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與永儀侯府所締結的這樁婚事, 對於兩家而言,其實都有好處, 尤其是謝家長房的女郎嫁入宮中,更需要在軍中尋一個牢靠些的盟友。
謝令與永儀侯私交甚好,他是政客,是謝家的支柱之一,但他同時也是謝瑩的父親,儘管知道這樁婚姻裡摻了很多非感情的因素, 但他也的確竭盡所能爲女兒尋一個好些的歸宿了。
今日之事往大了說,是永儀侯府侮辱謝家與邢國公府,往小了說,其實也就是無知婦人癡愚,壞了家中大計,謝令與謝偃會不高興,但在永儀侯府拿出足夠的誠意之後,他們也不會爲內宅婦人的勾心鬥角壞了兩家情分。
永儀侯倒也坦誠, 進了謝家書房, 便先致歉, 旋即又將自家府上的處置講了, 末了又歉然道:“敬道, 我實在是……”
內室裡沒有別人, 連僕從都被打發出去, 謝家要的是林家明確的態度與誠懇的處置, 沒必要叫永儀侯在僕婢面前失了顏面。
謝令起身斟茶, 先爲永儀侯添了,又爲謝偃續杯,最後才輪到自己,他將茶壺擱下,溫言道:“今日之事,原就出乎預料,與敬茂何干?我吩咐人備膳,今晚便在府上同飲,不醉不歸。”
謝偃也含笑道:“原該如此。”
永儀侯心中暖意上涌,忙道:“恭敬不如從命。”
……
永儀侯父子既然留下用膳,府中自然要仔細張羅,謝允作爲府中長子前來作陪,謝朗作爲謝瑩的胞兄,當然也免不了。
近來北境不穩,似有異動,謝令正同永儀侯說起此事,林崇也同謝允、謝朗言談,場中氣氛頗爲和睦。
謝偃擡袖飲茶,還未將手中茶盞擱下,便見簾幕外人影一閃,似乎是盧氏身邊的嬤嬤,臉上隱約還帶了些急色。
他心中一動,道句“失陪”,起身走了出去。
“怎麼了?”謝偃問。
嬤嬤向他行禮,道:“老爺,夫人聽聞要留永儀侯父子用飯,叫奴婢來問一聲,陛下也在府中,屆時要不要去請?”
謝偃聽得一怔,蹙眉道:“陛下幾時來的,怎麼不早說?”
“與三娘前後腳罷了。”那嬤嬤解釋道:“底下僕從原是打算去說的,只是那時您和二爺正在書房裡同永儀侯敘話,見將侍從都打發出去了,不敢貿然攪擾,加之陛下先前過府都不曾張揚,便想等您出來後再說。”
還真是。
謝偃在心裡邊嘀咕:自從封后的聖旨降下之後,陛下往謝家走的也忒勤了。
“下不爲例,日後陛下再來,天大的是也要先去通傳。”心中如此想,他仍舊吩咐一句,略經思忖,又道:“差人去枝枝那兒問,看陛下是不是留下用膳,要不要同其餘人一道用,動作快些,免得準備不及。”
“是。”嬤嬤應了一聲,向他福了福身,便要離去。
“等等,”謝偃忽的叫住了她:“夫人她……”
嬤嬤停下身來,臉上有些疑惑:“老爺有話要帶給夫人嗎?”
“不,沒有,”謝偃頓了頓,道:“去傳話吧。”
……
夕陽西下,餘暉淡淡,有情人攜手相聚時,總覺得溫情脈脈。
謝華琅也只是幾日沒見到顧景陽罷了,現在再碰面,卻覺得像是隔了很久很久似的。
落日的餘暉照在人身上,有一種近乎慵懶的溫暖,她依偎在他懷裡,什麼話都沒說,卻覺得書裡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或許就是這個樣子的。
她沒有言語,顧景陽也不做聲,謝華琅便捉起他的手,指甲輕輕撓他指尖,那感覺有些癢,從手指一直傳到心裡去,顧景陽便喚了句:“枝枝。”
若是換成別人,他一擡眼興許就知道怎麼做了,謝華琅卻不怕他,不僅沒有停,反倒愈加肆意,將他手指送到脣前,輕輕的咬了一下。
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臉色,連那眼睫都閃爍着金色的光芒,她的脣珠是紅的,豔色的脣脂沾在他手上,有種說不出的曖昧。
顧景陽垂眼看她,道:“不許胡鬧。”
謝華琅擡頭看他,明亮的眼睛裡隱約有些戲謔,忽然攬住他脖頸,在他臉上接連親了幾口。
她也壞,親的格外重,鮮紅的脣脂沾在他白皙的臉上,分外明顯。
顧景陽語氣微微重了:“枝枝。”
“我幫你擦就是了嘛,反正這兒也沒別人。”謝華琅取了帕子幫他擦拭,擦完又歪着頭看他,笑吟吟道:“道長,你喜不喜歡我那麼對你?”
顧景陽有些無奈的嘆一口氣,道:“你先坐直了。”
謝華琅不接他這一茬,搖晃他的手臂,催促道:“喜不喜歡嘛?快說!”
