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琅初聽這話, 微微一怔,旋即回過神,面頰禁不住燙了起來, 含嗔啐他一下, 正待說句什麼, 卻聽外間有人恭聲問:“時辰不早了, 陛下是歸宮去用膳,還是留在謝府?”
是衡嘉。
跳出個人來打岔,謝華琅心中不禁鬆一口氣, 小手落在郎君胸膛上,略微用力, 將人往外推。
顧景陽卻不鬆手, 俯首含住她櫻脣, 又一次侵入進去。
屋內沒有人應聲, 衡嘉不免有些納悶,頓了頓, 重又不識情趣的喚道:“陛下,陛下?”
“朕聽見了,你好不囉嗦!”
顧景陽有些惱怒,半支起身,隔門道:“宮中短了你吃用不成,天色尚早, 便來催問!”
謝華琅從他身下掙脫, 見他如此情狀, 禁不住吃吃發笑,伸手撫弄他鬍鬚,低笑着哄道:“陛下別惱嘛,內侍監又不知方纔正在緊要關頭……”
這話她自己聽,都覺得有些幸災樂禍,說到一半兒,便咯咯笑了起來。
還不晚嗎?
天可都黑了。
衡嘉在心中腹誹,卻不敢說出口。
皇帝生性冷淡,喜怒少有這樣明顯的時候,他捱了句訓,便知自己方纔是攪和了事兒,聽得內中皇后說笑聲,忙賠笑道:“都是奴婢的不是,望請陛下恕罪。”
因爲他方纔那一通攪和,那小妖精可得意壞了,人歪在塌上,笑的險些坐不起身。
顧景陽越見越惱,罵又捨不得,打更不忍心,着實拿她沒法子,捉住她那隻小手,送到那地方去,急急道:“枝枝,來幫幫郎君。”
這事謝華琅也不是第一回做,加之已經將人逗弄夠了,倒是沒再推諉,小手靈巧的伸進去,依偎在他懷裡,動作輕柔的爲他撫弄。
顧景陽的呼吸早已全然亂了,情動之下,俊秀面龐上不禁有些潮紅,目光隱約迷離。
謝華琅甚至於產生了一種錯覺,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是完全主宰在她手上的。
這個念頭叫她心裡有些隱秘的,難以言說的歡喜,也叫她覺得他們二人正親密無間,毫無隔閡。
謝華琅微紅着面頰,靜靜注視他一會兒,忽然冒出來一個有些荒唐的念頭來。
因這想法,連手上的動作都有些慢了。
顧景陽卻以爲這小妖精是打算撩完就跑了,一把按住她手,氣息急促,有些難耐的哄道:“枝枝,別鬧郎君……”
天色的確已經不早了,正處於傍晚與晚間過渡的時辰,內室裡沒有掌燈,光線本就朦朧,再加上牀榻之前的那層紗帳,他們所處之地,便更加昏暗了。
謝華琅那一隻空着的手,輕輕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那動作柔和極了,不像是推諉,倒像是欲迎還拒的羞赧。
她將散落着的長髮撫回耳後,看他一看,徐徐俯下了頭。
顧景陽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那隻想要攔住她的手臂伸到一半,卻情不自禁的止住了,只有些無力的低聲喚道:“枝枝,你……”
這樣的事情,謝華琅從前想都不好意思想,可她身邊的這個人是自家郎君,她心中卻連半分牴觸都沒有,櫻脣湊過去,結結實實的愉悅了他一回。
……
天色漸漸黑了,內中那二人卻還沒有動靜。
衡嘉心裡邊隱約有個想法,便打發周遭僕從離得遠些,自己在院子門口處守着,若是陛下與娘娘有吩咐,再傳人也來得及。
皇帝到了謝家,要不要見謝家人,是不是打算留飯,自然都是天大事情。
盧氏早先打發人去問衡嘉,等了許久,卻都沒有動靜,早到了用晚膳的時辰,然而皇帝不吭聲,難道謝家人還能自己先用嗎?
她禁不住蹙起眉來,同謝偃對視一眼,又打發人再去看看。
衡嘉正守在院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戶,心下正猜度連連呢,就聽內中傳來了一陣咳嗽聲,不是陛下,而是皇后娘娘。
他心下一凜,忙到門前去,便聽顧景陽道:“衡嘉,送茶來。”
謝華琅衣襟尚有些亂,聽他這樣講,伸臂推他一下,咳嗽着道:“案上有茶……”
顧景陽扶住她,溫柔道:“都已經涼了,如何還能再用。”
一干用物,都是早早備着的,衡嘉親自送了茶過去,便見顧景陽端坐塌上,那位慣來愛作弄人的小姑奶奶卻躲在紗帳之內,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謝華琅原是打算漱口的,偏生這會兒衡嘉還在,未免有些太明顯的,左右該做的都做了,再矯情也沒必要,用了幾口香茶,纔將茶盞遞出去。
另有侍婢悄無聲息的入內,將燈給掌起來了,衡嘉小心的問:“陛下,今晚可要留膳嗎?”
