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正月初十,容垣才趕回了C城。
一接到蘇喬的電話,他就匆匆趕到了醫院。
看到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的陸文淵,容垣那張隨時帶着痞笑的娃娃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除夕那天他才和我通過電話,我們倆甚至還在機場匆匆見了一面......”
容垣做夢也沒想到,上次離別時那句“等我回來一起喝酒”竟然成了他和陸文淵說的最後一句話。
就在十天前還活蹦亂跳的人,現在卻像個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人,毫無生機地躺在這裡。
看着面前這張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俊顏,容垣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就要落了下來。
可是下一秒,他卻深呼吸了一口氣,緊抿了脣角問道,“誰幹的?”
“是蘇瑜。”蘇喬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這件事全都賴我,若不是爲了保護我,他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下場!”
容垣沉默着沒有說話。
從私心上來說,自家好友落到這種下場,容垣多少會覺得蘇喬有些紅顏禍水!
但他了解陸文淵,知道以他的性子,哪怕重來一次他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的。
他這個向來如此,對自己認定的人,總是全力呵護,不肯藏一點私心。
若不是這樣,當年他也不會......
既然這是陸文淵自己的選擇,他心裡就算有怨氣,也沒辦法怪到蘇喬的頭上。
更何況這件事蘇喬其實也是受害者......
“可是文淵怎麼知道你會被車撞?”身爲私家偵探,容垣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事情的疑點。
他突然想起除夕那天他和陸文淵在機場偶遇的事情。
陸文淵上飛機之前曾經給他打過電話,說要提前回來給蘇喬一個驚喜。
那時候他還笑話他墮入了情網,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陸文淵的電話剛剛掛斷,他就接到了家裡人打來的電話,讓他務必馬上趕回去。
容垣知道老媽給他安排了每年春節的保留節目——相親。
他其實是不想回去的,可架不住自家老媽三番五次的電話轟炸,所以他也爲自己定了飛回老家的機票。
等他匆匆趕到機場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陸文淵的電話,他這才知道,陸文淵的飛機剛剛落地。
兩人於是在機場碰了個頭。
其實現在想來,那時候陸文淵的神色分明就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有兩次,他分明都看到他欲言又止。可當時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嘮嘮叨叨地向陸文淵抱怨着自家老媽的專橫和武斷。
因而他並未留意到陸文淵眼中的慌亂,更沒有察覺到他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地嚥了回去。
“我不知道,也許是巧合吧?那裡畢竟靠近陸文淵住的小區,也許他剛從機場回來時剛好驅車經過那裡?”
“我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容垣將他和陸文淵在機場偶遇的事情告訴了蘇喬,
“我猜文淵是不是得到了什麼人的警告,所以那會兒他纔會神色有異的?”
說完,容垣不動聲色地睨了一眼蘇喬。
儘管他的動作十分隱蔽,卻依然被蘇喬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從他這意味深長的一瞥中,品出了他未盡的言下之意。
腦海中福至心靈地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頓時把蘇喬驚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說......韓重霖?”
“除了他,我實在是想不到第二個更加合理的人選了。”
容垣點頭答道,“你說韓重霖當時也在現場,會不會是他知道了蘇瑜想要害你,所以故意給陸文淵打了這個電話,想要......”
“借刀殺人!”他話未說完,蘇喬已經脫口而出,打斷了他的話語。
這個推斷讓蘇喬如墜冰窖,渾身的血液瞬間凝結成冰。
如果這個推斷真的成立的話,那麼韓重霖的心思也太縝密,太可怕了!
爲了保護陸文淵,他甚至不惜拿她的性命來做賭注!
這個男人口口聲聲說深愛着她,可他的行爲卻讓她不寒而慄......
“會不會,是我們太小人之心了?”
蘇喬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自己曾經愛了整整五年的男人會有這樣歹毒的心腸!
“是不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查一查陸文淵的手機通話記錄就知道了。”
容垣譏誚的笑了笑,可那笑意卻半分也未曾到達他的眼底,
“只要他做過的事情,就一定會有蛛絲馬跡。我就不信,他能夠做到天衣無縫的程度。”
“可萬一他不是拿自己的手機打的呢?”