顧景陽拿她沒辦法,將她兩隻手捉住,歸規整整的擺在膝上,這才道:“喜歡。”
“我就知道你喜歡。道長,我早就看透你了。”
謝華琅斜他一眼,揶揄道:“你嘴上說的那些,都不能信,什麼‘不許胡鬧’‘檢點些’統統都靠不住,得看你做了什麼才成。”
夕陽同樣落在顧景陽面上,愈見莊重凜然,不可侵犯,她這樣看着,不知怎麼,忽然就想起廟宇裡的神像來了。
“你若是將手抽回去,或者拂袖而去,那就是真的不喜歡,可若是隻說我不正經,手卻留在那兒不動,”謝華琅的心緒也更軟了,笑吟吟的看着他,湊上前去,道:“就是還想要。”
顧景陽別過臉去,道:“沒有的事。”
“就是有。”謝華琅卻不肯放過,將頭扭過去,目光盈盈的望着他,道:“你嘴上說不想要,心裡其實是想要的。”
顧景陽道:“胡說八道。”
謝華琅別的不行,調戲這樣的假正經,一調戲一個準兒。
既然他不肯認,她也不強逼,湊過臉去,動作舒緩在他耳畔吹了口氣,末了,又使壞在他耳垂上極輕舔了一下。
顧景陽身體猛地僵住了,好半晌纔回過神來,神情雖還斂和,眼底卻彷彿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海。
謝華琅還未察覺,便在他身側坐着,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笑意。
顧景陽定定看她一會兒,目光深深,卻不做聲,那種無聲的威儀卻叫人不敢逼視。
謝華琅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奇怪道:“怎麼了?”
這話纔剛說完,她就被拎起來了,顧景陽慣來都是雅正自持的,這樣失禮的事可從來都沒幹過。
謝華琅真是吃了一驚,忙道:“你做什麼?哎呀……呀,九郎!”
二人原是並肩而坐的,顧景陽將她拎到自己懷裡,身子一翻,結結實實的在她臀上打了三下。
他用的力氣不算小,謝華琅能感覺到疼,但要說多重,倒也不至於,主要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被人這樣按着打,臉皮再厚也會不好意思。
謝華琅悶在他懷裡,索性不爬起來了,氣鼓鼓的控訴道:“你打我!”
顧景陽道:“活該。”
謝華琅委屈道:“你不講道理!”
顧景陽道:“我就是太講道理了,才叫你作弄成這樣。”
謝華琅道:“明明是你欺負人。”
顧景陽道:“我哪裡欺負你了?”
謝華琅道:“你打我。”
顧景陽道:“我爲什麼打你?”
因爲我主動過去撩撥你……
謝華琅給噎住了,先自理虧,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埋頭在他懷裡,說不出話來了。
她這樣蔫噠噠的,顧景陽見了,也着實憐愛,嘆口氣,道:“以後不許了。”
謝華琅嘀咕道:“我下次還敢。”
顧景陽伸手擡起她下巴:“你說什麼?”
謝華琅滿臉天真無邪:“我說我馬上就改。”
顧景陽無奈道:“枝枝,你能不能叫我省點心?”
“就改就改,”謝華琅口中應承的飛快,頓了頓,又試探道:“九郎,你是不喜歡別人碰你的耳朵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句話說完,顧景陽神情就有些變了,先前那種無聲的威懾,似乎又回來了。
謝華琅忙縮了縮身子,警惕道:“這回我可什麼都沒幹,你不許欺負人。”
顧景陽定定看她一會兒,卻輕嘆口氣,伸臂抱住了她,又在她肩上撫慰的拍了拍。
“枝枝,直到成婚之前,你都不許那麼胡鬧,”他聲音低沉,隱約有些隱忍,在她耳畔道:“我方纔,真想……等成婚以後,你要怎樣,我都依從。”
謝華琅的臉騰地熱了。
她雖然嘴上花花,但真沒想過別的,聽他這樣講,着實是羞赧極了,悶悶道:“我怎麼知道,你這麼、這麼……”
她連說了兩個“這麼”,卻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輕輕啐他一下,伏在他懷裡去,欲蓋彌彰的轉了話頭。
“今日我去給外祖母祝壽了。”
顧景陽道:“我知道。”
每當她說話的時候,他也總是這樣專心致志的聽。
謝華琅心裡又甜蜜起來,將先前那些窘迫拋之腦後,因爲有了依靠,又開始悄咪咪的開始告狀:“鄭家的人去找我說情了,求人都不知道好好求,忒討厭了。”
顧景陽神情不變,語氣中隱約有些肅殺:“是誰?”
“紀王府的思屏,代王府的思祿,興許還有別的,我便不知道了,”謝華琅把今日去的鄭家人點出來,又笑道:“除此之外,還有……”
顧景陽頷首,又道:“還有誰?”
“還有一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謝華琅側目看他,笑吟吟道:“九郎也知道,宗室中不喜歡我的人那麼多,萬一哪個是你心愛的侄子、外甥……”
“說吧。”顧景陽垂眼看她,微微一笑,道:“最心愛的那個在這兒,別的便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