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從一睜眼開始,徐時萋就在等文珈羅的電話。
文珈羅說飛機上午就會到,回家後會立即聯繫她,馬上要見到她,讓她哪裡也不要去,最好把時間的線擰成一團收緊,再沒有距離。
收到這樣的短信,徐時萋就真的什麼事也做不好了,今天即使還要去哪個親戚家裡走動也被她找了藉口拒絕掉。準備好了文珈羅買的帽子和手套,她想那女孩見到一定會更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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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看着時間點滴流逝,中午都過了,文珈羅還是沒有打電話過來。
難道是那邊捨不得放人,又要多住幾天?就算如此女孩肯定會打電話來告之一聲。排除這疑慮後,徐時萋的心就“呯呯”地跳得厲害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所以耽擱了歸期?就算耽擱了也不可能不通知她一聲,除非是事出緊急或者和女孩有直接關係。
越是這麼想就越是坐臥不安,徐時萋呆在房間裡團團轉,最後還是坐在牀上,緊張地按通了女孩的電話。
響了許久後,徐時萋險些要放棄掛斷時,那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喂……”
徐時萋立了立背,忙說:“珈羅,文珈羅……”
“是我!”文珈羅的聲音微有低沉,安撫地重複,“是我!”
“你……”徐時萋聽到電話那邊有點兒嘈雜,“你還沒回來嗎?”
“我已經回來了。”
徐時萋愣了愣。
“奶奶在飛機上血壓突然升高,所以一下飛機就直奔醫院了。”文珈羅吐了口氣,聲音十分壓抑地,“對不起,沒有及時聯繫你。”
“什麼?”徐時萋從牀上彈了起來,又壓低了些聲音,“怎麼會這樣?”
“嗯……”文珈羅像是走到了清靜的地方,背景聲音都消失了,“我現在……可能暫時不能去見你了。”
“沒事。”徐時萋忙說,“你們在哪個醫院?”
“……你要來嗎?”
徐時萋猶豫了一下:“不適合嗎?”
“……不是。”文珈羅說,“醫生說她需要休息,我們來了許多人,正準備走呢。不過我會留在這,如果你來的話……晚一點來吧,那時候比較安靜。”
“好。”徐時萋知道她對老太太的感情,不禁輕聲問,“你還好嗎?”
那邊靜靜地呼吸了幾下,才緩緩地說:“還好,只是……很想你。”
那三個字說得細極了,又像絲一樣的柔韌,它包裹着徐時萋的心,令它在等待的時間裡被束縛得越來越緊。
等來了文珈羅的短信,徐時萋才衝出了門,打車直奔陸總醫院。
到了醫院門口她纔想起自己兩手是空的,實在不像是去看病人的模樣,一時有些內疚。老太太對她還不錯,她不該心裡只想着那個女孩。
在醫院外的水果店裡買了籃水果,徐時萋循着文珈羅告訴的病房找去,剛到這一樓層,遠遠地就看見女孩低垂着頭倚牆站着。這麼側面看着,她好像更瘦了。醫院裡總是給人陰冷的感覺,走廊裡更加是冰涼的。女孩連外套都沒有穿,像一尊瘦石孤立着,怎麼看怎麼叫人心疼。
聽到腳步聲的文珈羅扭轉了頭,就看到穿着風衣的徐時萋雙手費力地提着水果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走過來。
文珈羅走了過去,接過水果籃,與她離得就近了。熟悉的帽子下熟悉的臉,帶着掩飾不住的擔憂。
“你染頭髮了?”文珈羅伸手挑了幾縷她垂在胸前的捲髮。
“啊……是啊。”徐時萋原本有許多話想要安慰她,沒想到她一開口竟然就注意到自己的變化。不可否認年前做頭髮的時候想的的確是要給她一個驚喜。新的一年新的變化,從頭開始是不錯的選擇。也摸了摸自己栗色的捲髮,不由有些緊張地問,“還,喜歡嗎?”
“喜歡。”文珈羅微微彎眉,眼底還有重重心事。她歪了歪頭,“嗯……更有女人味了。”
徐時萋覺得有點熱:“謝謝,奶奶怎麼樣?”
