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徐時萋沒想到的是,自從這次談話後,她和那女孩見面的機會竟然頻繁了起來。
隔了兩天就又是週五了,晚上七點多,徐時萋在撕日曆的時候接到文寶華的電話。原來夏邦又出差去了,她一個人坐在家裡煩悶着,就想找人出去走一走,陪着說說話。
徐時萋聽說懷孕期間的女人會突然轉變性格,和平時不太一樣。電話裡寶華的聲音確實是悶悶的,她一向很豁達的,看樣子也在經受什麼苦惱。因爲寶華懷孕還沒有超過三個月,似乎靜養更好一些,所以她說你在家裡等着,不要出來,就起了身。
王媛看到女兒出門,就隨口問了句去哪,徐時萋自然不會說實話來刺激她,所以只是說和同學去聚聚就走了。
到了文寶華家的時候,那女人看起來又和平時沒多大不同。只是一進去就覺得這麼大的一個家,只有一個人的感覺確實是冷冷清清的。徐時萋先是把客廳的電視打開,這是她以前一個人住時的習慣,好歹有人氣些。
文寶華的味口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好,她搬了一大堆零食出來,準備和徐時萋說話的時候吃,這時門鈴卻又響了,徐時萋起身去開門。
然後就看到文珈羅站在門外。
徐時萋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你來幹什麼?”
文珈羅橫了她一眼,撥開她進去脫鞋:“這是你家還是我姐家啊?”她走進去把手裡的一隻盒子放在茶几上,“姐,給你帶的慕斯蛋糕。”
“珈羅你真是太好了。”文寶華喜孜孜地拆開包裝,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文珈羅倒在沙發裡,揉了揉後頸,略有疲憊地問:“還有飯嗎,我還沒吃晚飯呢。”
這句話有點驚悚的效果,文寶華和剛走到沙發邊的徐時萋都愣住了,雙雙吃驚地盯着她看。
“怎麼了?”
文寶華連忙嚥下嘴裡本來就入口即化的甜點,忙說:“還有的,我去幫你熱一下。”
“我來吧。”徐時萋伸手按了她一下,笑着說,“哪有讓孕婦動手的道理。”
廚房裡果然還有一些菜和飯,徐時萋一邊放到微波爐裡熱,想了想,還是擰開瓦斯打火煎了一個蛋,最後一起放在盤子裡裝出的時候擺得像是蓋澆飯一樣。
把盤子一端出來就看到文珈羅已經坐在飯桌邊等着了,徐時萋遞給她一柄勺子,又倒了杯清水放在她手邊。
文寶華也走了過來,笑說這個蛋真是太香了,十七你是放了醋嗎?
然後她就看到徐時萋呆呆地看着坐在那裡的人進食,自己看過去時也和她一樣呆了。她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看到妹妹這樣吃飯了,每一勺都是滿滿地往嘴裡送,嘴巴鼓起來的快但吞嚥的也快,沒一會兒工夫就去了半盤子飯。文寶華覺得手臂有點起雞皮疙瘩,她抱着胸看着,還有點膽戰心驚的。十七煎的蛋聞起來實在太香了,可那蛋卻煎得太嫩了,嫩黃的流質都軟軟地鋪在了飯上。文寶華剛還在想珈羅好像是不吃這種流質蛋黃的,可是還沒等她想完,文珈羅已經一口接一口地把流質蛋黃拌着飯都送進了口裡。
文寶華突然覺得今天自己是不是吃太多零食了,很有種消化不良的不適。
徐時萋的表情看起來也和她差不多,她們兩個人面面相覷,心裡都有奇怪,卻不敢當着女孩的面說出來。
文珈羅很快吃完了飯,把盤子一推,打了個飽嗝。
“你這是……”徐時萋試着開玩笑似的問,“多久沒吃飯了?”
