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夫人大聲斥責:“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歐陽溪哭道:“我是什麼都不懂!但我不願意看到哥哥變成這個樣子。黎玉竹死了那麼多年,死了就死了嘛,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是我們逼死她的?她能怪誰?”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歐陽溪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顫抖着嗓子問:“媽媽,你竟然打我?”
歐陽夫人似乎也驚呆了,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下手掌摑女兒。
“你竟然爲了黎家的丫頭,如此下狠手打我?媽媽,你可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我的!我恨你,你這樣對我!”歐陽溪淚流滿面的哭道。
歐陽夫人喃喃的想靠上前去:“小溪,媽媽不是故意的……”
可歐陽溪倒退幾步,惡狠狠地瞪着她,繼而瞪着黎薔薇,厲聲叫道:“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永遠不會!”
看着女兒情緒激動的跑了出去,歐陽夫婦急得團團亂轉,兒子在手術室內生死未明,女兒卻口口聲聲說恨自己的父母,換了誰能不着急?歐陽公抓着頭頂稀疏的頭髮,尷尬而無奈地對路宸說道:“抱歉,驚擾到你們了……你們是小樑的同學嗎?”
路宸趕緊說道:“叔叔,我們是歐陽學長的學弟學妹,特意來看望他的,只是沒想到出了這種事……您不用管我們,趕緊去看看歐陽學長的情況吧。”
雲夕照這纔回過神來,也勉強勸道:“對,還是趕緊去看看歐陽學長的手術做得怎麼樣了。”她滿手鮮血,滴滴答答的沿着指縫流下,全部都是歐陽樑傷口涌出的血。
歐陽夫人彷彿一刻之間蒼老了十歲,頹廢的看了一眼黎薔薇,淡淡說道:“薔薇,你先回去吧,我沒有精神招待你了。”
黎薔薇從阿歪的懷裡擡起頭來,怯生生的睜着淚眼哽咽道:“阿姨,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就像一下子被鬼迷了眼睛,衝動之下才會犯下大錯……”
“別說了,回去吧。”歐陽公扶起妻子,朝她揮了揮手,蹣跚着離開了。
一時間,病房內只剩下四個人。
低低的抽噎聲,沉重的呼吸聲,緊張的心跳聲,在這間小小的病房裡此起彼伏,聽起來無比喧囂。
“雲夕照,你很得意是不是?”忽然間,黎薔薇怔怔的擡起眼睛,語帶悲慼的問道。
路宸正在給雲夕照擦拭手指上的鮮血,聽到這話,她不由得愣了愣,胸腔裡的怒火慢慢燃燒起來,漸漸變成燎原之勢:“你什麼意思?”
“恭喜你了,雲夕照。你被歐陽樑誘惑時,可以毫不猶豫地甩掉路宸,可是要回到路宸身邊時,歐陽樑卻絲毫不怪你,反而願意用性命維護你。你很得意是不是?發生這一切,你恨滿意是不是?”
黎薔薇眼中的怨毒如同濃烈的火焰,直直燒到所有人的心上。
“你再在這裡胡言亂語,休怪我對你不客氣。”路宸突然挺身而出,將雲夕照攔在自己身後,冷冷的怒視着黎薔薇,眼底的嫌惡掩也掩飾不住。
“不客氣?呵呵,路宸,你什麼時候對我客氣過?”黎薔薇冷笑,一把推開企圖阻攔她的阿歪,目光冷冷地瞪着路宸,“就算你跟她從小青梅竹馬,有着旁人不可比擬的親密,就算你願意無條件地愛她、保護她,你以爲你就成功了?說到底,你跟歐陽樑一樣,不過是被這個表裡不一的賤人玩弄於掌心的糊塗蟲!”
雲夕照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她還是那麼心痛。
看到歐陽樑躺在血泊中的樣子,心底就像被刀割一般,活生生的疼。
“黎薔薇,歐陽樑所有的不幸都是你給他造成的。是你,讓他活在對黎玉竹的愧疚中不能自拔;是你,糾集了那麼多心狠手辣的男生圍毆路宸,以至於歐陽樑也身受重傷;是你,妄想輕而易舉的取走我的性命!一切都是因爲你!”
雲夕照一聲冷笑:“直到此刻,你還執迷不悟?你毀我名譽、買兇傷人,今日又殺人未遂,你所做的一切,足夠你去局子裡蹲幾年牢獄!”
