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殺他？”
女子的聲音淡淡響起，平靜得不帶一絲情緒。
“因爲他要殺我。”
柳笙的回答同樣平靜。
耳邊鳥鳴清脆，鼻尖是濃烈的花香與薰香氣息。
窗下養着兩隻鬧人的雀兒，花瓶裡插着大朵牡丹開得正盛，屋內暖爐燒得正旺，暖意逼人。
這樣的居住條件，在北境簡直是難以想象。
但若是想到這是大名鼎鼎的羅沐羽羅副官的書房，一切又似乎合情合理。
但柳笙看得出來，羅沐羽並不喜歡這裡。
從她聞到薰香皺起的眉頭，還有手握銀槍，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那大朵牡丹花，便能看出一絲端倪。
“他要殺你，或許有正當理由呢？”
羅沐羽撕下槍頭上的一瓣牡丹，捻在指間，指頭鮮紅如血。
“羅副官覺得，有嗎？”柳笙反問。
羅沐羽擡眸，脣角卻勾起一抹笑意：“膽子不小。”
“多謝誇獎。”柳笙神色不變。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責罰你？”
“如果您真要責罰我，就不會讓我站在這裡回話了。”
“是個聰明人。”
“這話，我並不少聽。”
羅沐羽緊緊盯着柳笙，“但聰明人最容易因爲自作聰明而死得快——除非你有足夠的實力。”
柳笙也平平看向羅沐羽。
“這一點，我並不否認。”
兩人目光交鋒，一種微妙的火花在其中碰撞。
片刻後，羅沐羽纔開口：“你的實力，遠在那蠢貨卓如航之上。只可惜他眼拙，被你耍得團團轉，最後枉送性命。但你殺了北境軍……北境也容不下你。”
“他無故抓人，咎由自取。”柳笙緩緩擡眸，“更何況……羅副官，您應該會想辦法容下我吧？”
羅沐羽微愣，旋即輕笑出聲。
“你果然很聰明。”
“那你知道，我爲何要容你嗎？”
“您看得到我的實力，還有……”柳笙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能夠治癒這些詭人的能力。”
羅沐羽一笑：“沒錯。”
“眼下局勢，你也看得見……”
她話音未落，目光忽地一凝，望向門外。
柳笙也感應到了。
花團錦簇的院子裡腳步聲傳來，也不見通報一聲，房門便被徑直推開。
只見一位眼帶桃花、神態慵懶的男子笑盈盈走進書房，兩隻雀兒立刻激動地啼叫不止。
“繼續說啊，不用管我。”
他自來熟地坐在羅沐羽身旁，拿起桌上紫砂壺，自斟自飲，還砸吧嘴巴說道：
“羅副官，您這兒的茶水似乎不夠好呀，一股子澀味兒。我那兒有辛大人送來的靈丘洱茶，待會兒我讓人送一些過來給你嚐嚐吧。”
“那就多謝胡校尉了。”羅沐羽也不以爲惱，平靜地說道。
“羅副官可就見外了，咱們現在同在都督大人手下做事，自然要相互倚重、相互扶持，不是嗎？”這位胡校尉深深一眼，笑得春風滿面。
“自然。”“所以我聽說你這兒來了一個人才，我馬上就好奇了！想看看是怎麼樣的人才，能被羅副官鄭重其事地請入書房。”胡校尉意味深長地說道。
羅沐羽把頭一點：“喏，就是這位，來自雪山的凌管事。”
胡校尉看向柳笙。
卻見那少女只是淡淡望來，眼中沒有敬畏，也無反感，只是一種不加掩飾的漠然，近似於忽視。
這種目光最讓胡校尉惱怒。
但臉上依然笑着。
“人才，果然是有脾氣的。”
“不過我聽說，這位在雪山也不過是個雜役吧？怎麼還叫做‘凌大人’，沒的惹人誤會……”
“不知道胡校尉會誤會什麼了呢？”柳笙問道。
“哎，倒也沒什麼。”胡校尉擺擺手，笑意不改，“只是忽然想起一個畏懼長城嚴寒，早早逃走的京官罷了。”
他說得輕巧，沒看見柳笙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收緊。
“倒是凌姑娘這樣的脾氣，還能在雪山做上管事，看來確實是有些本事。”
柳笙微微頜首，並未否認。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幫助這些詭人恢復起來……”
胡校尉說着，聲音慢慢拖長。
“這些僕從眼看快要死了，大人們不知有多麼心痛。畢竟大人們……是天底下最心慈、聖潔的存在，雖然詭人們侍奉時間不長，也是有了感情……”
他裝模作樣哀嘆一聲，話鋒一轉：
“所以，凌管事若是能幫這些大人好好排憂解難，或許，你想要的……雪山想要的，未必不能得到。”
“我們”到底是指什麼人，雖然沒有明說，但只要是聰明人，在外城呆了一段時間，自然是昭然若揭。
柳笙只淡淡一笑：“那還請胡校尉提供一處更寬敞的住所，方便我收容詭人，集中照料。”
“這當然可以，外城空屋子多得是，我回頭找人拾掇拾掇。”
胡校尉點頭，又看向羅沐羽，帶着一臉虛僞笑意，“羅副官，您看我這樣的安排可以嗎？”
自胡校尉踏入書房，羅沐羽便一直低頭擺弄牡丹，似乎全無插言之意。
此時聽得詢問，只是面無表情地頜首道：“胡校尉安排，自然是妥帖。”
胡校尉對於羅沐羽的表現十分滿意，又點着光潔的下巴，故作思考道：
“當然，也不能這麼毫無限期，畢竟……時間緊迫，羅副官您說是吧？”
沉吟片刻，羅沐羽便擡頭對柳笙說道：“給你十五天時間，治好如今長城內所有的詭人，可以嗎？”
胡校尉立刻誇張地拔高嗓音：
“十五天？那也太久了，要知道十五天後，神佑巡禮就要抵達北境，這是最後一站！屆時，連聖殿都要來此，爲天下祈福，加固長城，鎮壓詭異。這樣的時刻，若能向聖殿獻上我們這化瀆神者爲助力的重大成就，豈不是福上加福？”
他還添了一句：“若是都督大人在此，也定會這麼說的，我可太清楚了。”
羅沐羽低頭繼續撥弄牡丹，語氣平淡：“那不知都督大人心中，覺得幾日合適？”
胡校尉看向柳笙，笑容愈發深邃：“聽說你那日救的小女孩兒，傷得那麼重也不過三日就痊癒……凌管事真是身懷異術。”
“那就七天如何？”
“七日之內，將長城所有詭人治療完全，你可願應下？”
說着，桃花眼綻放出如牡丹花一樣妖冶。
本想着柳笙或許會面露難色，卻沒成想，她面不改色點了點頭。
“可以。”
“但我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