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凌復滿身血污、殘肢斷臂地從飛船中爬出時，眼神中卻透着一種瘋狂的興奮。
他嘴角扯起，脣邊淌着血。
咧嘴一笑，齒間還掛着尚未咀嚼盡的碎肉。
“原來神明的味道……”他低聲呢喃，聲音嘶啞，帶着某種病態的滿足，“是這樣的。”
他的體內翻涌着狂暴的神力，最終凝聚爲一點混沌的光亮，在他體內亮起，在北境深淵的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
混沌的光輝愈發亮起，沿着看不見的軌跡蔓延至無盡黑暗，隱約匯入一張混沌的光網中。
光網中，一道通往天際的階梯緩慢織成。
若隱若現，正緩緩升起。
但還不夠。
他的肉身承載不了這份神性。
幾乎要在這力量的衝撞下四分五裂了。
所以這道階梯也晦暗不明，彷彿隨時都會破碎崩塌的虛影。
凌復咬牙支撐着，用盡最後一道可控的力量，擡手釋放出一道天劍。
很快，光束落下。
緊接着，便是宋筱雅驚慌失措的呼聲：
“凌前輩？凌前輩！”
“快快，傳呼紅衣前輩……”
隨後凌復便因失血過多，徹底昏死過去。
那一道天階也在他眼皮闔上的瞬間，“啪”地一聲，彷彿玻璃破碎般消散於虛空。
但這只是暫時的。
隨着他身體恢復達到標準，這天梯便會再度出現。
屆時，纔是真正的登階成神。
……
宋茹靜靜地坐在庫房之都最底層的王座上。
隨着一個又一個世界的界線逐漸模糊，本就在深淵邊緣、連接諸界的庫房，自然最先開始融合。
天網蔓延開來，絲絲縷縷，漸漸聯通至更多空間。
深淵，人間，甚至九天之上……
在新城主的統御下，庫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那日舉兵，將懸壓於頂端的聖殿虛影一舉破除，庫房中被壓抑已久的力量終於徹底釋放，如洪潮般磅礴升騰。
只是還有宋茹的威望維繫着秩序，天網則是不斷滌盪庫房，將黑暗一點點抹去，避免侵害人間。
但是融合勢在必行。
信仰之力如潮水般涌來。
層層迭迭匯入宋茹體內，將她本就達到庫房頂峰的力量推到了極致。
一個混沌的節點在她體內逐漸亮起，光芒愈發熾盛，最終連入虛空深處那張若隱若現的巨大光網之中。
隨着聯通光網，一種全新的能量正在注入她體內，溫柔又熾熱，推動着她越過那一道她曾千百次嘗試自我毀滅都無法突破的桎梏。
下一瞬，一道階梯從天而降，一直深入深淵。
銀白色的光芒貫穿深淵，照亮那些不願被照見的角落，甚至逼退了潛藏其中的恐怖存在。
一切都在爲宋茹的登階讓步。
這個時刻，她似乎已經等待太久了。
她從王座上緩緩起身。
深紅色近乎黑暗的衣袍獵獵作響。
她邁步，踏上那道天梯。
一步又一步，從深淵，走過庫房之都那一棟棟高樓，無數詭物仰望着，充滿了希冀。
走過人間，越過虛空，直達神界。
最終，叩開了天門。
……
天門，隱隱顯現於試驗田。
兩道身影終於投射在高維。
就等着最終踏上，便能徹底完成升格，成爲真正意義上的高維存在。
隨着新的力量即將加入柳笙。
與此相對的，是林德爾的極速衰竭。
“你！”他氣急敗壞，聲音因虛弱而嘶啞，“你別以爲這樣就可以安然無恙了！”
柳笙不爲所動，再度聳了聳觸手。
“你的計劃叛經離道，高維絕不會容忍！等園丁察覺了，恐怕就要來找你麻煩了！”
“那又如何？”柳笙淡淡地道，“你不也是叛經離道，暗中違背高維意志？”
“你甚至還……利用了無上神。”
林德爾臉色劇變，猛地打斷柳笙，壓低聲音在心海中怒吼：
“住口！你想死就自己去，別拖我下水！”
“我起碼不會違背試驗田設置的初衷！”
“而你現在，是拖着所有人一起毀滅！”
他的聲音愈發焦躁，情緒瀕臨崩潰邊緣。
一方面是能量衰竭，正瀕臨降維；另一方面則是對徹底失控的計劃感到深切恐懼。
還有他不敢想象的前景。
“你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你根本不知道！”他不住重複。
“如果你是指重置或者沉入深淵……我當然知道。”
柳笙聽過高維存在對於試驗田的安排，自然很清楚。
“但高維現在，已經無法再將手伸過來了。”
林德爾咬牙低吼：“那又如何！園丁還在！他是高維留下的最後一道後手！”
柳笙的目光落向在這試驗田中忙忙碌碌的高大身影，輕輕一笑。
林德爾聽到那聲笑，心底泛起一陣寒意。
這是瘋子的笑聲。
“你又瘋了……”他喃喃，“你又想做什麼……”
“這怎麼算是瘋了呢？不過是自救而已。”
“你知不知道你要對抗的是什麼樣的存在？你根本不明白！你以爲成神就足夠了嗎！”
“當然明白。”
柳笙輕聲喃喃一般。
“但是，這本來就阻礙在我們面前，必須一腳踢開。”
“而且，從一開始，我們的目標就是這個，由始至終沒有變過。”
“什麼？”林德爾幾乎要跟不上了。
“當然……”柳笙淡然道，“只是因爲你的干擾，讓我們走了些彎路。”
“不過也好，這樣我們就能掌握更多的力量，力求一擊必殺。”
“而且，時間……是一本可以來回翻閱的書。”柳笙輕聲喃喃，“此刻的你，不知道的是——我們早已得手。”
林德爾怔住。
他已經難以明白柳笙的計劃有多麼可怕，只是隱隱意識到恐怕他的猜想只是全景的一部分。
“可惜，你已經無法在這裡見證了。”
柳笙輕輕一笑。
下一刻，一個身影從柳笙身旁浮現，毫不留情擡腳將林德爾踢下高維。
那身影的面孔，竟與林德爾一模一樣。
只不過，沒那麼衰老殘缺罷了。
此刻，兩個新神悄然升維，卻並未驚動園丁。
因爲在這片無法測量時間流速、無法定義廣袤邊界的空間中，已有無數“神明”懸浮其中。
金袍垂地、鮮血淋漓的龍，以無數手交纏爲飄帶的仙女，啜飲血肉、面露慈悲的佛陀，三頭六臂的威武將軍，以腦花爲浮雲的仙人……
還有更多看之不盡、沉浮在神界的光明之中的龐大存在。
這些，都是從試驗田中“長”出來的神。
就像是地裡的莊稼一樣，等待被收割。
所以，若是不想被收割……
就只能反過來，將收割者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