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崖壁之上,年輕倭人看着老年倭人斬殺自己人的行徑,咬了咬牙。
他很不喜歡這個人。
田中新兵衛。
同樣也是持有【劍聖】稱號的豪傑,只不過在東瀛,他恐怕是爭議最多、也被最多人厭惡乃至恐懼的【劍聖】之一了。
在東瀛,劍術有成的強者都會有自己的稱號,事蹟越多、稱號越多,其中最強的一批則會被稱爲【劍聖】。只不過自從一百八十年前,東瀛劍道迎來了一次井噴式的發展,持有【劍聖】稱號的人也越來越多,於是人們便更習慣稱呼其最有代表性的稱號。
而這位田中新兵衛最具代表性的稱號,是【人斬】和【試刀鬼】。
他是個在午夜時分在街上游蕩、斬殺無辜路人,只是爲了試驗自己新刀是否鋒銳的畜生。
很多人想殺他,其中不乏持有【劍聖】稱號的強者,但他卻一直沒死,而且還變得越來越強,強到那些大人物哪怕明知這是個禍害,也要將其收入麾下;強到即使作惡,也無人願意去制裁他。
“唉……”
年輕倭人嘆了口氣。
“若非那位大人前往伊勢神宮,嘗試刺殺那個妖女,無暇來此……罷了,田中新兵衛的劍術總是毋庸置疑的強大,足以斬殺那位戚將軍。”
“只要今日破開登州衛,齊魯一地沿海的人口和財物便可暫時收入囊中,即便無法與中原朝廷交換來巫蠱之術,擄掠來的人口、鐵器和錢財,也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他倒絲毫沒有懷疑田中新兵衛能否殺死戚濟光。
以他來看,戚濟光是個天才,年僅十九就已經將劍術登峰造極,且自創了一套極爲凌厲的東瀛劍術。若任其成長起來,不出五年,他便會成爲能夠比肩【劍聖】的強者。
如果有機會能與其正面交戰一場就好了。
可惜……
年輕倭人惋惜地轉過頭,想要命令身側的親兵朝戚家軍所在的方向追擊過去,趁着田中新兵衛將戚濟光斬殺的瞬間,將戚家軍的陣型徹底擊垮。
但忽然間,他的視線定住了。
“那是……什麼?”
“什麼情況……”
————————
“喂,讓開。”
田中新兵衛標誌性的粗魯嗓音擴散開來。
前方的喊殺聲、叫罵聲、哀嚎聲一時間安靜下來,試圖攔截戚家軍陣型的倭人們汗毛倒豎,紛紛朝着兩側退開,硬生生在戰圈中心開闢出一條通路來。
田中新兵衛理所當然地朝前走去。
他不想去殺戚家軍的軍士,倒不是出於善意,只是不想折損了自己的刀鋒。於是他繞了一圈,從側面插到了戚家軍路線的前方。
那個他要殺的年輕人,正朝着他不斷前進。
田中新兵衛溫柔地撫摸着刀柄。
「上総介兼重」。
這是他唯一的同伴,在鍛造完成的瞬間,他便將刀匠一家的血水澆灌其上,才形成了刀鋒上美麗的花紋。
之後,他在京都西郊斬殺了七十二人,以他們的血和精魂養育了這柄刀,爲此他被數位實力相近的強者追殺,而他卻沒有過一絲後悔。
這柄刀,只殺兩種人。
毫不反抗、即使殺了也不會折損刀鋒的弱者。
還有……配死在這柄刀下的強者!
他看着前方不斷朝着他靠近的年輕身影——即使看到了他攔在面前也沒有絲毫波動的眼神,健碩有力的身軀,凌厲勇猛的刀法。
“嘶嘶嘶嘶——”
他牙齒咬合在一起,嘴脣咧開,極其怪異又極其噁心地笑了出來。
長刀出鞘。刀鞘擲於地上,刀鋒劃過地面,切開泥土如同劃開流水,不染一絲塵埃。
“來吧,來吧。”
近了,近了!
雖然不是【劍聖】級別的強者,卻是萬中無一的天才……足以讓「上総介兼重」感到喜悅!
終於,戚濟光殺到了他的面前。
中間只有一個倭人相隔。
“死吧!”
一聲迥異於粗魯嗓音的尖細吼叫,長刀揮出,將擋在前方的倭人斬成兩截後,嘶叫着逼近戚濟光的咽喉!
“田中大人,小心!”
身後傳來一聲大喝。
“小心身後!!!”
那是年輕倭人的聲音。
田中新兵衛一聲嗤笑,刀鋒沒有絲毫偏移,沿着既定的軌跡朝着戚濟光的咽喉斬去。
小心?
大驚小怪。
我曾經歷過的險境、埋伏、刺殺不下百次,在這百次之後,只要周圍出現能威脅到我性命的危險,我都會出現本能的反應。
可現在,我什麼都沒感受到,又小心什麼背後?
我的背後沒有殺意,沒有兵器劈落的破風聲,沒有腳步聲,甚至沒有呼吸聲,又哪來的……等等,爲什麼沒有?
田中新兵衛瞳孔驟縮。
他太過於相信自己的本能,直到這一刻,他才反應了過來——這裡可是戰場的中央!本就該被怒吼和哀嚎填滿的!
可他的背後,什麼都沒有。
不止是沒有危險,連呼吸聲和腳步聲都沒有。
而面前的戚濟光,朝着他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眼神,似乎在嘲笑他——看吧,邊鄙賤類,你連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都不知道,就像是一頭待宰的畜生,還在沾沾自喜地吃着食槽裡的泔水一樣。
“!!!”
田中新兵衛汗毛倒豎!
他第一次用理智壓倒了本能,手臂肌肉忽的隆起,強行偏轉了刀鋒,掠過戚濟光的頭頂,並藉着這一刀的勢頭朝身後斬去!
“誰!!!”
因爲恐懼,這一刀他沒有留手。
加上「上総介兼重」的鋒銳,就算是【劍聖】級別的強者,也要在這一刀面前退開!
長刀破空。
然後忽的停在了一隻手掌的掌心。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笑起來很噁心?”
李淼笑着說道,而後緩緩收緊了手掌,攥住了刀鋒,一點點地扭轉。
喀啦啦啦——
田中新兵衛目眥欲裂。
「上総介兼重」那帶着美麗花紋的刀鋒,與對面這個中原人手指接觸的部分,正一點點地崩碎。
而在這個中原人的身後,有一條空曠的通路正從戰場南側的外圍一路延伸過來。兩側倒伏着無數屍體,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而在此之前,無論是年輕倭人還是他,都沒有聽到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