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重霖才一出拘留所,連家都沒顧得上回,就一頭朝醫院奔去。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空蕩蕩的病房。
“住在這兒的病人呢?”韓重霖隨手抓了一個路過的護士問道。
護士認出了韓重霖,“韓先生,你太太昨天就出院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韓重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能夠出院,是不是就意味着蘇喬已經安然無恙了?
然而他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開,又瞬間凝固在了脣角。
前兩天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病人,怎麼能夠說出院就馬上出院了呢?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老婆她是不是病情惡化,轉院了?”
“沒錯啊。”護士一頭霧水的看着他,
“蘇小姐前兩天就醒過來,從重症監護室裡轉移到普通病房。休養了兩天沒有大礙之後,她就直接出院了。”
護士轉身要走,韓重霖下意識地伸手拽住她,“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抱歉韓先生,這個我真的無能爲力了。”
將護士眼中的驚愕和古怪盡收眼底,韓重霖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是啊,連他這個老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一個外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她的行蹤?
韓重霖像是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臉上頓時白一陣、紅一陣的。
他撞撞跌跌地離開了醫院。才一走出住院部的大門,就看到了花園盡頭的男人——他的死對頭江佑城。
是非之時是非之人,韓重霖當然不會覺得江佑城出現在這裡只是個偶然!
看着江佑城脣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爲何,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腳下的步伐也下意識地停滯了下來。
兩個人隔了一座花園長廊遙遙地看着對方,誰也沒有率先邁開步伐。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幾乎不約而同地拔腿朝對方走去。
“韓總,看你最近的氣色似乎不錯啊。看樣子,看守所的日子挺滋潤的?”
“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日子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韓重霖反脣相譏,
“倒是江總,怎麼比我這個看守所裡放出來的人還要憔悴?我瞧着,像是元氣大傷了的樣子!”
關於江佑城渾水摸魚,阻擊韓氏集團股價的事情,韓重霖已經聽自家助理說過了。
能看見江佑城栽個大跟頭,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但不知爲何,韓重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有些不對勁。就連他的助理小周說話也是吞吞吐吐的,語焉不詳的。
可一時半會兒,他卻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一時的勝敗,乃兵家常事。能笑到最後的人,纔是最終的勝利者!”
雖然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江佑城依然說得十分含蓄,
“韓總與其有那個時間來替我操心,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韓重霖冷哼一聲,“笑話!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韓總被人耍得團團轉,這一仗敗得連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你難道不應該檢討一下自己嗎?”
韓重霖心中陡然一沉,“江佑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怎麼,還韓總還不知道媽?在你還在看守所的這幾天,你已經被離婚了。”
儘管在他簽下“離婚協議”的那一刻,韓重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
但他心裡依然存有一絲僥倖,覺得只要沒拿到離婚證書,事情就沒塵埃落定,他和蘇喬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蘇喬的動作居然這麼快,竟然連這點時間都不肯等了。
像是被人在寒冬臘月兜頭潑了一瓢冷水,凍得韓重霖血液瞬間凝固,就連五臟六腑都凝結成冰!
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都握成了拳頭,長長的指尖深陷於肉裡。
然而就算這樣,也無法遏制韓重霖心裡那種尖銳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江佑城,你不用在這裡挑撥離間,危言聳聽。我自己籤的離婚協議,我自然是知情的。我和蘇喬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
“是麼?那就算是我枉做小人了吧!”江佑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韓總知不知道,你父親爲什麼會等不及你出獄,就動用關係替你辦了離婚證?
你又知不知道,最開始阻擊你們韓氏集團的神秘資金是什麼來歷?”
韓重霖這才知道,原來離婚的事情竟然是自家父親找人出面的。
他心裡像是隱隱地抓住了一些什麼,可倉促間,那些線索轉瞬即逝,讓他根本沒辦法理清思緒。
至於江佑城爲什麼會提及神秘資金,韓重霖就更是一頭霧水了。
連他父親都查不出來的事情,韓重霖爲什麼會知道?
“江佑城,你不用在這裡拐彎抹角的。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何必吞吞吐吐像個娘們似的,浪費大家的時間!”
韓重霖根本不給江佑城留什麼面子,態度粗暴得近乎囂張!
因爲他知道,不管他今天怎麼對江佑城,江佑城都不會惱羞成怒的!
他既然特意跑來見他,就一定不會無功而返的。
江佑城的臉色果然有些難看,然而他脣角卻依舊掛着笑,不卑不亢的說道,
“華爾街的銀狐,韓總不會沒有聽過吧?”
“銀狐?”韓重霖當然聽過這個響噹噹的名字,但他卻不明白江佑城爲什麼會突然提及一個已經銷聲匿跡了三年的人?
電光火石之間,江佑城脣角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提醒了他。韓重霖忽然福至心靈,腦海中快速地閃過一個念頭,
“你是說,阻擊我們韓氏的神秘資金是銀狐?”
“沒錯。”
“這個銀狐究竟是誰?”韓重霖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這個人,你和我都很熟悉。”江佑城狡黠的笑了笑,眼角眉梢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毒,
“而且還都有一點不可言說的糾葛。”
“你是說......”韓重霖的表情像是吞了半隻蒼蠅一樣膩味,“陸文淵?”