“在睡覺,看看就行了,咱們別打擾她。”文珈羅又說,“以後要做什麼,想換新發型什麼的,讓我陪你。”
“知道了。”徐時萋忙說,又笑,“我可是從下午坐到晚上才搞定的頭髮,會很無聊的。”她想竭力消除些女孩的陰鬱之色。
“沒關係,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和你一起承擔。”文珈羅牽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在她還沒有反應過這句話之前說,“走,進去吧。”
這是一間高級病房,設備齊全,其實看着也像是賓館似的,只是顏色要更素淡一些。進房後立即就溫暖了,病牀上躺着的老人正合目沉睡着,牀邊坐着大概永遠不知馱背是什麼的文老爺子。
你沒告訴我你爺爺也在。
徐時萋一進門就將手抽出來,用眼神說話。
可惜文珈羅有點心不在焉的並沒有看到,她把水果籃放在一旁。
文老爺子轉過頭,看了眼徐時萋,徐時萋並腿挺胸,朝他傾了傾身,點了點頭。“新年好”這樣的話,在這個環境裡似乎不合適說,連微笑都是不符的,老爺子緊鎖的眉間真的可以夾死蒼蠅了。
老爺子想起了她是誰,也沒想到這女孩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還來了醫院。他也擡了下下巴,然後繼續回過頭去看着牀上的老太太。
文家人過年的時候通常要求齊聚的。只是今年二老尋根過年去了,幾兄弟才第一次散開了過年。老大夫婦是正好出國開一個學術研討會去了;老二一家子守在老宅裡;老三二人則是留在省裡過年。
今天大家都知道她們要回來,所以全都在老宅裡等着,只是等來的是老太太在飛機上快要昏迷過去的消息,頓時緊張成一片。
幸好老太太還沒下飛機,醫院裡就接到了通知準備了一干專家坐着救護車直開到了停機坪那兒等着。等老太太一被擡下來就着手進行搶救。不過大家如臨大敵,結果卻是虛驚一場。老太太平時並沒有高血壓,上次坐飛機也沒出什麼問題。可是也好像沒有別的可以解釋,就像是因爲不適高空中氣壓的變化突然血壓升高到暈眩的說不出話來。好在她很快就緩了過來,並且經過檢查也沒有其他的併發症狀。
老太太完全清醒過來後已經是在醫院裡了,她轉動着眼珠子把屋裡人看了一遍,問了句文昱在哪。
老大忙說文昱還在外地,他看中了家酒吧,急着想盤下來,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孫子不在,老太太似乎是鬆了口氣,又好像更加的疲倦了。她只是揮了揮手,就閉緊了嘴再不說話。老爺子領悟了其意,把圍成圈的兒子媳婦們都趕了回去。而老太太又掀起眼簾只單單看了眼小孫女,她自然就是不能走的了。坐在飛機上的時候,她是和老太太坐在一起的,老太太爲什麼血壓突然升高,除卻高空氣壓的外在原因,只有問她才知道。
大人們見老太太醒了過來都鬆了口氣,想起要問文珈羅當時的情況時,卻已經被老爺子趕回家了。
老太太原本還沉顏靜睡,突然像被蟄了一下似的,很不安穩地皺緊了眉,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放水果籃的孫女,見她醒了似乎驚了下,不禁渾身都疼起來。老太太難受地轉開眼,就看到了老伴。
“老頭子你也回家去吧,珈羅留下。”
文老爺子繼續擰着眉:“怎麼,有什麼話還不能當着我的面說?”
老太太氣弱地瞪了他一眼:“你想讓我血壓再升高是不是?”
這話果然有用,老爺子撇了撇嘴,斜眼看着規規矩矩立在一旁的小孫女:“照顧好你奶奶,知道嗎?”
“知道了。”文珈羅點頭,“您回去休息吧。”
老爺子路過徐時萋時,徐時萋的心都快要停跳了。眼前的一切一目瞭然,她突然就意識到這病房裡被清得只剩下三個人。老太太,還有她和文珈羅。
這是什麼狀況?老太太並沒有提到她的名字,是還沒有發現她站在這兒,還是刻意要留下她?而爲什麼要留下她,徐時萋腦子裡已經像閃電一樣的劃過進來前女孩說過的那句話。
沒錯,文珈羅她們回去的時候也是坐的飛機,也沒有聽說老太太有什麼不適應,怎麼這會兒就突發高血壓了呢?是不是突然之間被什麼事情打擊到了,所以才導致的,而會是什麼事……
徐時萋嘴脣發白的看向文珈羅,那女孩面目已然平靜到冷淡,彷彿已經預知了之後的事情。
“咦,徐丫頭,你什麼時候來的?”老太太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真是老眼昏花,沒看到你呢。”
徐時萋壓抑着喉間的那絲喘息,才驚覺只剛剛那一瞬,背上竟然就激起了一層冷汗。她腦子裡有片刻的空白,完全忘了該做出什麼樣的動作和說什麼樣的話。
“丫頭?”老太太見她只傻站在那看着自己,只好對小孫女說,“大過年的,你告訴人家做什麼,讓人家上醫院來。”
而文珈羅也像是傻了一樣定定地站着。她原本只是想帶徐時萋來看一眼,她知道不這樣那女人會一直坐立不安。沒想到奶奶剛睡着就又醒了,當她也發現這病房裡被刻意地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她幾乎以爲奶奶心裡已經有數了。那麼,不就是該攤開來了麼。此刻她的雙膝微軟,其實已經做好了負罪的準備。只要老太太一開口,她就跪下去,打也好,罵也好,反正今天是逃不過的了。
她已經選了個最差的時機說最想說的話,當時以爲至少會有一點兒把握和希望,沒想到奶奶給了她像真的一樣的錯覺,直接換得了這樣的結果。
其實在今天上飛機之前,文珈羅都完全沒有打算要把她和徐時萋的事告訴她奶奶。
只是也許話在心裡藏得太難掩蓋,又太迫切地想念那個女人,所以一但有個細小的裂縫,洪水都會奔泄而出,沖垮堤岸。
這個裂縫,似乎是老太太造成的。
頭等艙裡,老太太和文珈羅並坐着。老爺子坐在走道另一旁,他一向都不喜歡坐飛機,上了飛機就戴上耳機窩在沙發椅裡睡覺。
飛機起飛時伴着巨大的轟鳴聲,等一但消停了些,老太太就開始和文珈羅聊天。
“珈羅,回去後有什麼打算?”
