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輩們的馬車越飛越高，沒入雲層逐漸消失，桑賈爾和艾琳娜心中雖有惆悵，但心中又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回到宅子，小小的院落裡已經飄起了燉肉的香氣。
兩個侄女最先迎了出來，興沖沖地跑到門口，卻朝後頭張望了半天，也不見那圓滾滾的爺爺和好看的姐姐，頓時滿臉不高興。
迪娜拉嘟着嘴問道：“叔叔，你是不是把爺爺和姐姐弄丟了？”
屋裡，埃裡克和妻子阿麗雅也擦着手從廚房走出來。
“你們回來了？”埃裡克迎上前，有些疑惑地問，“晚飯也備好了，怎麼沒請前輩們一同回來吃點？”
桑賈爾搖了搖頭，沒說話。
艾琳娜嘆了口氣，解釋道：“前輩急着趕路，想在關城門前出城，也就不一起了。”
兩個小侄女聽了，有些失望地垂下腦袋。
阿麗雅卻是暗暗鬆了口氣：“我們才請他們吃了一頓好飯，今天晚飯就只有買回來的肉乾煮的湯羹，若是前輩們留下，也實在招待不週，不吃也罷。”
衆人聽了，不由苦笑。
回想起如今家裡窮得叮噹響，若讓兩位前輩跟着他們吃肉乾，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埃裡克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求的那件事，前輩也沒答應？”
阿麗雅搖搖頭，語氣裡帶着幾分無奈：“瞧他們這樣回來，想必八成是不成了。”
埃裡克聽了，有些泄氣，“想來也是，我們那祖傳靈物，也就是個唬人的燈，又不能放進屋裡去，否則得把人烤乾，怕是連前輩也嫌棄。”
“是啊……你們……鋌而走險……我們那玩意兒……說穿了實在是不算……什麼……倒不如另買……免得得罪前輩……”
這時候，屋裡忽然傳來一道乾澀沙啞的聲音，伴隨着沉重的肉體拖動聲。
“……阿父！您怎麼出來了！”
艾琳娜驚呼，連忙跑過去，卻被一股巨力推了回來。
“別……別過來……”
“別……來瞧我……”
聲音從門板後傳來，嘶啞地迴盪在院子上空。
“我出來……透透氣……順便……瞧瞧你們……爲了救我……犯下的傻事……”
“阿父，你怎麼能這麼說？”桑賈爾難過地說道。
一旁的埃裡克捏緊了拳頭，悶悶生着氣。
屋裡的聲音繼續傳來，斷斷續續：
“散盡家財……救我一個老骨頭……還得罪仙人……”
“倒不如……倒不如……讓我死了……陪你阿母去……”
“沒有！我們沒有得罪仙人！”艾琳娜一聲大喊，打斷了自家父親的低語，“前輩很高興地收下了靈物！”
“什麼？”
屋內的聲音忽然停住。
院子裡的衆人也都滿臉驚訝，彼此對視，似乎不敢相信耳朵。
“此話……當真？”
“當真！”桑賈爾點頭道，“仙人還答應了我們所求的那件事。”
桑賈爾也極其自然地用起了“仙人”二字。
“這是真的嗎？”阿麗雅不敢置信，滿臉驚疑，“那……你們是成了仙人弟子？可爲什麼沒帶你們走？”
兩個小姑娘也是眨巴着眼。
“叔叔，你不會是撒謊吧？”
“姑姑，叔叔不會是撒謊吧？”
艾琳娜彎下腰，輕輕撫摸着兩個孩子的頭，溫聲說道：“叔叔沒有撒謊，不過……我們也不是成爲仙人弟子。”
“不是仙人弟子？”埃裡克挑眉，滿臉疑惑，“那你們還說仙人答應了？”
“不是仙人弟子，而是另一種方式。”
桑賈爾伸出手掌，一道微弱的金光在他手心亮起，隨即，一根細小的觸手從中緩緩探了出來，微微擺動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那觸手上，神色間滿是震驚與好奇。
“叔叔，這東西有用嗎？”迪娜拉忍不住問道。
桑賈爾正色道：“不可妄言！這是地母大人的神蹟！”
艾琳娜看着那觸手，神色略顯複雜。
