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遠聽到這話,臉色不由得變了。
他剛把一副憤怒表情投向陳夏琳,剛打算罵出來,站在沈柯文身邊,協助她縫合的丁雪柔也開口了:“安叔,琳琳說的對。當時我也在場……韓斌墨傷得這麼重,我們不去拿一些處方藥給他消炎,他在這種時候依舊活不下來!安子看到醫院門口那些喪屍早就嚇死了,他根本不肯和我們一塊去醫院。他現在丟了,我們心裡也不好受,可這不是我們的錯,更不是小楊哥的錯!”
即便站在老遠,即使隔着口罩,她聲音澄澈動聽,話說的亦是有理有據。人們都沒說話,只是惶然地看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安明遠。
其實在這種時候,相當多的團隊都會放棄一些看似無用,又有些拖累的隊員。
可楊非,又怎麼能丟下安子不管?前世的虧欠,今生的再遇,如果在這種時候放棄安子,楊非說服不了這個倔強的中年人,也沒法說服這些隊友……甚至,無法說服自己的良心。
“我不會放棄任何人。韓斌墨是一回事。”楊非忽然把淡漠的雙瞳轉向安明遠,“安子,一樣。我雖然不敢肯定他在哪裡,但我知道,他必定是被那些人帶走了。”
頓了一頓,楊非冷然說出一個人名:“那個人叫何永強。當然,救回安子是一方面。這些狗,追着我們咬了那麼久,一味躲避,真是讓人笑話。你放心,我會讓他死。他的那些狗,一樣。”
何永強。安明遠低頭,默然地在心中複誦着。
衆人望着楊非眼中倏然劃過的殺氣,皆是暗暗心驚。
這個年輕人開始變了。
不久之前,這雙漆黑的瞳仁溫和恬靜,而現在,不時的殺機顯現,叫人不寒而慄。
“你說,會殺了那些人。”安明遠喃喃出聲,“好啊,太好了。”
在得知侄兒失蹤,安明遠心裡本是存着興師問罪的心思。特別是發現大家都如常生活,搬東西的搬東西,做飯的做飯,好像安子失蹤對於他們來說無關痛癢。看到這些,剛剛甦醒過來的安大叔,簡直火冒三丈。
可是,楊非這一席承攬責任的話語,讓安明遠頓時啞然下來。
心底有個聲音在對他說,這個真誠的年輕人其實並不想把自己的侄子丟下,一切都是萬不得已。而且,自己重病不醒,楊非完全可以把他這個累贅扔在刀具店等死,何必要帶他這條件更加優越,也更安全的別墅裡面呢?
不過,安明遠眼底的動搖只是一瞬間的。
這棟別墅優越的條件不能讓他心底的擔憂退卻半分,反而讓他更加憂心,獨自在寒風淒雨和遍地喪屍中的侄兒。
何永強。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強迫侄子犯險,現在又不替自己照顧他。如今侄子隻身陷於險境,甚至隨時有生命危險!
想到這裡,這個中年人的表情變得很是暴躁,他抄起瘋狗匕首,大跨步地走向楊非,冷冷說道:“你負責?你根本負不了這樣的責任!我侄兒是一條命啊,你隨隨便便說一句‘負責’,就能挽回他的命嗎?外面到處是那些吃人的喪屍,他只有十七歲!”
“或許就像你說的,那些狗一隻追着我們咬,安子真要落在他們手中,那他必定有生命危險!我們現在找不到他……他隨時隨地都有危險!”
眼底的火氣幾乎要把整棟別墅都點燃,嗓門更是高得壓過了外面隆隆而去的春雷。所有人,包括正在韓斌墨做縫合手術的沈柯文,也因爲這樣的大嗓門而擡起了頭,萬分詫異地看着他。
楊非眯了眯眼睛,但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丁雪柔聽不下去了,從昏迷不醒的韓斌墨身邊走去,一邊解下了醫用口罩解釋道:“安叔,安子這次失蹤跟楊哥真的無關!我們剛纔不是都說過了,是他自願留在車子裡,他以爲車裡面更加安全,可我們誰都沒想到他沒有遇上喪屍,卻碰上了壞人!”
陳夏琳聽了這話,也趕緊說道:“安叔,今天我也跟着一塊出去了。這事還真不能埋怨楊非哥哥……是他自己不願跟我們進醫院拿藥,覺得車裡面比較安全。遇上這樣的事,楊非哥哥也很自責!你現在要讓楊非哥哥負責,我都替哥哥覺得冤!”
兩個美人接連爲楊非叫屈,卻讓安明遠更加火冒三丈:“連你們丫頭片子都能全身而退,我侄子會連你們兩個都不如?他十四歲就能獨自駕車到外地玩,他的車技比一般成人的還要好!”
丁雪柔和陳夏琳愕然相顧,不知說什麼好。在她倆印象中,安明遠向來少言寡語,喜怒不形於色,這樣的火氣是她們從來都沒見過的。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一點都不可靠!”他惱恨地在地上踱來踱去,最終還是提着匕首,踉踉蹌蹌地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他現在滿心惦記的都只有侄兒的安危,不管他在哪裡,都一定要找到他!
呆若木雞地韓浩一直呆站在廚房門口,有些茫然地看着火氣沖天的安明遠。他想上去攔着他,卻又有些不敢。
一直巴巴看着這些大人們相互指責的蘇天吉,“哇”得一聲哭了起來。他小跑到安明遠旁邊死死攥着他的褲子:“安叔叔你別走好嗎?我好害怕外面的那些東西……你不要走好不好?那天你暈倒,是楊非哥哥救你回來的,剛纔外面下大雨,楊非哥哥和韓浩哥哥好不容易纔把你擡進來……你還病着呢!外面那些東西會咬你,還會吃你!”
柔嫩的小手在緊抓自己的一瞬間,安明遠突然覺得心底某種東西猛地碎掉了。他停下了近乎於瘋狂的腳步,微微低下頭,看着哭得滿臉淚痕的小男孩。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可安明遠清晰得記着:那天被喪屍圍困在筒子樓,是這個孩子喊來了楊非和韓浩,一直苦苦守候在自己身邊不肯離開……
“小誰乖,叔叔要去找你安子哥哥。他丟了,叔叔必須找他回來。”在面對這個孩子,安明遠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隨後他直起身體,回望着楊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