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家告別出門時,外面已經完全是夜的顏色,路邊的燈光影影綽綽,周圍的夜風清寒冰涼。
在快到十字交叉路口時,我緩下速度猶豫着,到底是回家還是去醫院呢?
回家?去醫院?
身體裡的兩個小精靈互不相讓,妨似經歷了一場實力相當的互博,最後,手舉‘去醫院’大旗的一方光榮勝出。
而我手中的方向盤,早就在結果還未完全露出水面時,下意識往右轉,指揮着隊伍踏上了前往醫院的征途。
夜晚的醫院大樓,比白天少了幾分喧囂,安靜的樓道在不明不暗的燈光籠罩下,透着一股陰森的涼!
我突然覺得,躺在病牀上的那個身影,就跟這條夜間的清涼樓道一樣,張揚不羈的背後,似乎藏着某種叫不出名兒的孤獨。
輕輕推開房門,靜謐的病房裡,中年護工正閒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牀上的人雙目緊閉,發出勻暢的呼吸聲。
沉靜的睡顏映入眼簾,瞬間感覺房間裡的光線,似乎都染上了柔和的味道。
中年男護工擡頭看我進來,眉眼間露出欣喜之色,害我差點生出自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錯覺。
可惜,男護工同志對我的歡迎儀式,不是把我往裡請,而是把俺往外推。
他輕輕帶上房門,面色焦急地低聲說:“妹子,家裡孩子感冒突然發高燒,我正愁着這邊丟不下手,正好你及時回來,我給你請個假,今晚就麻煩你照顧一下,明天早晨我再過來,可以嗎?”
“對了,工資可以從明天開始結算,今天是我的失職,我不會收一分錢!”
從決定來這兒時,我就沒打算再回去,只是沒來得及表態而已,就遲鈍了兩秒的時間,倒讓這位憨厚的同志哥小小的着急了一把。
想必人家裡是真急,我又怎麼可能爲難他呢?
而觸動我最深的,尤其是他那份濃濃的父愛!
我面色和善地笑了笑,讓他安心地回去照顧孩子,半天的工資照算,保證一分錢都不會少
給他。
誰知這大哥可耿直可耿直了,一再表示自己有特殊情況在先,堅決分文不取,還謝謝我的體諒。
我笑着指向病房門:“你放心吧,裡面那傢伙窮得就只剩下錢了,在這件事上他不會計較,你也沒必要有什麼愧疚心理!”
護工同志‘嘿嘿’笑了笑,沒有再過多爭執,客氣跟我道了聲謝,便急着步子離開了。
不知道我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行爲,算不算吃裡扒外?
應該……不算吧!
反正我又沒吃鍾家的飯!
要說,這一天也真夠楚承同學受的,先是被推到手術檯上接受凌遲,然後又是忍受麻藥失效後的剔骨之痛,再後還得帶着痛和淚水接客。
最後的最後,好像我也沒少在電話裡給他添堵!
哎,可憐的孩子!
我坐在病牀邊,雙手輕輕撐在牀沿邊上支着下巴,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張熟睡的臉龐。
講真,楚承同學長得並不算有多精緻,但眉眼輪廓整體搭配在一塊兒,立體感超強,再配上這副能把地攤貨穿出走T形臺效果的身架子,還真有點玉樹臨風的味道。
我想,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這張臉這個人,總能毫無意外地帶給我賞心悅目之感!
大概可惡的刀口子太過勤勞亢奮,在睡夢中依然在無休無止的活動着,細看之下便會發現,他時而眉結處微微皺起,時而嘴角稍稍抽動。
眼睜睜看着親愛的病號君被攪如此不安穩,慈悲爲懷的本姑娘縱是有心伸出援手助陣護駕,可苦於跟夢裡的妖魔鬼怪交不上手,也是愛莫能助心有餘而力不足!
話說,熱具有傳遞性,那力量呢?
好吧,苦無良策之際,我就違心的信一回!
我輕輕移動椅子貼緊牀沿,動作輕柔地伸出手臂越過牀上的人,呈半擁姿態蓋過去,慢慢五指交叉握住病號哥的大手,試圖通過小手牽大手,透過掌心傳遞一點微薄之力,協助鍾同學做一場安穩美夢。
不知道夢中
的他,可否接收到了我寄出的力量源,但我能異常清晰地體味到,內心的那份安定和熨帖。
低頭趴在牀邊,細細感受着他的溫度,靜靜傾聽着他的心跳和呼吸,竟好似經歷着靈魂深處的神催眠,意識漸漸模糊……
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似乎久到模糊了一切時間,乃至空間的概念,腿麻腰痠胳膊痛,感覺全身的骨骼僵化了一般,牽一髮而痛感麻感均流通全身。
意識漸漸清醒,可全身的血液和肌肉卻似凝固般,分毫動彈不得,我微微睜開雙眼,緩緩移動着頭,手,身子,雙腳,雙腿……
“諾諾,醒了?”
頭頂上方傳來低沉輕柔的聲音,聽得我有一瞬的愣怔,僵麻的身子呆滯了一秒。
我咬牙忍住如銳刺穿骨的痠麻,以及如拆骨重組般的痛,吃力地擡起頭:“你怎麼這麼快就睡醒了?”
“還說呢?”他嘴角帶着戲謔的笑,意有所指地看着我,“女朋友趴在身上嚴防死守,逼得夢裡面的美眉都不敢靠過來,搞得沒意思透了,然後就醒了唄!”
我靠,真沒想到,本姑娘捨出一身老胳膊老腿差點殘了,倒落得這麼個無中生有的罪名,試問,天底下還有更悲催的事嗎?
差一點,就活活氣憋死個人,鬧出了人命大案來!
這廝一把火點過來,烘烤得俺身體裡僵硬得凝固的血液,就像初春的冰雪慢慢融化成水,在身體裡的各條小溝小渠正常流動起來。
拆裝過的骨骼塊重組完畢,四肢的生命狀態慢慢復甦過來,我決定坐正身子擺好姿態,對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好好好好地訓導一番。
可之前一時頭腦發熱自動送貨上門的右手,這會兒被人家大手像八爪魚吸盤似的,攥着不肯鬆開,弄得我現在的完美姿勢,完全狀似花癡女撲倒美男獻身圖。
礙於人家乃重傷患者,我好言相勸道:“鬆手,姐可不想一不小心拆了你的胳膊,再背上個欺負病殘往病號身上雪上加霜的惡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