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像只驚魂不定的小獸，眼底藏着無法掩飾的害怕與恐慌。
她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怪物一般，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突然就放聲尖叫了起來。
這個反應讓韓重霖着實有些措手不及！
“曉曼是我，別怕，是我來了......”
他連忙上前，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可她卻十分抗拒他，掄起拳頭就對着他一陣拳打腳踢。
“你走開，你趕緊給我走開。我不要見到你，你不要帶我走......”
她眼神放空，神智好像有些迷亂不清。他這才注意到，她的狀態十分不對勁！
“曉曼，是我啊。我是韓重霖！”
掙扎中，她手上的吊針被扯掉了。殷紅的血漬順着傷口汩汩的冒出，他想要替她止血，又害怕再次嚇到她，
“曉曼別怕，大哥來了......沒有人敢再傷害你了！”
“韓重霖”這三個字讓她驀地一怔，她的神色頓時顯得有些怔忡。
“大哥......”她嘴裡輕輕呢喃了一聲，下一秒，她不知想起了什麼，眼中突然閃過一道恐懼之色，
“不，你不是我大哥。我大哥他不會不要我的孩子的......”
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讓韓重霖的心臟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不敢想象，這幾個月她究竟擔驚受怕到了什麼程度，纔會變成如今這種模樣？
“曉曼我錯了，大哥錯了.......以後大哥再也不逼你了好不好？”
他再也忍不住，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緊緊摟入了懷中。
“你放開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跟你們回去......”
她拼命地掙扎着，像只絕望的小獸，神情悲慼。無論他如何安撫，她卻一直處在恐慌之中，
“孩子，我的孩子......不要打掉我的孩子......”
她突然低下頭，照着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她卻趁機跳下牀，光着腳丫子就朝病房外跑去。
“曉曼別怕，沒有人傷害你的孩子。”
韓重霖大步追了上去，一把將她攔腰抱住。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放在了她微凸的小腹上面，用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聲音說道，
“你看，孩子還在你肚子裡呢！他還好好的，不是嗎？”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臉上的神色逐漸安靜了下來。
“寶寶別怕，媽媽會保護你的。媽媽一定會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韓重霖從未見過這樣的韓曉曼。
這一刻，她面容平靜而安寧。身上那種母性的光輝，讓她脣角的笑容都變得慈愛了起來。
他心裡頓時酸澀無比，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說不清到底是懊惱多一些，還是後悔多一些？
他猜到了她這幾個月的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將她逼到這種程度！
她這麼想要這個孩子，這種渴望甚至超越了生死。如果他強行將她肚子裡的孩子打掉，她會不會被他給逼瘋？
可這個孩子如果繼續留下去，萬一因此要了她的命，那他這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韓重霖頓時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來之前他原本想得清清楚楚，只要見到她，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會在第一時間打掉她肚子裡的孩子。
可是這一刻，他卻突然失去了這種決斷和勇氣......
“對不起曉曼......”他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以後大哥會好好保護你們母子，不讓人傷害他的。”
也許是他的話安撫了她的情緒，她終於停止了掙扎，可那雙黑眸裡卻依然帶着一些小心翼翼地戒備。
她就那麼安靜地看着他，任他將自己放在了牀上，卻怎麼也不肯說一句話。
她的神色依舊有些呆滯，卻不怎麼抗拒他了。
見狀，韓重霖這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見她傷口依舊在滲血，他連忙放柔了聲音說道，
“你乖乖地睡在這裡，大哥先幫你止血好不好？”
半響，她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伸手按了牀頭的按鈴，又轉身朝盥洗間走去，想要接點熱水給她擦拭一下。
他纔剛剛走進盥洗間，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異響。他丟下盆子就衝了出去，病牀上早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該死的！”
他低吼一聲，一顆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等他衝到走廊上時，發現她已經被他帶來的人給攔住了。
她光着腳板，在兩個彪形大漢的鉗制下拼命地掙扎着。像只拼命守護着自己孩子的母獸，模樣兇狠而絕望！
明明已經五個月的身孕了，她卻瘦骨伶仃。全身上下除了微凸的小腹，幾乎見不到二兩肉！
他鼻子一酸，剛剛壓下的情緒又再次涌了上來。
這一刻，韓重霖無比的痛恨自己——
如果那一晚他沒有喝醉酒，如果他沒有做下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如果當初他沒有逼她，如果他和她好好溝通，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曼曼，別這樣好不好......”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中，
“我答應你，我再也不逼你了。如果你想生下這個孩子，咱們就把他留下來好不好？
但是你不要再跑了，你乖乖的聽話，留在大哥身邊。大哥再也不逼你做任何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了......”
