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聽到梅大神官的話，宋海音瞳孔微微放大，眸中泛起些許漣漪。
梅大神官靜靜地望着她，眼神裡透着些許探究：“你救助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已經陷入詭化之災的……這種手法，曹謙說得對，絕不可能是尋常手段。”
“如今，就連神殿都無能爲力的事，你卻可以做到。”
“更何況，在醫治之後，你讓他們向‘地母’祈求庇佑。雖然你用的措辭很委婉，但很明顯——那分明是另一尊神明。”
宋海音指尖微微收緊。
她以爲自己做得足夠隱秘，未曾想，不止是曹謙，就連梅大神官也在暗中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察覺到宋海音略顯驚慌的神色，梅大神官語氣緩和了幾分：“放心，一直以來，我都在幫你遮掩。”
“這次，若非我忙着神佑之禮的籌備，也不會讓那曹謙小子搶了先。”
宋海音掌心稍稍鬆開，輕輕頜首，柔聲道：“……多謝大神官。”
梅大神官看着她，沉吟片刻，緩緩道：“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了吧？這位‘地母大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宋海音輕輕吸了口氣，斂去心緒，“大神官爲何想要知道？”
“因爲，繼續當一位神明已經消失的大神官，對於正在走向末路的唐國、乃至於其他三國，並無益處。”
他聲音低沉，蒼老的眉宇間帶着幾分深深的疲憊：“如果有別的路，我想看一看。”
“更何況，據可靠消息，漠北……也開始悄然信奉‘地母’。”
宋海音心頭微震，驟然擡眸：“漠北？”
梅大神官點頭，眉間微攏：“和你一樣，隱秘而不張揚，但已在悄然生根。”
“只是……既然我都能聽說，聖殿也遲早會察覺。”
“屆時，你的所作所爲，必然會進入他們的視線。”
“而唐國神殿——也必須提前做出抉擇。”
梅大神官所說不無道理。
宋海音一路走來，確實影響了無數百姓。
她未曾宣揚過地母的存在，然而，當越來越多人因地母的庇佑而獲得救贖，這份信仰，便已然如潮水般涌動。
這股潮水，終究會涌現於聖殿腳下。
而到那時，她又將如何？
唐國神殿又將如何？
宋海音咬了咬下脣，擡眸看向梅大神官，眼裡閃爍着堅定的神采。
“既然如此，我帶您去面見地母大人吧。”
梅大神官微微佝僂的身子輕輕一顫。
面見神明？
他成爲無上神的大神官這麼多年，可曾真正見過無上神嗎？
沒錯，無上神神面一直懸於天穹之上。
然而，梅大神官接觸得越久，越覺得那張臉虛假得可怕。
只是，這種想法，他從未對外人言說。
一旦說出，他不僅會失去大神官之位，甚至連性命都難保。
當年工部尚書的哥哥，那個叫“凌復”的自負傢伙，因爲觀測天空而導致司天監覆滅，而他自己也從此難以翻身，只是勉強保住性命。
再到他妹妹梅虞廷的手下有一位名叫“紀難”的研修士，就是因爲用不該用的東西去觀測無上神，也不知道窺探到了什麼，總之他瘋了。
最終他的所有筆記、所有研修日誌都被抹除。
包括紀難這個人。
不過梅大神官還是隱約得知了隻字片語。
“不能迴應……不能迴應……”
據說，紀難在臨死前，反反覆覆念着這句話。
這是梅虞廷在紀難臨刑前，去牢裡送他最後一程時聽到的。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了梅大神官的心底。
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卻始終隱隱不安。
但是要如何探究真相？
如何真正瞭解無上神？
這或許就是人的貪婪。
獲得了神的恩賜還不夠，還希望能夠親近，能夠了解，能夠接近……
“所以……”
他緩緩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思緒，沉聲問道：
“要如何見？”
“很簡單。”
宋海音微微頜首。
擡手摸向腰間儲物袋，在梅大神官略顯疑惑的注視下，從中取出了——
靈訊。
“上網就行。”宋海音淡然道。
梅大神官：“？？？”
他滿臉疑惑，看着宋海音撥弄着靈訊，打開了【七玄山】的圖標。
一段梅大神官十分熟悉每天都會聽一遍的仙音縹緲的啓動聲響起，隨後一道光芒落在兩人身上，將心神攝入其中。
青山綠水間，兩人緩緩落下。
宋海音腳下踩在柔軟的草地上，靴底能感受到細密的草莖觸感。
她緩緩擡眸一笑：“大神官，您是第一次進……”
聲音頓時卡住了。
因爲她的目光擡到眼前的梅大神官身上，差點被他身上金光閃耀、紫光流轉的裝備給亮瞎了眼。
“您……”
“這一身都是傳說、史詩級別的吧！不過……”
宋海音瞪大了眼睛，只見梅大神官身上的金光下赫然是一件散發出絲絲縷縷金光的精緻，呃，蓑衣。
頭頂紫光斗笠，腳踏金色芒鞋，手中是一把閃耀着熠熠金光的魚竿，魚鉤上更是閃着神異的光芒。
不過看這張臉，倒是捏得年輕又英俊，跟平日裡老朽的梅大神官不同，也跟現在這一身裝備不搭。
“……大神官，您這是？”
梅大神官沒想到自己在天網上的形象就這樣暴露在下屬面前。
英俊如刀刻的臉微微一僵，輕咳一聲：“嗯，一點小愛好，不足掛齒。”
宋海音：“……您這裝備，您這等級，花了不少時間吧？”
梅大神官避開她探究的目光，咳嗽了一聲：“還好，還好。”
梅大神官當然不會說自己趕路途中都在【七玄山】裡，不是練級，就是釣魚。
他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不是說要面見地母大人嗎？去哪兒？”
宋海音從梅大神官光輝的身上依依不捨地收回豔羨甚至妒忌的目光。
“地母大人，已經出現了。”
梅大神官皺眉四顧：“什麼？在哪裡？”
他望着陌生的景色，手中的魚竿下意識握緊。 шшш¤ тTk án¤ CΟ
遠處，羣峰若浮島般，錯落層迭，漂浮在天地之間，若隱若現於氤氳仙霧之中。
而在那些漂浮的山嶽之間，一道道瀑布從高處傾瀉而下，宛如天河倒懸，白練流光，落入潭水中，折射出點點金輝。
更高處的蒼穹，霞光閃耀，雲蒸霧繞，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聖與威嚴。
然而——
如此超然世外的仙境之中，卻寂靜得詭異。
並沒有看到其他人或者存在。
“這裡到底是哪裡？”梅大神官不禁喃喃道。
他在【七玄山】沉浸已久，自詡這片天地的每一處河流湖泊都已熟稔，甚至那些隱秘的釣點都瞭然於胸。
若是有這樣神異的懸瀑和清潭，早就被他釣了個遍了。
看起來就有很多聞所未聞的魚。
“這裡……是七玄山。”宋海音答道。
梅大神官驀然一震。
“七玄山？”
此七玄山，自然是【七玄山】中真正的七玄山。
他凝重地問道：“你……竟能踏入這裡？你已經拜入山門了？”
然而，宋海音卻輕輕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拜入山門。”
“這裡……並非我下線時的地方。”
她微微仰頭，望向這片靜謐而莊嚴的天地，語氣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敬意，緩緩開口：
“是地母大人，帶我們來的。”
梅大神官的呼吸微微一滯。
“從我們上線的那一刻起——”
宋海音收回目光，靜靜地看向他，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抹溫和而篤定的笑意。
“地母大人，便已經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