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錦想要把羊找回來。
但是大人一直說還不行。
“爲什麼不行?”丹錦悶悶不樂。
“因爲我還不知道在哪裡。”柳笙搖頭道,“但我能告訴你,羊沒事。”
她能感應到留在羊圈裡的那段小觸手隨着羊被轉移,也跟着來到了一個昏暗無光的地方,耳邊充滿了羊的咩咩叫聲,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羊糞氣息。
羊還活着,但是不知道如何能做到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也不知道動手的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所以現在只能耐心等待,看看到底是誰。”
不過,對此柳笙心中已經隱約有所猜測。
只是需要驗證。
又過了兩日,上師仍未出現,羊仍然陸續丟失。
在這種時候,也有人藉着丟羊,偷偷把羊殺來吃,還謊報說是羊丟了。
這種心思不止一家一戶有。
殺自家的羊還好說,但若是殺了公家的羊,那就是大罪。
不知爲何,私自殺羊者竟然總能被老村長敏銳地發現,然後一家老小被村長的兒子阿吉帶着幾個青壯年扭送到山裡,讓他們自生自滅。
不能殺羊。
存糧告急。
大家實在餓得不行了。
於是村子裡安靜了許多,許多人甚至連放牧都少了力氣,只能懶懶地躺在家裡。
直到這一日清晨,氈房外竟然響起了喧譁的聲音。
丹錦和月牙外出一看,發現外面聚集了不少的村民,個個臉上都洋溢着難以抑制的喜悅。
都不待她們詢問,村民們已經七嘴八舌地說起,月牙那天試驗的那四個田地,都已經冒出了綠芽。
所以大夥兒才這麼欣喜若狂地跑來報喜。
月牙趕緊帶着柳笙去村裡看了一圈,果然,那四塊田地都長出了生機盎然的嫩綠芽兒。
這麼一來,不少村民都求着能買點生根水。
甚至連那個工匠,也厚着臉皮提醒月牙,不要忘記他的“有緣人”名額。
就這樣,月牙和柳笙又接下了不少生根水的單子,給不少田地都澆上了生根的奇蹟。
有了生根水的家家戶戶,都在田邊搭起了帳篷,生怕有人搗亂,滿心期盼着能像那幾戶人家一樣得到發芽的奇蹟。
而那四個得到滿地綠苗的人家,更是寶貝得很,家裡的男人直接住在了田邊,免得有人偷走新長出的苗子。
月牙和柳笙滿心歡喜地返回氈房。
此時,丹錦已經在磨着菜刀。
“大人,我們可以出發了吧?”
柳笙點了點頭。
待夜幕降臨,二人剛走出氈房,便發現地上有個籃子,裡面放着一大簇新鮮的菌子。
柳笙知道來源是誰,默默嘆了一聲,讓月牙將之收回屋子裡。
隨即和丹錦藉着夜色掩護,悄悄摸向村裡。
夜色降臨,整個查乾草原被黑霧籠罩,濃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那黑霧中隱隱有些東西在蠢蠢欲動,儘管上師的禁制保護依然存在,但總能感覺到惡意無處不在,似乎隨時要撲向她們。
這也是爲什麼夜晚不宜外出的原因。
但是這般濃重的黑霧,倒是給她們提供了便利。
沒有人能瞧得見她們,而那些潛藏在黑霧深處的存在,一感受到柳笙身上的淺淺的金色微光時,瞬間便退得遠遠的。
這時,柳笙突然拍了拍丹錦的肩膀,示意她伏身。
丹錦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在低矮的石牆邊蹲了下去。
黑霧瀰漫,四周的靜謐讓空氣幾乎凝固。
就在這時,作爲修行者的丹錦,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警覺,身體的每根毛髮都豎了起來,心中不禁涌現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感。
但是一隻小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丹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然而,當她朝着村裡黑霧看去的時候,心裡頭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只見,一艘龐大的獨木舟緩緩破開黑霧出現在眼前,船身並非普通木材,而是由血肉交織成的,散發出血紅色的熒光,彷彿燃燒着的血液。
船上站着一個古怪的生物,外形像是一隻無法形容的骨節形成的蜈蚣,巨大而修長的軀幹,一根根白骨手臂在身體兩側延伸而出。
這些手一起撐着一根骨節船槳,在村裡的石子路上一下又一下地划動,彷彿在水面上划船一樣。
隨着這艘獨木舟駛過碉房,一隻只被圈養在碉房下的羊,被一根根粗大的紅色鎖鏈牽引,毫無聲息地牽到船上,然後定定地站着彷彿死物一般。
這一幕令丹錦的心一沉——
原來正是這怪物,偷走了村中的羊羣。
但是這東西……她真的能打得過嗎?
丹錦原本因爲終於可以一展身手而興奮的心,在這一刻沉了下來。
這個怪物,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天塹一般的存在。
丹錦看向懷裡的柳笙,大人依舊平靜地注視着前方,看不出恐懼,這倒是令她心安一些。
隨着這艘獨木舟載着十數只羊從她們面前劃過,無聲無息地,村子裡也是一片死寂,彷彿一切的聲音都被它所吞噬,又像是她們已經進入了另一重現實。
大人還是沒有動。
直到獨木舟行進得稍遠,她才做了一個“走”的手勢。
丹錦心中一凜,輕輕牽起柳笙的手,朝着獨木舟的方向悄悄摸去。
獨木舟行進緩慢,駛出村莊,又朝着周圍的氈房和帳篷遊走而去。
隨着它的前行,偶爾會有一隻羊被鎖鏈牽引,安靜地登上船。
當獨木舟駛到她們的氈房前時,也有一隻羊被帶了上去。
對於每天放牧的丹錦來說,這件事情簡直難以忍受,恨不得撲上去把羊從獨木舟上奪下來。
但是大人沒有說話,讓她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丹錦知道,大人應該是想追蹤這艘獨木舟究竟去往何處,這樣她們才能找到第一隻羊所在的地方。
再看到那艘獨木舟游到山邊,經過丹錦所認識的那家新來的六口之家的帳篷前,又有一隻羊從羊圈裡被鐵鏈牽了出來。
然而,隨着那頭羊出來,竟然還有一個人影掛在羊身上,也被鐵鏈扯了出來。
那隻古怪的生物見到如此情形,伸手一彈,將那人影從羊身上彈了出去,摔得老遠。
“一次只要一隻……”
那低沉而乾澀的聲音驟然響起,卻又像是被黑霧吞噬,含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