察覺到容垣的不以爲然,蘇喬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
“韓重霖那個人向來心思縝密,如果真的是他向陸文淵通風報信,他未必會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
“我看未必。”容垣搖了搖頭,
“他要取信於文淵,必須拿出他的誠意來。你說他如果突然拿一個陌生的號碼打給文淵,文淵會不會起疑?”
“你說的很有道理。”蘇喬突然想起陸文淵莫名其妙不見了的那支手機,她越發覺得容垣的推斷很有道理,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了,文淵的手機失蹤了。”
按道理說,當時陸文淵的手機應該落在他的車內的。
雖然現場那麼多人,可以當時那種情況,應該沒有人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貪圖一個手機吧?
可是後來爲了查找容垣的電話號碼,江臨嘉曾經找交警隊查詢過,但交警隊卻說沒有人看到過陸文淵的手機。
後來還是江臨嘉用了其他辦法,查到了陸文淵和容垣的通話記錄,因而蘇喬才拿到了他的手機號碼。
“手機竟然在這種時候不見了,你不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嗎?”
容垣摸了摸下巴,脣角綻出一抹充滿嘲諷的笑容,
“可是他不知道,他越是這麼做,越像掩耳盜鈴。越會讓人懷疑他的動機!”
“我有辦法查到陸文淵的通話記錄。我們只要看看,文淵最後一通通話記錄是誰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麼了。”
說完,蘇喬迅速地撥通了江臨嘉的電話號碼。
在向江臨嘉說明自己的來意之後,江臨嘉表示當時他只一心想着容垣的電話號碼,並未注意到其他的通話記錄。
“你放心喬喬,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給你回覆的。”
江臨嘉說到做到,隔了不過短短二十分鐘,他的電話再度打了過來。
“喬喬......”隔了一根遙遙的電話線,江臨嘉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凝重,
“我已經拿到通話記錄了,和陸文淵最後一個通話的人確實是韓重霖沒錯......”
蘇喬像是被人在寒冬臘月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很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見她臉色十分難看,容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他雖然知道陸文淵和蘇喬的事情,卻並不十分清楚蘇喬和韓重霖之間的恩怨情仇,也不知道她對她的這個前夫到底還有沒有殘留着感情?
想了許久,容垣依然忍不住問了一句,“蘇小姐,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呢?”
“還能怎麼辦?”蘇喬勾了勾脣,綻出一抹凌厲的弧度。那笑意冷若寒霜,讓容垣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當然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了!”
“蘇小姐如果真的這麼想,也不枉費文淵對你的一片真心!”
容垣審視了她片刻纔開口說道,“如果真是這樣,容垣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容先生請放心,我蘇喬不是那麼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女人!”
不是看不出容垣對她的懷疑,但蘇喬卻不準備爲自己辯解。
這種時候,任何語言對她來說都是蒼白無力的。
唯有大仇得報,她方能理直氣壯的說一句,她沒有辜負陸文淵對她的真心!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聯繫文淵的家人。”
蘇喬滿以爲自己的這個提議會得到容垣的贊同,誰知他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見他目光閃爍,欲言又止,蘇喬心裡頓時疑惑叢生。
“怎麼,容先生也沒辦法聯繫上文淵的家裡人嗎?”
“不是聯繫不上。”容垣神色複雜地睨了她一眼,“而是我覺得,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
“哦?”蘇喬挑了挑眉,“這句話從何說起?”
容垣斟酌了片刻纔開口說道,“文淵和他家裡人的關係,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提及過?”
“有說過一些。”蘇喬點點頭,“我知道他和他父親的關係很糟糕,不過他不是還有一個姑姑和他關係十分親密嗎?”
“他願意跟你說這些,大概是真的拿你當自己人了。”容垣點點頭,答道,
“事實上,文淵和他父親的關係不是很糟糕,簡直可以說是水火不容。不過這個卻並不是我猶豫的原因。”
蘇喬忍不住問道,“那你在猶豫什麼?”
容垣不答反問,“蘇小姐有沒有想過,我們一旦聯繫上陸家人,文淵很可能就會被立馬接回D城?”
蘇喬驀地一怔,頓時呆滯在了那裡。
在這之前,她是真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可一想到陸文淵會被帶走,她很可能從此很難再見他一面,她心裡的決心頓時被動搖了。
“其實這還不是我擔心的問題。”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容垣突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最擔心的是,文淵一旦被接回去,就很可能不是植物人也真的變成植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