黎薔薇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極爲蒼白,自嘲一笑,喃喃道:“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了姐姐……爲了給姐姐報仇。”
“直到今天你還不明白?你只是爲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慾而已。”雲夕照厲聲喝道。
路宸冷漠地擡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只低聲道:“走吧,我們去看看歐陽樑。”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那個漂亮女生,雲夕照彷彿覺得她的光芒在一瞬之間全部熄滅,只留下一個空空的軀殼苟延殘喘。夠了,不要再跟她糾纏下去,這個女孩心底的陰暗太繁多太複雜,旁人無法懂得,也無法替她排解,所有的柳暗花明只能靠自己想開。
他們靜靜的離開了病房。
黎薔薇怔怔的顫抖着身子,看着路宸頭也不回的身影,他的身邊,似乎從來都沒有缺少過雲夕照的身影,他們是那麼般配,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的存在。
只是爲了一己私慾?
她所做的一切,真的錯了嗎?
淚水再次蜿蜒而下,她不知所措的看着阿歪,彷彿尋求安慰的小孩,哽咽着問道:“我真的做錯了?我只是希望他愛上我……只是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而已啊!”
阿歪動容的抱緊她,心疼如同氾濫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薔薇,沒有了路宸,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不,你不是他……我不需要你。”她卻依然固執。
正在這時,病房門外突然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兩人擡頭一看,一個帶着鴨舌帽的少年正靜靜地凝視着他們。他的表情那麼平靜,陰鬱深邃的眼睛裡全是波瀾不驚,只淡然的伸出手來:“薔薇,跟我走吧。”
“……陽川?”黎薔薇愣愣的喊出了聲。
“跟我走。”
彷彿沒有看見阿歪的驚訝,陽川緩緩走進來,牽起少女冰冷的雙手,轉身向外走去。
“慢着!你想把她帶到哪裡去?”阿歪怒聲阻止。
陽川冷漠的回頭看他:“我會保護她,不勞你費心。”
黎薔薇彷彿不敢置信,顫聲道:“你不恨我利用過你?”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蒼白的一笑:“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對我。”
陽川瞥了一眼臉色難看的阿歪:“你值得,不僅是我這樣認爲,他也同樣願意這樣對你。”
看着這兩個真心對待自己的少年,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從心底緩緩升起,就像溫暖的泉水浸潤全身,逐漸滲透到每一個細小的毛孔裡,渾身上下都暢快得想要解脫。黎薔薇虛弱的笑了笑:“陽川,我跟你走,帶我走。”
阿歪仍不死心,眼中竟然出現點點淚花:“薔薇……爲什麼,爲什麼我不行?”
少女溫婉一笑,似乎又恢復了平日和煦溫和的模樣,脣角微笑宛如春花綻放:“謝謝你……在我困難的時候一直對我不離不棄。可是,我已經無法面對樑哥哥了……而你跟他那麼要好,我……我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阿歪眼底閃過濃厚的失望:“就因爲這個?”
“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歡你。”黎薔薇終於狠下決心,說出了這句話。
不喜歡,還要別的理由嗎?
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是又有誰能真正做到灑脫放手?
從那天開始,雲夕照就請了病假不再上學,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呆呆坐在牀頭一動不動,任憑誰來勸說都聽不進去。雲夢天和凌霜不知道女兒出了什麼事,還以爲她腦內的良性腫瘤惡化,幾乎嚇得膽子都破了,好在路宸及時解釋,說她的一個朋友出了事故,有生命危險,她才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有時候,路宸會從陽臺上打開她臥室的窗戶,將飯菜擺放好,勸她吃幾口。
“歐陽樑脫離危險了嗎?”雲夕照總是這樣問。
“還沒有。”他又總是這樣回答。
五天了。
這五天是怎麼過的,只有自己心裡最清楚。
路宸看着她毫無生氣的臉,心底劃過一絲悲涼,低聲問道:“夕照,你心底真的有他?”
雲夕照自嘲的笑了笑:“任何一個捨棄性命爲我擋刀的人,我都會這樣擔心他。”
難道又是他多心了?
路宸移開眸子,淡淡的說:“知道了。”
這件事情並沒有瞞過潘多拉高中的師生。
在歐陽樑送入搶救室之後,事情終於瞞不住了。歐陽公爲了兒子的學業前程,主動替他申請休學半年。學校的高層領導也知道此事不可張揚,對外只說高三A班的歐陽樑同學遇到意外需要住院,休學半年。
但蛛絲馬跡總是會被有心人尋到。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歐陽樑爲了雲夕照擋刀的事情,就徹底的傳開了。
而作爲“罪魁禍首”的黎薔薇,也不知是因爲人言可畏,還是感到內疚,竟然也申請了休學,不再到學校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