“源粒子”，又吸收進入體內，化作一圈又一圈的周天運轉。
起初緩慢，但越來越快。
賀桃的身體表面排出一層層污垢，原本死氣沉沉的肌膚也開始泛出微光，變得細膩潤白，有如新生。
漸漸的，那一點點粒子在丹田處匯聚。
最初只是絲縷狀的霧氣，旋即凝聚成拇指大小的氣團，而且還在慢慢變大。
柳笙和賀桃同時睜開雙眼。
已經進入練氣期一層了。
而現實中，賀桃睜開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不禁驚喜大叫，又馬上差點兒被自己身上的異味薰暈過去。
她連滾帶爬地衝進洗手間，衝了個痛快的熱水澡，隨即在鏡子面前欣賞了一下自己細膩白淨的新皮膚。
“我這模樣，都快可以做愛豆了！”
“你要是想，可以去報名。”
“算了，我爸媽不會同意的……”賀桃搖頭，“而且，我們不是說了要一起去帝國第一大學的嗎！”
“對，不過，還是看你的意願。”
“我願意！”賀桃幾乎毫不猶豫地說道，“哪怕只是爲了向那些不重要的人證明，我也要做到！”
賀桃不知從何燃起的熊熊鬥志。
或許是從小被嫌棄不夠聰明。
又或許在宿舍裡感受到的鄙夷，特別是鄭其然的目中無人。
又或許在網上看到的那些嘲笑。
總之，賀桃的心氣兒不一樣了。
她露出真心的笑容，對鏡子裡的自己——又是對着心海中的柳笙說：
“謝謝你！”
“沒事，我也謝謝你。”
柳笙此時坐在原本關押着賀桃的夢境空間中，拉開椅子，打開電腦，開始上網。
在賀桃將牀上的十五個等身高人偶都掃到地上，抱着自己的枕頭安然入睡的時候，柳笙卻已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正寫着什麼。
【你看，我搭建的天網是不是超有用！】
“世界”立刻冒頭邀功，語氣得意洋洋。
【當然，很有用。】柳笙淡淡迴應。
【看來我們的計劃還真是不謀而合！】
【大概因爲我們本來就是一個整體吧。】
心海深處，默契地擊了一掌。
這下徹底不用擔心“OOC”的問題。
畢竟，這世上還有誰，比“原主”更能演好“原主”呢？
在認真地思考一番後，演得很辛苦的柳笙最終決定退居二線，想辦法將這具身體還給賀桃，讓賀桃來處理種種瑣事就好。
【簡稱“日常生活”。】“世界”說道。
而柳笙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實在是沒有精力和時間玩“過家家”了。
正如她所說，只要能上網，便能處理許多事務。
原本還打算等進入夢境後再動手佈設聯網，好在“世界”提前一步，靠譜地將天網鋪設完畢。
在閾限空間中，時間概念非常混沌。
正好適合時間緊迫的她。
此刻，光標停在文檔中的某一行文字上閃爍不定。
柳笙擡手揉了揉額角。
重新凝神，投入到文稿的撰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