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情的見證
老家門口有棵大柳樹，有着猶如少女秀髮般的枝條，全家人下午沒事的時候都喜歡在樹下小憩。
放好躺椅擺上小板凳，搖着蒲扇，聚在樹下，一羣孩子們纏着爺爺奶奶講城裡的故事……。
王浩南最愛聽的還是奶奶講父親小時候的事情：“你爸爸九歲那年，有一天突然從街上扶了個人回來，那人渾身泥土，左腿全是血不敢着地。”
九歲，和王浩南地震那年差不多大，一羣孩子都靜了下來繼續聽奶奶往下講。
“那人是你爸爸在街頭轉角兒遇到的，受了槍傷。全家看到你爸爸帶回來一個這樣的人，都很害怕。”奶奶看着王浩南說道。
“那人是幹嘛的？誰把他給打傷的？”王浩南迫不及待地問奶奶。
“你爺爺問了，那人不說，只說在這暫避幾天就走，你爺爺給他請了郎中，取出了腿裡的子彈。”
“在家裡做的手術？”
“是啊，那人說不能出去，外邊有人要抓他。”
“是不是共產黨啊？爸爸救了個地下黨？”王浩南一下子興奮起來，好多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
“不是，那人是個資本家的大少爺，國民黨軍隊裡一個當官的。”
“啊？唉！我爸居然救了個國民黨軍官？”真是有些超乎王浩南的想像。
“是啊，這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們軍隊搞內訌，被人追殺。”奶奶看見王浩南一驚一乍的樣子，笑着說道。
“那後來怎樣？”
“那人在家養了半個月，傷還沒好利索就走了。”
“走了？就這麼簡單？”王浩南有些失望。
奶奶笑了：“一年之後這個人帶了兩個當兵的又來了，他給了你爺爺一張房契，是一套大宅院。”
“那發財了啊，奶奶你們住進去了嗎？”王浩南又有些着急了。
“那人去了臺灣，我們就住進了那個院子。房子變大了，可過得還是苦日子。”
“再後來就趕上了***，那天晚上我去追抓走你大大的軍隊，想趁着天黑悄悄的把你大大給領出來，然後再返回去找你爺爺。可是走了一宿也沒有追上那隻部隊，只好原路返回。
一路上我見人就打聽，也沒見你爺爺和你爸爸的人影，不知道走了幾個月，後來在山海關碰到了一個遠房親戚，就一起出關到了東北，給人家當了老媽子，直到解放纔回來，找到那個大院子時，就見你爺爺坐在臺階上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奶奶掏出手絹擦着眼淚，可臉上卻洋溢着幸福。
“解放了，你爺爺把那個大宅子給捐了出去，做了養老院。”奶奶嘆了口氣。
“你爺爺倔的很，那麼多年就在那等我……，你說傻不傻？”
那套大宅院捐出去之後，爺爺和奶奶沒有接受政府給安排的房子，而是直接去了鄉下，也就是現在這個村子。
“老婆子，是不是又在孫子面前翻老黃曆了？”爺爺腳步蹣跚走了過來。
奶奶站起身往廚房走去：“跟你孫子說說當年你有多傻。”
“浩南啊，你現在也成年了，過去的事情也應該知道，尤其是你父親的出生地更該去看看，這幾天讓你叔帶你去城裡轉轉。”
“嗯，好的爺爺。”爺孫倆一人一個躺椅，悠閒地在樹蔭下喝着大碗茶。
這時一箇中年婦女提了個籃子走了過來：“羊肉煎餃要不要？”
臨近天黑剛好也快到做晚飯時刻了，王浩南問道：“多少錢啊？”
“一毛錢一個，一塊錢給十二個，純羊肉的”
籃子裡還有五十個，王浩南不顧爺爺的阻止，掏出了一張大團結，花了四塊錢全都買了下來。
煎餃個很大，搞得家裡像過年一樣，大人孩子都高高興興的。
吃罷晚飯，照例門口樹下乘涼喝茶，大家還在因爲剛纔的羊肉煎餃而津津樂道。
夜風襲來，柳樹婆娑搖動，遠處蛙鳴起伏，滿天的星星格外的明亮。
王浩南坐的位置較爲靠外，忽然草叢邊上一隻體格健壯的公雞引起了他的注意，高腿長頸、大爪粗嘴，大公雞頭部高高仰起，側着頭看着草叢，兩翅微微聳起，一副如臨大敵準備戰鬥的姿態。
他順着大公雞敵對的方向巡視過去，就見一條草綠色的小蛇，在草叢中對着大公雞豎起身體，快速地吐着信子。
浩南剛好在蛇的前側位，躡手躡腳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就向蛇的七寸抓去，電閃雷鳴間，小蛇猛地回頭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身後立刻傳來陣陣驚呼聲，原來王浩南一起身大家就注意到了。
叔叔拉過浩南手一看，只見虎口位置上出現三個細細的小洞，正有絲絲血珠冒出……。
爺爺朗聲笑了起來：“幸虧咱們這兒啊只有菜蛇，讓你臭小子淘氣，不然你就慘嘍。”此時大家又把馬蜂蟄屁股事件聯起來，弟弟妹妹們又捂着嘴笑開了……。
叔叔抽時間帶王浩南去了縣城，按父親要求，拜見幾家親戚，又去看了那個見證了爺爺奶奶愛情的大院子。
大宅院已經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四分五裂的，或公用或私宅，已看不出當年大戶人傢俬宅的樣子，但王浩南卻彷彿看見，一個衣衫襤褸、滿頭亂髮一臉鬍鬚的男人，坐在臺階上癡癡地望着遠方，
他知道，那就是當年爺爺等奶奶時的樣子。
回到鄉下後，姑姑正在奶奶家等浩南，邀請王浩南去她家做客，奶奶叮囑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別下河洗澡之類的話，浩南就跟隨姑姑到了五里之外的一個村子。
王浩南的姑父在村裡是個電工，心靈手巧，待人熱情。知道浩南要來還特意邀請了兩個鄰居作陪。
浩南十八歲，雖然剛上高一，但在農村十八歲就是個挑門立戶的大人了，在姑姑家那天他就是被當做大人對待的。
那晚四個男人喝了五瓶白酒，兩個鄰居不知啥時間走的，浩南只記得最後剩下他和姑父兩人時，姑父喝完最後一杯時，往後一靠椅子就翻了過去，人醉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