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重霖驚愕地看着韓曉曼,狹長的黑眸裡涌動着深深的震驚和觸動。
自打韓曉曼回國以後,她一直恪守着妹妹的本分,不曾逾越雷池一步。
再加上這陣子他的心思大部分都在蘇喬身上,所以他下意識地不願意去深思韓曉曼對也的依戀。
畢竟,橫在他和韓曉曼之間的大山從未移開過。
韓重霖告訴自己,他不能一大把年齡了還爲了一個女人違逆了自己的父母。
可事情真的是如此嗎?
其實就連韓重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因爲來自韓家二老的壓力放棄韓曉曼的,還是因爲蘇喬蘇喬才放棄韓曉曼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韓曉曼在他心裡已經不再是第一位了。
他對她雖然有愧疚,也殘留了幾分過去的情意。可有些東西似乎慢慢變了味道,開始和從前不一樣了。
他以爲韓曉曼也放下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耿耿於懷,從未停止過對他的愛慕。
這個認知讓韓重霖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一時間百感交集,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滋味?
而不是滋味的又何止是韓重霖一個人!
幾乎在韓曉曼說出那番話的第一時間,蘇喬的目光已經落到了韓重霖的身上。正因爲如此,她纔將他最真實的反應盡收眼底。
韓重霖還愛着韓曉曼!
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事實,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一瞬間韓重霖眼中的柔軟和觸動,讓蘇喬覺得無比的心酸。
她知道自己早就不愛這個男人了,她甚至不嫉妒韓曉曼在他心中的位置。可不知爲何,她依然覺得莫名的委屈!
如果當年他們能夠勇敢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愛情,而不是將她這個無辜的局外人牽扯進來。他們三個人是不是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因爲他們的自私、懦弱和任性,她的人生徹徹底底地被毀了。
如今她這個受害者卻成了橫在他們中間的眼中釘、肉中刺,讓韓曉曼恨不得能夠除之而後快!
憑什麼?
做錯事的人不是她,爲什麼後果卻要她來承擔?
蘇喬用力地閉了閉眼,掩住了眸底的委屈和黯然。
“我傷害他?韓曉曼你在說笑話吧,你這位好哥哥肯放過我我已經謝天謝地了,又怎麼有本事傷害得了他!”蘇喬譏誚的笑了笑,
“你要是真捨不得,就牢牢地抓住你身邊的男人。而不是像條瘋狗似的成天到處亂咬人!我還是那句話,這個男人我不稀罕!你要真有那個本事就讓他早點和我離婚,等你們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送上一份大禮的。”
這個女人又來嘲諷她!
韓曉曼瞬間臉色鐵青,一張嬌美的小臉因憤恨而顯得有些扭曲。
她剛要說話,韓重霖已經上前挽住她的手,將她護在了懷中。
“走吧,別理這個瘋女人!”
韓重霖目不斜視地從蘇喬身邊擦身而過,從頭至尾都沒再施捨給她一個眼神。
蘇喬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和韓曉曼的背影,渾然不覺自己身後也有道灼灼的目光正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自己。
其實就連陸文淵自己也不知道,他今天爲什麼會蹚進這趟渾水裡來?
當他無意中撞見韓重霖毆打蘇喬時,他其實是不想管這件閒事的。可是不知爲何,他卻一直沒能挪開自己的腳步。
陸文淵告訴自己,他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因爲他很討厭毆打女人的男人。
就算今天被打的人不是蘇喬,他一樣會出面的。
可是不知爲何,這一刻當他將蘇喬眼中的黯然、落寞和委屈盡收眼底時,他心裡卻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在陸文淵的記憶裡,眼前的這個女人就像只渾身長滿了刺的刺蝟,總是喜歡在刺傷別人的同時,也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可是剛纔那一瞬間他突然發現,其實她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無堅不摧!
原來她也會傷心,會難過,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只是平日裡她總喜歡用厚厚的殼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讓任何人都看不到她柔軟的內心。
究竟要受過多少傷,吃過多少苦,眼前的這個女人才會對人性如此絕望?
這種近乎本能的自我保護讓陸文淵驚訝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他知道這種情緒不對,可不知爲何,他卻有點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緒。
“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嗎?”
陸文淵絲毫也沒察覺到,自己火熱的目光已經讓蘇喬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她並不知道陸文淵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有多狼狽!
她討厭被人同情,可偏偏每次她的狼狽都會被他看到。在他面前她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似的,無所遁形。
那種感覺讓蘇喬頓時生出一種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可是看了看渾身傷痕累累的陸文淵,她的腳上卻又像墜了千斤巨石,怎麼挪也挪動不了分毫!
這個男人救了她,她就這樣丟下他不管似乎有些不太講義氣。
蘇喬任命地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朝陸文淵走了過去,“嘖,這兔崽子下手挺狠的!”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上他的脣角,溫柔的擦了擦上面的血漬。
他輕輕地捏住她的指尖,眉眼冷淡,“蘇小姐,大庭廣衆的,還請你自重!”