看着他臉上的震驚、錯愕和不可置信,江佑城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隱秘的快感!
當初他剛剛知道陸文淵竟然是曾經名震天下的“銀狐”時,他的反應大概也不會逼韓重霖好多少。
江佑城一直相當自負,覺得自己就算不是天才,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他一直覺得是他的父親太過偏心,才讓他沒有辦法大展拳腳,施展自己心中的抱負。
他自問才智無雙,不論手腕和魄力都毫不輸給韓重霖。
甚至比起韓重霖那種爲兒女私情所累的拖泥帶水,他還多了幾分他所沒有的果敢和毒辣!
在江佑城的世界裡,成功是他多年以來唯一的目標。
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不論是誰擋了他的道,他都可以毫不心軟地將之剷除!
所以從私心裡來說,江佑城其實是有些瞧不起自己的死對頭韓重霖的。
他經常想,如果他站在韓重霖的位置,能夠得到父輩的鼎力支持,他一定會比他做得更好!
然而江佑城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這份驕傲和自負,竟然會被憑空殺出來的一個“銀狐”給摧毀得連渣都不剩!
在股市上輸了那一仗之後,江佑城用盡了所有的關係,去調查那股神秘資金的來歷。
起初,他其實並沒有將這件事情往陸文淵身上聯繫。
畢竟,陸文淵雖然是公認的金融天才,但他在江佑城眼裡,卻依然只是個沒有家世背景的打工皇帝。
可是當他使盡渾身解數也查不出那股神秘資金的來歷時,江佑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調查方向可能出現了錯誤。
和他相熟的一個業內知名操盤手告訴他,那股神秘資金的操盤手法,像極了當年華爾街上赫赫有名的“銀狐”。
並且對方十分篤定的告訴他,當初阻擊韓氏集團的神秘資金,和阻擊他的那股神秘資金是同一批人所爲。
是什麼人,在對付了韓家之後,又掉轉槍頭對準了他?
是韓東陽那隻老狐狸從一開始就和那股神秘資金設局陷害他?
還是說,那個神秘人是先對付了韓東陽,並和他達成了某種協議之後,再一起將矛頭指向了他?
江佑城無法確定他遇到的到底是哪種情況?
於是他將調查的目標放到了最近和韓東陽接觸頻繁的人身上。
其實陸文淵和韓東陽的接觸並不頻繁,但他在得知對方曾經和韓東陽接觸過之後,依然憑着驚人的直覺將目光鎖定在了他的身上。
接下來的調查,其實並不順利。
若不是蘇瑜從劉副省長的口裡得知陸文淵其實來自D城時,韓重霖的調查幾乎要陷入瓶頸。
D城姓陸的很多,但是叫得出名號的卻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那是一個百年世家,真正的名門望族。
不管是韓氏還是江氏,都無法相提並論的龐然大物。
得知陸文淵不僅是D城陸少,還可能就是當年享譽華爾街的金融天才“銀狐”時,江佑城心裡的滋味別提有多複雜了!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向來自負的人,突然遇到了一個任憑你如何努力都拍馬難及的對手。
有嫉妒,有憤恨,有絕望,卻唯獨沒有不甘!
因爲他知道,終其一生,他都不可能達到陸文淵的高度。
“對,陸文淵就是當年享譽華爾街的銀狐,也是這次阻擊你們韓家的神秘人物。”
看着韓重霖像個木偶人似的呆滯在了原地,江佑城心裡總算平衡了一點——
比起他,最受打擊的應該還是將陸文淵當成情敵的韓重霖吧!
至於他,雖然從才智上來說確實是被打擊得不輕。
但能夠撬了大名鼎鼎的“銀狐”的牆角,從這方面來說,他可比韓重霖強太多了!
“現在韓總可以相信,我說你被人耍得團團轉不是空口無憑了吧?!”
江佑城故意隱瞞下了陸文淵就是D城陸家太子爺的事實,不動聲色地在韓重霖本就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再捅了一刀,
“怎麼樣韓總,被自己親生父親和自己的情敵聯手捅了一刀的滋味是不是不太好受?”
“你給我閉嘴!”
韓重霖用力地閉了閉眼!
儘管理智告訴他,他不能相信江佑城的話。
可心裡的那股抑鬱之火卻像岩漿一樣翻滾,隨時隨地都可能噴薄而出!
他終於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的隱隱不安究竟從何而來?
小周的吞吞吐吐,蘇喬的突然出院,父親的突然強勢,無一不在向他證明江佑城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這種彷彿被全天下欺騙了的感覺,簡直糟糕到了極點!
然而讓韓重霖最難受的,還是陸文淵的身份。
婚離了,可以再結。
反正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總有一天他能打動蘇喬,讓她看到他的改變!
可如果他的對手是那個享譽華爾街的金融天才“銀狐”呢?
論皮相,陸文淵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論才華,陸文淵強於他十倍百倍。
像他那種強大到幾乎無法撼動的對手,他要拿什麼來打敗他?
韓重霖用力地捏了捏拳頭,眼底有凜冽的殺意快速地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