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林鎮迎來了前所未有的一場災難。
原本還在街頭看熱鬧的人,此刻全都僵在原地。
那片雪浪壓城而來,誰都以爲死期將至。
卻沒想到,就在這一刻,那滔天的雪浪彷彿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大壩,被擋在這蒼林鎮之外。
瞬間所有人眼前只剩下一片雪白,什麼都看不清。
沒人知道是誰出的手,竟能有這樣的能耐擋住這場滅頂之災。
正當衆人愕然猜想之際,忽聽空中一聲厲喝:“所有人,撤離!”
這一聲蘊含修爲,迴盪在整個蒼林鎮上,穿透街巷,直入屋內,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就連還在睡夢中的人,都被這一聲震醒。
紛紛推門而出,便看到眼前這令人心驚的一幕。
直通天際的雪牆聳立在鎮子北邊,牆體還不住發出“咔擦咔擦”的脆響,像是隨時都要坍塌。
還好有一道道帶着血光的金色觸手從不知何處蔓延而出,將雪牆層層纏繞、牢牢封固,暫時沒有崩塌,但總覺得不遠矣。
但遠處森林已然坍塌,雪浪仍在洶涌而來,整個蒼林鎮就像一座雪海中的孤島,搖搖欲墜。
如此一來,衆人哪裡還敢遲疑,連家當都顧不上,撒腿就跑。
下意識地,許多人直奔鎮口。
然而衝在最前的人很快驚呼:“出不去了!”
鎮外的道路早已被倒塌的大樹和積雪封死。
有人想往南逃,但南邊也是無盡雪浪,根本看不見前路。
這時,空中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所有人,往北走!”
衆人一愣,轉身望去。
北方的雪牆上,竟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缺口,可供人通行。
逆着雪浪而行,明明是極爲兇險的事情,但莫名的,大家就是相信這能爲蒼林鎮擋住千鈞雪崩的存在。
就連那王神官,也是毫不猶豫地提着閆老三,徑直往北走去。
在蒼林鎮,王神官說的話可是比縣官大人還要管用。既然王神官都走了,衆人哪裡還有什麼猶豫,一咬牙,紛紛衝着缺口奔去。
唯有閆老三知道,此時王神官的表情是一種說不出的狂喜與激動,似乎知道目的地是什麼一般。
他嘴裡還不住低聲唸叨:“終於降臨了……降臨了!”
神情中的激動漸漸扭曲。
此時柳縣令也纔剛從睡夢中甦醒,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着急忙慌地從這狹長的雪道中,追上最前面那雪白的身影。
“老王老王!我們這……到底要去哪裡?”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蒼林鎮的時機就要到了,咋能現在離開?”
王神官目光灼熱。
左右看看,輕聲道:“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跟着走就是了。”
“而且……”頓了頓,他白了柳縣令一眼,“還不走?難道你想死?”
“是是是……”
說話間,狹長的雪道到了盡頭。
眼前是一處狹小的洞穴,藍光從中透出,端是神異非常。
一走入其中,石壁上閃爍着幽幽藍光,映得衆人心馳神搖,愈發相信是大能者指引,才能來到這樣神仙地方。
特別是王神官,他隱約知道這是一種極爲難得的礦石,哪怕只是採空的礦洞,也意味着這裡曾蘊藏極大的財富。
如此,他愈發篤定心中的猜測,前面就是……
心中大定,走得自然快了幾步。
礦洞只有一條通路,其餘支道皆有禁制封閉,衆人只得沿着那唯一開放的路徑前行。
走了約莫有大半個時辰,總算走到礦洞出口。
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空曠無人的巨大礦坑,依稀看到一些採礦所用靈器的輪廓和閃爍的靈光,遠處是極爲高大雄偉的城牆,讓人想起傳說中的長城之高。
溫暖的微風撲面而來,還帶着讓人沉醉的花香,這是在蒼林鎮許久沒有感受過的了。
而在視野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棵參天大樹,枝葉間紛紛灑落如夢如幻的白色花瓣,雪光氤氳,柔和聖潔。
那不是惱人的飛雪,而是仙境纔有的花雨。
所有人紛紛驚歎,這裡果然就是神仙所在吧?
王神官更是心中一陣狂喜。
再加上,如同仙樂一般的聲音響起:
“你們……就是蒼林鎮的人吧?”
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穿華服的美貌女子立於漫漫梨花之中,身後跟着一隊身披鎧甲的士兵。
女子容貌絕美如同仙子一般,眼波間又帶着一絲近似於妖媚的豔麗,見者不禁心旌搖盪,紛紛如墜夢中般含糊地應着。
她秀眉微蹙,輕聲一嘆,語帶憐憫地說道:“我們聽城主說了,得知你們的遭遇,深感遺憾,也歡迎你們的加入。”
王神官更是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拱手一禮,緊緊盯着女子道:“姑娘不知尊姓大名?此處……又是何處?”