她驀地怔了怔，突然就停止了掙扎，收斂了眼中的戾氣，像只無害的小獸，乖乖地靠在他的懷中。
“去把醫生叫過來。”他朝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抱着她大步走回了病房。
他將她放到了病牀上，正準備拿溼巾擦去她腳上的污漬，她卻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擡眸看向他，
“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她神色怯怯地看着他，眼底已經恢復了一絲清明。
“嗯。”他無比艱難的點了點頭，語氣卻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
“這一次，大哥一定說話算話！”
她癟了癟嘴，突然就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般，“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她靠在他懷中，哭得聲嘶力竭，直到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襟，直到哭得精疲力竭，她這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把她哄睡着之後，他這才擡眸看向了早已等候在病房內的醫生。
“你是病人的家屬嗎？”醫生的臉色有些難看。
見韓重霖點頭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她頓時暴怒了起來，“你是怎麼當人老公的？你知不知道有心臟病的人是不能懷孕的！
既然懷上了，你就該好好照顧她。孕婦身體這麼糟糕，精神狀態又不好。你們這是打算一屍兩命是不是？”
韓重霖沒法向一個外人解釋清楚他和韓曉曼這種錯綜複雜的狀況，他也根本沒心情去解釋這些東西。
“我是患者的哥哥。醫生，我妹妹她現在怎麼樣了？我看她好像有些......精神恍惚？”
“抱歉韓先生，剛纔是我太激動了。”見自己誤會了他，女醫生頓時臉紅筋漲，衝他歉然的笑了笑，
“主要病人現在的狀況十分糟糕，她肚子裡的孩子就像顆定時炸彈，隨時隨地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而且她現在已經發展爲慢性心衰，再這樣下去，孩子還沒生下來，她自己的身體恐怕就已經負荷不了了......”
像被人在寒冬臘月兜頭潑了一瓢冷水，讓韓重霖渾身的血液瞬間凝結成了冰塊。
“慢性心衰”這四個字，對韓重霖來說其實並不陌生。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聽韓曉曼的主治醫生說過這個詞語。他一直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生怕哪一天韓曉曼就真的走到這一步了。
因而這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萬一哪裡出了什麼差池，就害了韓曉曼一生。
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害她變成這樣的竟然會是自己！
如果那一晚他沒有胡來，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她是不是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呢？
韓重霖突然覺得無比的煩躁，胸口像壓了一塊千斤巨石，沉重得他幾乎難以呼吸。
他下意識地掏出煙盒，想要抽一支菸。煙已經送到了嘴邊，他又驀地想起什麼，將之一把揉碎在了掌心。
“醫生......是不是打掉這個孩子，我妹妹的病還有希望？”
過了好一會兒，韓重霖才艱難的開口說道，
“告訴我，到底有什麼辦法救她？不管花多大代價，我也一定要救活她！”
“理論上，確實是這樣。像你你妹妹這種重度心臟病患者，根本就不適宜要孩子。打掉孩子，儘快的安排心臟移植手術，對她來纔是最好的選擇。”
女醫生有些爲難的說道，“可她目前的狀況你已經看到了，身體狀態極差，未必經得起一次流產手術。
最關鍵的是，哪怕她的身體能夠承受，但病人的精神狀態卻未必能夠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說到這裡，女醫生突然停頓了一下，
“想必韓先生已經發現了，你妹妹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我們仔細檢查過了，發現病人有輕微的被害妄想症，偶爾會產生幻覺。還有很重的抑鬱症和焦慮症。
雖然不知道病人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不過經過專家討論，我們覺得拿掉這個孩子對她的打擊更大，風險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