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等他問我：孩子多少周了？長得好嗎？一個人頂着大肚子，很辛苦吧？預產期是什麼時候？爲什麼不來找我？爲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有孩子了？
等了許久，許久，都沒等到他的聲音，倒等來了一串電話鈴聲，是他的。
他在電話鈴聲中繼續盯了我兩秒，掏出電話，遲疑了一瞬後接起：“……在對面的花店……嗯……當然……好，你過來吧……OK！”
久違的熟悉的嗓音，卻不是對我！
隱約聽出是女人的聲音，電話裡面是誰？他讓她來幹嘛？他是聽了小美的活動推銷，特意讓她過來買情侶花的嗎……
我還在各種猜想中出神，楚承擡頭衝小美交待：“紅色的玫瑰，九十九朵，麻煩包一下！”
“鍾！”
聞聲，我擡眼望去，一個大眼睛，黃頭髮，身材性感的外國妞進門，她笑得牙齒縫裡都閃着光，上前勾着楚承的手臂，用蹩腳生硬的中國話問：“真的，要送我花？”
“當然！”楚承嘴角上揚，側身指向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同學，舒諾。”
同學？同學？同學？
這簡單不得能再簡單的兩個字，就像飄在海面上的小紙牌，在我的腦海裡盪來盪去，蕩得我感覺自己的身子，就像是飄浮在大海中央的一葉扁舟，晃晃悠悠無處着陸。
外國美妞先看了我的肚子再看臉，笑着‘哦’了一聲，友好地朝我打招呼，依然是蹩腳生硬的中國話：“你好，準媽媽同學。”
許在外國美女牙齒間的光太晃眼，照得我神思有些恍惚。
“這是我女朋友……”
不待我從恍惚中回神，楚承指着陽光性感的外國妞，當頭朝我拋下又一顆威力十足的炸彈，炸得我飄忽的世界水花四濺，耳畔陣陣嗡嗡聲作響，眼前一片模糊。
聽不清他接下來說了什麼，也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好在面前有桌子在，雙手有可撐之處，我不至於當場摔倒在地，不至於狼狽難堪到下下限的地步。
可是，我該說點什麼呢？我好像都還沒跟人家問好呀？這，這似乎不太禮貌
，太失禮了，對不對？
只是，我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呀？準確地說，我根本吐不出一個字。
我感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了，但我只能緊咬着下脣，千萬，千萬不能示弱，不是嗎？
如果，如果我此刻不強忍着，泄露出自己不堪一擊的原形，那算什麼？已經輸得夠徹底了，已經快被擊潰到太平洋海底深處了，不能，不能再輸，至少，表面上不能再輸，對不對？
“先生，你們的花！”
還好，還好小美這姑娘手腳麻利，該走人了吧？走了，就要走了，漂亮的外國金髮美女，正朝我揮手呢？
揮手，揮手，我怎麼就揮不起來？我怎麼那麼遜？我……
“血！舒諾姐，你怎麼啦？你哪兒痛……”
小美這丫頭，扶我就扶我唄，聲音咋這麼大，大驚小怪地尖叫什麼，人還沒走呢？這不泄我底嗎？
視線還有一絲絲清醒時，我好像看到楚承轉身了：“舒諾……”
這聲音好大好震人啊，是他吹響的勝利的號角嗎？震得我肚子好痛，震得我出不了氣，也吸不進氣啊！
“舒諾……”
“舒諾姐……”
……
問口涌進來那堆人影都有誰？是允凡姐帶領的火鍋大軍嗎？我怎麼什麼都看不清？
眼前好黑，身子就像飄在秋風中的落葉，飄呀飄，飄呀飄，一直着不到底，好像落下的地方，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懸崖邊，等待我的是個無底洞。
飛吧，飛吧，飛到另一個世界，也許會孤獨寂寞，也許會寒冷刺骨，也許會愁如青煙……
但，心不會痛，不是嗎？應該，應該不會再人往胸腔刺尖刀吧？一刀一刀，刀刀穩準狠，真疼啊，疼得人連聲都叫不出來，連呼吸都停滯。
一陣風吹來，飄浮的身體好像託在了雲朵上，失重感好像不那麼明顯了，踏實了，踏實了好多好多。
平行的那朵雲彩上，那個身影，那張慈愛的笑臉是誰？怎麼那麼熟悉？那麼親切？
她在向我招手，笑着向我招手：“諾諾，來吧，到媽媽這
裡來，到媽媽身邊來。”
媽，媽媽，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真好！
媽，你帶我走吧，你帶我走！
我一遍一遍地懇求，拼命地朝媽媽伸手，可是，風太急，太急，怎麼也抓不住媽媽的手。
突然，伸出的手腕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住，身下的雲飄不動了，離媽媽勻速前行的那朵雲彩越來越遠，媽媽的身影也越來越遠。
媽，媽，等等我！等等我！
我拼命的喊，拼命地叫，可媽媽就像聽不到一樣，微笑着，揮着手，離我越來越遠。
不知從哪兒傳來如雷的吼聲：“舒諾，你不能走，你給我回來，你不能走！”
楚承，又是鍾楚承，又是他壞了我的好事。
這混蛋，他偷走了我的心，在上面刺了一刀又一刀，現在，又阻止我，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媽媽，給弄丟了！
“啊……啊……”
這是什麼聲音？
好像……好像是嬰兒的哭叫聲，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哭得這麼傷心？是餓了嗎？
孩子？孩子？孩子？哪兒來的孩子？
哦，我的，我好像也有孩子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怎麼癟了？裡面的兩個寶貝呢？
他們在哪兒？我的孩子們，他們在哪兒？他們也在哭嗎？他們……他們去了哪兒？我怎麼見不到他們呀？
完了，完了，我不止丟了媽媽，我還丟了孩子，我……我還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
“啊……啊……”
又是一陣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響亮，越哭越久，他們在哪兒哭呀？是我的兩個孩子嗎？
不行，我要找找，我要找找我的孩子們。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似乎，還有大人的說話聲，這是哪兒？是有人搶了我的孩子嗎？
還給我，還給我！
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和楚承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呀，我怎麼能丟？怎麼能丟？
是誰？是誰在抓着我的手？快放開，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