顧景陽才同那小冤家親近過一回,哪裡捨得走,更別說淑嘉縣主那兒還有一樁正事等着:“朕與枝枝在此用膳,晚些再回宮。”
衡嘉應了一聲,便退到一側去,自有其餘僕從前去張羅。
謝華琅兩頰仍有些未消散掉的紅意,那雙妙目看他一看,又垂下了眼。
顧景陽握住她手,目光溫煦,心中盡是滿足,此外還有些羞,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便低下頭去,在她面頰上輕輕一吻。
一切盡在不言中。
……
皇帝留下,雖然只在謝華琅那兒用膳,謝家其餘人心中卻不免要記掛着。
謝偃這晚便在盧氏那兒用膳。
這也是他將府中姬妾送出去之後,第一次在妻子那兒用膳。
謝瑋與謝瀾都搬出去了,盧氏那兒便空曠起來,這會兒坐在那兒吃飯的,也只有這夫妻二人罷了。
謝偃不吭聲,盧氏也不主動說話,女婢們添了飯,她便端坐位上,執了筷子,細嚼慢嚥起來。
都說是食不言寢不語,但到了謝家,這規矩卻沒怎麼遵守過,男人們事忙,一大家子人見得都少,也只有到了飯桌上,纔有空閒說幾句話。
謝偃握着筷子,卻沒有動作,如此靜默一會兒,才輕咳一聲,道:“夫人。”
盧氏便停了筷子,溫和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沒有,”謝偃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道:“難道夫人,便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盧氏聽得莞爾,擡眼看他。
謝允是長安聞名的美男子,謝偃作爲他的父親,自然也儀表雍容,雅正非凡,雖然上了年紀,卻更見氣度斂和,那種歲月沉澱的深沉,也是年輕郎君們所不具備的。
她在心裡嘆口氣,假做沒有看見他目光中的期盼,搖頭道:“沒有。老爺覺得我該同你說些什麼?”
謝偃眼底的光彩淡了些,伸手撿了一筷子醋筍用,勉強嚥下肚去,忽又沒了興致,將手中筷子重重擱下。
盧氏道:“老爺怎麼了?”
謝偃鬱卒道:“我胃疼。”
他現下面色如常,哪裡像是胃疼的樣子,盧氏瞥了眼,便吩咐一側僕婢:“去請個大夫來,快些。”
“不必了,”謝偃自侍立一側的女婢手中接了香茶,漱口後道:“現在又好了。”
“夫人慢用。”
他站起身,徑自走了出去。
……
父母處的這一節小插曲,謝華琅自是無從得知,同郎君一道用過膳之後,又親去取了披風,踮起腳爲他繫上。
顧景陽還要去尋淑嘉縣主,兩處離得不算遠,其實沒必要再用披風,然而她既有心,他也不會攔,由着那小姑娘將披風的帶子繫上,纔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早些睡,”他柔聲道:“別叫我憂心。”
謝華琅心知這一去不會生出什麼變故來,也不叮囑什麼,伸臂環住他腰身,小臉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才道:“去吧。”
夜色已然深了,秋風瑟瑟,有侍從挑了燈照路,除去腳步聲之外,再無其餘聲響。
這顯然不是回宮的路,然而皇帝沒有說話,內侍監也沒做聲,其餘人便當自己是聾了瞎了,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淑嘉縣主還在月子裡,生產之後,便再沒有出門,盧氏這個正經婆母都不攪擾,更別說其餘人了。
北境戰事終結,事後要做的事情仍舊很多,謝允年輕,又處於謝家新舊兩代權力過渡的時候,免不得要忙碌些,近來歸府也晚。
淑嘉縣主院外的人遠遠瞥見有人提着燈籠回來,還當是謝允,忙迎上去,待見了顧景陽,卻是吃了一驚。
爲首的僕婦慌忙行禮之後,又道:“陛下來的不巧,時辰太晚,縣主想來已經歇下……”
說話的時候,她下意識一指內苑,看了一眼,卻怔住了,奇怪道:“咦,今晚怎麼歇的晚了呢。”
“朕同淑嘉約好了,晚些要來說話的,”顧景陽淡淡一笑,吩咐道:“退下吧。”
僕婦恍然大悟,忙讓開道路,請他進去。
另有人入內通傳,掀開厚重的毛皮簾子進去,便見淑嘉縣主穿了家常衣裙,不加珠飾,意態閒適的倚在暖爐上,垂首翻閱一本不知名的舊書,倒真像是在等什麼人。
那通傳的僕婦心下奇怪,道:“縣主,陛下來了。”
“知道了。”淑嘉縣主應了一聲,卻沒有起身,只是將手中書冊合上,擡首道:“叫他進來吧。”
皇帝親至,淑嘉縣主即便不去親迎,也該起身恭候的。
那僕婦見狀,以爲她是聽錯了,忙重複道:“縣主,來的是陛下。”
淑嘉縣主坐在繡凳上,較之立於門外的僕婦,其實要矮的多,然而只是淡淡一擡眼,卻自有一種身處萬人之巔,受億兆黎庶景仰的威儀與氣魄。
“我聽得很清楚。”她微微一笑,道:“叫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