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恍然。
“對了，你能夠掌控這種技術，還是因爲你已經跟高維接觸了……”
“那毀滅了你的家園的高維文明。”
聞言，凌復猛地攥緊了拳，心中怒火翻涌。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但令他更爲絕望的是，他似乎並沒有足夠的理由生氣：
那個所謂的“家園”，真的是他的嗎？
不，不是的，他真正的故鄉，只是那個偏遠山村，是與凌有蓮一同長大的地方。
林德爾卻聳了聳肩。
“當你看到了跟我看到的一樣的真相，就不會再執着於什麼‘家園’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極爲諷刺的笑容。
那笑與他皮膚上盤旋的詭紋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扭曲怪誕。
“什麼家園……”
他張開雙手，像是要擁抱整個世界般，低聲呢喃：
“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你們難道不明白嗎？親愛的……我自己，還有，我的乖侄女。”
凌復微微怔愣。
他已經接連遭受太多衝擊，神思幾近紊亂。
而柳笙卻出乎意料地點點頭：“我明白，我知道。”
“可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假的。”她語氣堅定，“如你所說——這不過是生命的另一種形式。”
“當然，當然，這話是我說的，被你抓住了。”
林德爾自嘲地笑了笑。
“只是……當你無法判斷自己每個決策是否出於本心之時，你又怎麼確信，自己到底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還是隻是一種……”
“嗯……如何稱呼呢？反正你應該能理解——一種程序。”
柳笙的嘴脣抿得極緊。
凌復的內心更是大受震動。
只覺自己的存在像是被一層層剝離、剖開、解離，他已經看不明白這個世界了。
半晌，柳笙問道：
“所以你選擇了順從高維。”
“當然，也是因爲我擁有了能夠與他們對話的資格，才能夠‘順從’。”林德爾搖了搖手指，“這一點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得到。”
“就像你一樣，已經一步之遙了。”
“那你爲什麼要阻止我？”
“因爲我發現，如果你真的突破了那一步，恐怕會破壞我的整體計劃。”
“你什麼計劃？”柳笙目光微沉，“造神計劃？”
“又是造神。”凌復冷笑。
“當然。”林德爾承認。
“但這分明是高維存在設定的計劃。”柳笙冷聲道。
“對，你說得對，你看，這不就說明，我的思維真的是我的思維嗎？”林德爾笑道，似乎已經相當坦然接受這一切。
“無上神也是被你利用。”
“沒錯。”林德爾笑道，“這一個天然的大電池，不用白不用。”
“你現在算是什麼……試驗田的研究員？園丁？”
“我倒是想。”林德爾神色間流露出一絲遺憾，“可惜還沒有資格。”
“我充其量，只是一個先驅者。”
“要帶動你們這些……落後的存在。”
“所以你在不斷造神。”柳笙凜然道。
有些事情，越來越明瞭。
“冥神……”
說着，柳笙的目光落在李鳴身上。 “然後，是樓主。”
“可惜，還沒成功。”林德爾搖頭。
“還有誰……文軒寧？”
她從儲物袋中拿出那早已被遺忘的指環。
“這裡面的聲音，是你的吧？”
“沒錯。”
“文軒寧，是被意識轉移了？”柳笙冷然道。
“對，也是我教的。”林德爾一臉得意，隨即又有些遺憾，“可惜，爲什麼落入你手中的時候不繼續用？要是你用了，或許能更早走上這一步。”
柳笙冷笑：“雖然更早，但或許會成爲更適配你計劃的傀儡。”
“哈，這倒是沒錯。”林德爾一笑。
柳笙手上合起，一層層觸手包裹，將指環吞入深處。
“幸好，我的某種本能告訴我，必須遠離。”
“當然，這種本能或許叫做——”
林德爾又是得意一笑，像是很清楚這話可以打擊柳笙。
“差異化成神程序。”
“高維也在摸索，到底要如何成神，所以纔會有這樣的設置。”
柳笙神情沒有絲毫波動。
林德爾有些輕微的失望。
凌復已經有些跟不上了，但沒關係，柳笙說的下一句話，他聽得明明白白。
“所以，凌玉珂也是你創造的吧？”
這個名字，對於原本的凌復來說，絕對是非常陌生的，但對於現在融合了四個世界記憶的他而言，那是痛徹心扉的存在。
“什麼……意思？”他顫抖着聲音說道。
林德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說過，有些事你知道了也沒意義，只會喚醒你不願回憶的痛苦。”
“我要知道。”凌覆沒有絲毫猶豫。
林德爾輕笑：“凌玉珂，是結合了我的基因、我的能力創造出來的，換句話說，和你一樣，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你妹妹。”
此言一出，凌復面色慘白。
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但不等於，他能夠接受，自己的女兒竟然也是人造物的欺騙。
怒火衝頂，他猛然揮拳而出，直擊林德爾面門。
但林德爾連動都未動，那一拳便落了空。
“現在他也只是一個投影。”柳笙提醒。
又問：“你已經成神了？”
然而，林德爾卻笑了。
“你忘了我說過，高維生命也在求索成神之道。嚴格來說，我只是獲得了高維存在的認可資格。或者更準確地說——在這個世界裡，我的確擁有‘神’的能力。”
“但神……也只是高維生命的想象。”
“所以，我所掌握的，不過是僅次於他們的最高權限，還有他們設定的神所擁有的能力，僅此而已。”
林德爾看向凌復：
“你不該如此生氣，我的本意，也只是希望能夠將凌玉珂培養成神，跟我一樣。”
“甚至……等我能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也希望能夠帶上她。”
“是，在你們的計劃中，只有成神的存在纔可以離開。”柳笙緩緩接話道。
“可是，”林德爾輕輕一笑，目光卻落回她的臉上，漸漸冷意蔓延，“就是因爲你，破壞了我們所有的計劃，玉珂也是相信了你，纔會傻乎乎地犧牲自己……”
“反倒是便宜了那位……”
他擡手一指凝固的李鳴。
同時，也是指上頭那陰陽的冥神。
輕嘆一聲：
“成神之路就是如此，容不得半分偏離和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