“在下春曉。”女子柔柔一笑,“而這裡……還沒有想好名字,但想來,會是許多人心中的希望之地。”“春曉……好名字啊。”王神官笑道。
他沒注意到,此刻被他提着的閆老三,正看着那女子露出一絲驚疑不定的神情,似乎看明白了這位春曉姑娘的真身。
而春曉姑娘卻回以一個幽深莫測的眼神,讓閆老三不敢說什麼。
王神官只覺春曉是在給自己使眼色,不禁心頭一蕩,更是確信這是天意引導之地。
“春曉姑娘,請問城主在哪兒,我想去拜見一番。”他笑得愈發暢然。
春曉姑娘卻挑眉,“你?你是什麼人?”
旁邊的縣令主動上前,諂媚地說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可是我們蒼林鎮的神官王大人!蒼林鎮能有今日,那是少不得他。”
身後的百姓們陸續從礦洞走出,聽着這話,目光落在王神官身上,眼神中難免有幾分複雜、幾分怪異,還有幾分仇恨。
閆老三更是一臉不忿。
他這個模樣倒是落在王神官眼中,頓時冷哼一聲,不動聲色地扯緊了鏈條,聖光立刻在閆老三脖頸間留下灼痕。
那位春曉姑娘聞言卻輕輕一笑。
“確實,蒼林鎮能有今日……還真少不得你。”
王神官立刻挺直了腰板,臉上滿是得意與自豪。
可春曉的笑意瞬間沉了下去。
“將他拿下!”
她一聲厲喝,身後的士兵一擁而上。
王神官一驚,猛然後退一步,袖袍翻飛,神光長劍倏然出鞘,帶起一道耀眼血芒。
“我們同爲神國之人!”他高聲厲喝,“爲何要抓我?”
“神國”二字一出,蒼林鎮百姓紛紛面露疑色,而春曉姑娘這邊的人更是神色陡變,面冷如冰。
春曉冷冷一笑:“抓的就是你。”
她纖指一揮,士兵們齊聲一喝,周身符文亮起,踏地成陣,周圍空氣猛然凝滯,朝着王神官持槍撲去。
誰料卻撞上一道神光護盾,血光乍現。
長槍撞得噌噌作響,卻暫時無法突破。
沒想到王神官這麼一個邊陲小鎮的神官,修爲竟然也有洞玄境界。
之間他腳下血色神輝乍現,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一手持盾,一手長劍宛若流星,斬向最前方士兵。
但那士兵只是擡手一擋,刀刃落在甲冑之上,竟無半點痕跡。
反而一股沛然巨力順着劍身反震而來,震得王神官虎口生裂。
“什麼?”他面色驟變。
下一瞬,四面八方的士兵齊齊攻來,招招封喉,長槍如網。
眼見勢頭不對,王神官急速後撤,將手上的閆老三朝着士兵甩去。
閆老三猝不及防,直直飛向那一根根寒芒亮起的長槍,眼見就要被當場捅死,蒼林鎮百姓紛紛驚呼。
就在此時,一條猩紅的長舌猛然從人羣中彈出,準確纏住他的腰身,猛然一拽,將他從半空中拉回。
“牛兄!”
閆老三驚魂未定,看見牛元吉冷着臉,站在一旁。
牛元吉冷然道:“別急着謝我,我只是不想讓你成爲那傢伙的替死鬼。”
場面越發混亂,王神官左右支絀,招招都被壓制,身上已有幾處傷口,雪白神袍染上了血跡。
而縣令大人早已躲進人羣,卻也被官兵揪了出來,跪倒在地,戰戰巍巍。
眼見勢窮,王神官面色猙獰,猛然咬破舌尖,一道血光從口中噴出。
他高高舉起長劍,畫出一道道詭異的血痕,就像是某種儀式法陣。
隨着一聲厲喝:“降臨吧……我的神國!”
天地一震,虛空中出現一道旋渦,裡面彷彿有什麼可怕的存在正在掙扎涌動。
這一刻,站在場中的所有蒼林鎮人都感到體內有什麼被觸動了。
不知是血肉,還是意識,又或是心底裡最深的執念。
“我……我明明可以離開他的……”
“我喜歡翠花,可她不喜歡我……”
“我恨我爹,他只會罵我……”
“我這一生都沒離開過蒼林……我不甘心!”
這些話從無數人口中碎碎念出,卻愈發嘈雜,重迭在一處。
下一刻,無形的執念化爲實質,在他們體內轟然爆發。
頭顱、胸膛、背脊、四肢,各處裂開一道道口子,血肉蠕動,觸鬚瘋長,黑氣糾纏,變形的骨架支出皮膚。
“啊啊啊啊!”
慘叫聲四起,一道道血肉執念在空氣中浮現,化爲腫脹眼球、利齒獠爪、蠕動肢節的畸變之物。
整個蒼林鎮的人羣,彷彿被同一根根無形的線肆意拉扯,逐個掙脫人形,化爲猙獰的存在……
詭化,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