“中午吃少了點。”文珈羅似乎還在回味什麼,微眯着眼,也不管面前兩人都目光怪異地看着她。
徐時萋無語地伸手指了指她。文珈羅隨着她的動作用舌尖舔了舔脣邊,唔,原來是一點流質蛋黃。
手像被燙着了一樣,徐時萋猛地收回了手,然後端盤子進了廚房。等她再出來的時候那兩姐妹已經坐在客廳裡說話了,電視也被關掉了。
“電視有輻射的。”文珈羅說。
“微波爐的輻射也很大。”徐時萋點頭,“寶華,以後能不能就不用啊。”
“好。”文寶華笑着說。雖然現在老公不在身邊,但是有親人朋友,還有肚子裡的寶寶,這世界還是很完美的。
聊着話的時候徐時萋才知道文珈羅是在給寶華打電話的時候聽她想吃以前帶過回來的慕斯蛋糕,所以才提前下了班趕回來的,難怪看起來有些累。
三個人坐在那的時候,大多數是文寶華在說話,可能是一個人確實太寂寞了,所以她說個不停。夏邦的媽媽聽說兒媳婦懷孕了就想過來照顧她,夏邦也覺得自己沒有太多時間陪她,所以就詢問她的意見。寶華卻覺得老人家千里迢迢的不容易,生活習性又有些不一樣,怕到時候相處不來。何況這個小家是她和夏邦的,私心裡她是不希望有人過長時間的介入,哪怕是自己的婆婆。
夏邦一向很聽她的話,這一回也就回絕了他媽,只是還是有一點掩不住的沉默。
徐時萋聽到這裡笑着說婆婆和兒媳婦是這世間最難相處的關係,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沒必要爲這個鬱悶。
文寶華無奈地說這也是結了婚才知道的事,等你以後就知道了。
所以說我幹嘛要讓自己去煩惱這個,一個人不是挺好的。說這話的時候徐時萋知道文珈羅正目不轉睛看着自己。她有一點無奈,想着還是以前好,沒有人知道她的底細,不清楚她的話裡到底是什麼含意,沒有撕破的面具是萬無一失的,如今卻像被捅破了洞,到處都在漏風,涼颼颼的。
雖然在報怨着,可是當夏邦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寶華的臉上還是綻放着欣喜,然後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徐時萋開始吃零食,什麼這個梅那個梅,有酸的有鹹的,直讓她的臉略微扭曲着,暗想果然孕婦的口味是奇怪的。
“你家還在賣粥嗎?”
啊?徐時萋擡頭。
“明天去還能吃到粥嗎?”文珈羅換了種方式問。
“有的。”徐時萋吐了梅子核,“……今天好像還蒸了黃金糕,要吃嗎?”
“好。”文珈羅點頭,把第二天的早餐就定下來了。
一會後文寶華打完電話,像是很滿足似的,開始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了。文珈羅又叮囑了幾句電話也不要打太多,手機最好不用,裝個座機算了這樣的話,然後就拉着徐時萋走了。
“你怎麼好像挺懂的。”下樓的時候徐時萋笑她。
“那可是得叫我阿姨的,”文珈羅拎着車鑰匙,脣邊有一抹笑,“比你這個乾媽可要親了。”
徐時萋氣得瞪了她一眼,倒也覺得她們雖然不是親姊妹,卻比別人家的更親近些。
上了車後,文珈羅從後座提了個小盒子丟給她,打開一看是和寶華吃的同一款的慕斯蛋糕,上面一圈草莓,看着就覺得香甜。徐時萋看了看後面,還有幾盒,不由挑了挑眉:“你怎麼突然變成大胃王了?”
“那是帶給我奶奶吃的。”文珈羅發動車子,“她最近睡眠不太好,胃口就跟着不行了。”
“那我可不能吃。”徐時萋立即轉頭要放回去。
文珈羅單手拉了她一把:“得了,不少這一口。”
徐時萋這才乖乖地坐好。可是她沒有立即吃,坐在文珈羅的車裡悠閒地吃蛋糕這事怎麼都覺得有點違和感。想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好像有點指使女孩的意思。這麼想着時她又突然發現好像自己已經習慣了讓文珈羅送她。這回也是問都沒問,文珈羅直接把她送到了店門口,然後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她站在門口有一會兒,才笑了笑回到店裡。
把蛋糕留給偏愛吃甜食的媽,徐時萋轉到廚房裡確認了一下明天上午確實會有她提供給文珈羅的菜單,然後就回去了。
第二天是電話鈴把她吵醒的。大冬天的,誰也不願意從被子裡爬起來。徐時萋這個人個人習性什麼都好,就是睡覺時睡着睡着就把自己藏在被子裡了,外面看上去除了一團東西,是辨認不出頭腳方向的。
徐時萋千辛萬苦地扒拉開被子把頭拱出去,伸手摸到了手機。
“喂……”一大早的聲音有一點啞,啞裡面還帶着一點綿長的迴音似的。
“……是我。”
徐時萋定了定神,看了手機一眼:“文珈羅,現在才幾點啊?”