文珈羅不明所以:“回去就差不多要上班了。”
“你那個班,上着也沒什麼意思。”老太太搖了搖頭,“我看你也不是喜歡那個職業,純粹就是找個穩定一點的事穩定地消磨時間罷了。”
老太太猜對了,不過文珈羅是不會說出來的:“不喜歡,也不會費那個勁去考了。”
“既然你喜歡這種平淡的生活,爲什麼又要選擇孤單的一個人過日子呢?”老太太嘆氣,“這一趟來,你也能猜到你媽在臨行前跟我說了什麼。可憐天下父母心,你要體諒她們。”
“嗯。”文珈羅鼻子微酸。若是以前聽到這個話,只會讓她心裡越發的堅定。就是因爲太體諒,所以纔不想把那個其實天真又單純的媽媽逼瘋。現在呢,陷在說與不說的擇扶裡,她只覺得更加的艱難了。
果然,只有一條路的話,走到天黑也無所謂;而一但出現了兩條,纔會無限徘徊。
“珈羅,其實我想呢……”老太太突然小心翼翼地說,“你現在是不是喜歡上什麼人了?”
文珈羅愕然,轉頭看她的動作都是僵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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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心道果然是猜中了,她決定繼續試探下去,在這趟旅程快要結束的時候儘可能的打開小孫女的心扉:“你看,你最近其實和以前有一點不一樣,好像更有生氣了一些。而且你雖然不說,可是卻很迫切地想要回去對不對?以前也沒看到你總是抱着手機打電話發短信什麼的,是不是有什麼人在讓你牽掛着?”
文珈羅猶如深陷水深火熱之中。她奶奶吃過的鹽比她走過的路都多,那是怎麼樣的人生閱歷。她們這些天整日在一起,自己的一舉一動當然就都落在老人家的眼裡。說……是一定不能說的,可現在該怎麼回答奶奶的話?
就在她掙扎着的時候,老太太順勢在竈裡添了一把柴火:“可是你不說,那麼是發展的不太順嗎?不然的話我相信你一定會告訴奶奶的,這是好事不是嗎?那我能不能這樣猜測?”老太太緩了緩,輕聲說,“奶奶現在不知道你以前說的話到底還算不算數,有時候想想又猜不準到底是真是假。可是那時候我是認爲你應該是喜歡上了一個不能去喜歡的人,有重重障礙阻攔着你們在一起,你覺得完全跨越不過去,所以纔不說出來。”
“文家的孩子都是聰明的,什麼事該做不該做,能做不能做,你們都清楚,並且有足夠的定力。既然你自己都否定了的,我就再沒有說什麼的必要了。”老太太嘆了口氣,“哪怕你傷害自己,那也是你的選擇。可是最近看你像是談戀愛了,卻依然什麼都不說,我就不知道你是走出了以前那段感情,還是重新拾了起來。如果你有了新的感情,你現在不說,也許是時機未到,那奶奶會安靜地等着你把那個人帶到面前的一天。可如果你喜歡的還是以前那個人,並且重新走到了一起……”老太太緩了緩語勢,慢慢地說,“我改變主意了,人生苦短,何必要爲難自己呢,真性情是最難求的東西。你已經放棄了一次,再出現的話,那就是註定的緣分。珈羅,如果是你想要的,就去爭取吧,別人怎麼看都不要去管,你自己要快樂才行。”
“你放心,奶奶會做你的堅實後盾的。”
老太太聲音柔細,可是,卻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