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格桑旺姆
“雨點兒落到個石頭上,
雪花兒飄到個水上;
相思病的給者心肺上,
血痂兒粘給者嘴上。”
一曲哀怨委婉的西北民歌自老闆娘口中唱出,婷婷擡起頭顧不上擦拭臉上淚痕,驚訝地看着她:“唱的真好聽!阿姐可以上臺演出了。”
說罷眼神兒停留在老闆娘的臉上,仔細地端詳着她。
老闆娘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蛋:“我從小就喜歡唱花兒。”
“我好像從哪見過你耶。”婷婷腦子裡暈乎乎的。
老闆娘笑了:“是嗎?有可能。”
“有可能?爲啥這樣說?我看你感覺真的很面熟,這個店是你開的嗎?”
老闆娘端來茶水:“說是有可能,因爲我確實是唱花兒的歌手,你極有可能看過我的演出。”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呢。”婷婷心中釋然。
“怎麼了妹妹,失戀了?想開些,其實有些人不值得你爲他傷心,你要是遇到像我這樣的事情,還活不下去了呢!來喝茶,不能喝酒了,酒這東西雖然能讓你在高興的時候更高興,但也能讓你在發愁的時候,愁上加愁。”
“唉,其實我也沒啥,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想嫁沒嫁成,就這麼簡單。”婷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唉,沒成就沒成,有啥大不了的,那是緣分沒到,我這兒倒是成了,可是人跑了。”老闆娘倒也心直口快。
這老闆娘很精明,知道最好的勸人方法就是我比你還慘,所以不等婷婷發問,直接就揭開了自己的傷疤:“前幾年偶然的一個機會,通過一個做建材生意的朋友,認識了個做裝修的四川人趙磊,也就是我後來的老公。”
婷婷擦了擦眼淚:“那不挺好的嗎?”不過心裡默唸了一下趙磊這個名字,她恍惚覺得聽誰說過,感覺很熟悉,但酒精上頭,大腦有些混沌,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了。
老闆娘苦笑了一聲:“剛開始確實不錯,那時候我除了常規的演出,晚上有時間就在夏城各個演藝廳趕場,趙磊每天晚上就追着我到處跑,只要輪到我出場,他就跑上臺來,又是獻花又是獻哈達的,散了場還非要請我吃夜宵。”
“你真幸福!”婷婷伸手又去端酒杯,被老闆娘攔住,換上了茶杯:“其實這種男人我見的多了,但他到最後還是把我感動了。”
“你倆結婚了?”
“嗯,我倆成了男女朋友,直到有一天,我和趙磊去那個建材老闆家裡喝酒,大家都很開心,喝的多了些,當晚就住下了,就是那天我答應了嫁給他,那是我的第一次。”
這次她端起婷婷的酒杯一飲而盡,眼中泛起淚花:“接下來就開始操辦婚禮,他的工程款沒收回來,暫時沒錢買房我們就租房住,一年之後我給他生了個女兒……”
“這不挺好的嘛,生活雖然不易,但只要能和所愛之人一起爲之奮鬥,一起慢慢變老,多幸福啊!”
“是啊!我當時也和你一樣的想法,不過他的工程款一直要不回來,他又不願意我去夜場,所以我倆婚後的生活確實過得挺緊張的,就把孩子送到了孃家,並把私房錢也取了出來,加上跟我爸借了些,就開了這間小炒店。”
老闆娘說罷一臉深情地打量着餐館,長長嘆出一口氣:“可惜呀!現在它已經不屬於我了……”
婷婷陡然一驚:“怎麼?這不是你出錢開起來的嗎?”
“到現在不僅僅是這個餐館,還有那個人,趙磊!都不屬於我了,剩下的只有一溝子外債。”老闆娘用夏城話說道。
“怎麼會這樣?那你的女兒呢?”
“唯一讓我得到安慰的事,我還有一個沒能讓他送出去的女兒。”
婷婷有些氣憤:“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還不是錢鬧的嘛。”
“他在外面和別人合作了一個項目,賠了很多錢,爲此還借了高利貸,工程款也要不回來,說是有質量問題還要返工。”
“那不是這個餐館還在嗎?吃喝家用沒問題啊。”婷婷有些不理解。
“他被放高利貸的那夥人給控制起來,關在一個賓館裡,還是那個做建材的王老闆知道後,叫了人才把他救了出來,他感覺到沒臉見人,出來之後就偷偷地離開了。離開之前倒是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對不起我和孩子,他要去南方想想辦法,如果有朝一日能東山再起,一定來找我們母女。”
老闆娘苦笑着搖搖頭繼續說道:“這個餐館營業執照和房屋租賃合同當時都是他辦的,在賓館被扣押時,他把它抵債給別人了。那個接手的人可憐我,暫時允許我在這打工,繼續管理,但身份已經變了。”
老闆娘一口氣說完所有的話,仰頭又喝掉了一杯酒。
“怎麼孩子也差點送出去?”
“是啊,這是那個王老闆後來和我說的,說趙磊本來是想送給他收養。”
婷婷愣住了:“那個王老闆叫什麼名字?”她曾經聽王浩南說過有朋友想託付他收養一個小女孩的事,沒想到世界居然這麼小。
“王浩南。”
婷婷徹底被驚得目瞪口呆!
“怪不得我看你眼熟……”
這回輪到老闆娘驚訝了:“你認識王老闆?”
“我參加過你的婚禮,你叫格桑旺姆是吧?”
“嗯,那?你是他朋友?”格桑旺姆遲疑了一下問道。
“王浩南和我說有個土族朋友結婚,想讓我過去感受一下,那天我是從夏城打車趕過去的,因爲是雪天,車開的很慢,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你和新郎剛剛在佛堂前給父母磕完頭,穿着一身鮮紅的禮服,頭上還蒙着大紅的蓋頭,正在兩個伴娘的攙扶下倒退着從院子裡往外走,快到門口時把一把筷子扔向了身後,有個中年男人突然眼淚就涌出來了,哽咽着一下捂住了嘴,隨即扭過身去,我看得出那是發自內心的不捨。
當時天上正紛紛揚揚飄着雪花,落在你一身紅彤彤的禮服上,旁邊幾個身着漂亮民族服裝的阿姑,舞動着優美的身姿,口中唱着歡快的拉伊,載歌載舞,在院燈光映照下,那場面美極了,給我的印象特別特別地深。
我當時就想,啥時我也能舉辦這樣一場婚禮,和自己所愛之人白頭到老。”
婷婷也是沒喘氣地說了一大串,等看到格桑旺姆的眼中閃爍着晶瑩淚花時,便趕緊閉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