因爲她還沒有接觸過地母大人的神威，沒有像桑賈爾一樣在心上烙印了地母大人，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要信奉另一個神明。
不過笙笙姑娘說了，只要修煉一個功法，很快就可以轉修，從此不必擔心受到無上神的影響。
至於信不信地母大人，便由得她決定。
這樣的話語，聽起來大逆不道，但是現在嘗試通神卻不成的修士都是心裡清楚，只是不能訴之於口罷了。
所以艾琳娜還是願意嘗試。
而桑賈爾已經率先獲得了地母的賞賜，修爲竟直接躍升了一階，令艾琳娜更加羨慕不已。
埃裡克和阿麗雅對視一眼，看着這金光裡的觸手，且間桑賈爾一本正經的模樣，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也不敢隨意開口。
這時，院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神殿辦事，還請開門！”
外頭的聲音低沉冷硬，透着幾分不善。
桑賈爾臉色微變，連忙收起手中的觸手，與家人交換了一個深沉的眼神，快步走到院門前，將門打開。
門外，哈依克神官站在那裡。
但不復昔日的趾高氣昂。
此刻，他滿臉狼狽，青一塊紫一塊，似乎很是狼狽。
“桑賈爾，我等你大半日了，大神官有請。”哈依克語氣客客氣氣，卻掩飾不住其中的陰冷。
桑賈爾心中一凜，隱約意識到，這正是笙笙姑娘所說的“主動找上門的事”。
他默默點了點頭，跟着哈依克走到門外。
第一次坐上了神官專用的轎子。
狹小的空間裡擠着兩人，桑賈爾也不敢說擠，只是低頭，任由哈依克的目光如鍼芒一般掃過他。
快到神殿時，哈依克終於開口，低聲說道：“到了神殿，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該有數吧？”
桑賈爾抿着脣，低頭回答：“小民不明白神官大人指的是什麼。”
哈依克冷笑一聲：“不明白便好。”
神殿深處，桑賈爾跟着哈依克一路行走，這是他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四周幽深寂靜，空氣中瀰漫着沉沉的氣息，他不敢東張西望，只能低頭緊緊跟在哈依克身後。
一直走到一處宮殿，他跟着哈依克進去，腳步聲迴盪在寂寥的宮殿中，顯得格外沉重。
火燭一點點亮起，四處都影影憧憧，似乎有什麼在火光沒有照亮的地方正注視着自己。
他不敢擡頭，看到哈依克走到紗簾前，躬身行禮，說道：“大神官，桑賈爾已經帶到。”
透過層層紗簾，桑賈爾隱約看見簾後似有兩道紅影，在嫋嫋煙氣中顯得格外飄渺，重迭成一對影子。
他眯起眼，懷疑是燭火晃動造成的重影，但又不敢確定。
就在他愣神時，哈依克忽然回頭，目光凌厲，咬牙低聲喝道：“跪下！”
桑賈爾這才如夢初醒，慌忙跪在地上。
紗簾中傳來一聲輕柔卻威嚴的聲音：“哈依克，你可以退下了。”
哈依克一怔，連忙說道：“可是，這個病例是我的管轄範圍，前因後果我最清楚，或許留下來能協助大神官瞭解……”
“哦？”女聲微微揚起，透出幾分冷意，“所以，你的意思是，還有什麼是病歷簿上未曾記載的，需要你口述補充？”
這句話如利刃一般，將哈依克刺得啞口無言。
他滿頭冷汗，結結巴巴地否認：“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既然如此，退下吧。”簾後的聲音驟然冷厲，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
哈依克臉色瞬間蒼白，轉頭看了桑賈爾一眼，狠狠一瞪以作警告，隨即才低下頭慢慢退出殿外。
大殿中，只剩下桑賈爾一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