“七點,”那邊頓了頓,“你不是說早餐要七點到九點吃……”
徐時萋忍了忍:“我的意思是說七點可以,八點也可以,其實九點零一分也沒多大區別。”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快點,我在你們店門口等。”
恨恨地盯着手機,那女孩竟然連再見都不說地把電話掛掉了。徐時萋縮回了被子裡。你愛等是你的事,我家店可沒這麼早開。只是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卻發現醒都醒了,再閉眼也沒了睡意,徐時萋嘆了口氣。
算你狠!
半個小時後,徐時萋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了她家店門口,那個女孩的車停在那兒,不用看也知道里面開了空調正溫暖着,而且女孩竟然還拿着一份報紙在看,真是再舒適不過了。
剛走到車邊車門就開了,徐時萋坐了進去,說話都帶着一團白霧:“我說你怎麼回事,大清早的……”
話被手裡塞進的一杯溫暖的奶茶打斷,雖然是超市裡買的現衝的那種。
徐時萋愣愣地捧着奶茶。
“等得餓死了,本來想用來暖胃的,”文珈羅收起了報紙,“看你冷得……”
徐時萋呼了口氣,把阻塞在心頭的糾結衝開,她低頭吸了一口,果然暖暖的甜味從舌尖一直滑到胃裡,整個人都舒服了些。
文珈羅把車開離了店門口,徐時萋一個勁地回頭望:“不是要喝粥嗎?”
“你們店裡做生意太懶了,現在都還沒開門。”文珈羅隨意地說,“明天再吃,今天換個地方。”
真是大小姐脾氣,難道我家的店是早餐店?那些只是附帶着賣一賣好不好。徐時萋腹議着,卻沒有說,她忙着喝奶茶。
文珈羅把車直接開到了一家專門經營早餐的店。不過只賣早餐而已,卻有兩層樓,裡面裝修得像賓館一樣富麗堂皇,服務員的小模樣都個個不錯。
當文珈羅從包裡拿出一張卡來時,經理出現了,笑容滿面的把她們帶到二樓一個小包廂裡,然後連問都不問吃什麼,就有人推了小車過來,把各色小碟小盤一份份放在桌上。
黑松露菌鵝肝醬、酢皮雞蛋撻、鱈魚卷、綠茶鮮蝦餃,蟹黃小籠包、血糯燕窩粥……
這真是一桌子黃的綠的白的紅的簡直五彩繽紛的早餐,徐時萋託着下巴看着。文珈羅在經理呈上的單子上籤了字,然後擡了擡下巴:“吃吧。”她看徐時萋實在是好奇,才說,“我媽是這裡的常客,她打電話替我點的……看看愛吃什麼吧。”
“你主動要來吃早餐,”徐時萋歪了歪頭,“你媽什麼反應?”
文珈羅面無表情:“跟昨天你和我姐一樣的反應。”
徐時萋笑了出來:“原來你發現了啊。”
“奇怪的是你們,反正不是我。”
“那你爲什麼突然就又正常吃東西了?”徐時萋小心翼翼地問。
文珈羅似乎想了一會兒,還沒有開動吃東西,臉上卻有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半個月沒有捕到獵物的狼,眼睛裡直冒綠光似的,未了又做了個舔牙的動作,徐時萋眼尖,看到她正是舔過尖尖的虎牙。
“突然就覺得餓了。”文珈羅終於說。胃裡一直空蕩蕩的,哪怕再填滿食物,也還是一路空到了心裡。“很餓很餓。”
好吧,讓很餓很餓的人看着一桌的美食而還正經不動,實在有點過份,徐時萋主動開始吃東西,然後就看到文珈羅用着一種斯文的方式風捲殘雲。人家是慾壑難填,她倒有點像,不過是食慾的欲。徐時萋儘管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和自己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但她還是忍不住憂心地想這女孩是不是要從厭食症掉頭轉向暴飲暴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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