“怎麼,怕我吃了你?”
她低低的笑,眉眼張揚。另一隻手卻不安分地攀上了他的胸膛,停留在他心臟的位置。
“陸文淵,我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了你的!”
“......”陸文淵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句話十分別扭。
這個女人,是把他當成良家婦女來調戲了嗎?
“別鬧!”他低聲斥她,胸腔裡的心臟卻不知爲何加快了跳動的頻率。
他有心想要挪開她的手,左手手臂卻因吃痛使不上力氣。
“我沒鬧。”她斂了嬉笑,有些不自然的說道,“陸文淵,我又欠了你一次。跟我去醫院吧,你好像傷得挺嚴重的!”
“不用了,我沒事。”他垂下濃密的長睫,掩住了眸底的風雲起伏,
“你並不欠我什麼,我出手救你並不是因爲對你憐香惜玉,而是因爲蘇瑜讓我照顧你。如果你非覺得欠了誰,那就當你欠了她吧。”
“陸文淵,你當真那麼怕我嗎?爲什麼非要每次救完我,一轉身就擺出一副要和我撇清關係的姿態?”
她依舊在笑,眉眼間卻已經帶了幾分虛張聲勢的姿態。一雙手更是手足無措地擱在那裡,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難道......你是怕自己會對我動心?”
“蘇喬,是什麼讓你自我感覺如此良好的?”
他冷眼看她,她眉眼中明明帶着幾分尷尬,卻偏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這模樣,像極了一隻張牙舞爪卻沒有半點威懾力的紙老虎!竟有幾分莫名的可愛。
“難道你非要我把話說得那麼清楚明白不可嗎?我這麼做,無非是不希望你趁機糾纏我而已。
這件事我於情於理多少有些責任,所以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因而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你也千萬不要誤會我對你有什麼意思。”
男人眉眼冷厲,說話也一如既往的毒舌。就像一耳光重重地扇在了蘇喬的臉上,火辣辣的痛!
她其實並沒有自作多情到以爲他會喜歡上自己的地步,之所以那麼說不過是想要緩和一下彼此之間的氣氛而已。
她不是狼心狗肺的女人,三番兩次的援手之恩她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如果說今天之前她還將他當成是蘇瑜的“同夥”,那麼此時此刻她因爲蘇瑜而想要“連坐”他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他因她而受傷,她自然不能視而不見。沒想到他不僅不領情,還擺出一副生怕她纏上他的姿態。
難道在他心中她蘇喬就是那種飢不擇食,見了男人就上的女人嗎?
蘇喬心裡有些憤怒,更多的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若擱在平常,她也許早就懟回去了。可此刻......
在蘇喬的印象中,陸文淵一直是個極修邊幅的男人。不管何時看見他,他都俊逸英挺,整潔得纖塵不染。
蘇喬甚而一度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有什麼潔癖?
可此時此刻他卻嘴角紅腫,臉頰破了點皮,手背上有道長長的擦痕,潔白的襯衣上也染滿了斑駁的血漬和塵土。
這模樣看起來狼狽極了,哪裡還有平日裡“高嶺之花”的姿態!
蘇喬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地嚥了回去,她擡眸冷冷一笑,什麼都沒說就踩着高跟鞋“蹭蹭蹭”地離開了。
直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視線裡,陸文淵才斂了臉上漠然寡淡的神色,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光潔飽滿的額上已有細密的冷汗冒出......
陸文淵拖着受傷的手臂,吃力地走到了停車場的位置。不過短短一小截路的距離,他身上的襯衣已經全部被冷汗給打溼了。
他費力地打開車門上了車,發動車子時握着方向盤的手卻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陸文淵痛苦地趴在方向盤上,重重地喘了口氣。等陣痛過去,他方纔再次拿起車鑰匙。
下一秒,手上的車鑰匙被人搶了過去。陸文淵一回眸,就對上了蘇喬那雙又傲嬌又彆扭還隱含薄怒的黑眸。
“......”陸文淵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讓開!”蘇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蘇小姐......”
“你以爲我很想管你嗎?”蘇喬惱羞成怒的打斷他,
“陸文淵,我還沒賤到送上門來被你羞辱的地步。若不是你救了我,你以爲我想管你這種只知道逞強的男人嗎!”
天知道,她是做了多大的心裡建設才折回來的。
要不是她無意中發現他手臂受了傷,連開車都成問題。她已經準備和這個男人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要是再膽敢多說一句羞辱她的話,她保證她會掉頭就走,任他自生自滅去!
好在這一次陸文淵十分識時務,乖乖地讓開位置坐到了副駕駛室裡。
蘇喬冷着臉發動車子疾馳而去。車纔剛剛開出停車場,他卻突然冒了一句,“我不去醫院。”
她扭頭瞪了他一眼,虛張聲勢的眉眼裡帶着幾分隱忍的薄怒,“陸文淵,你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
都痛得開不了車了還不去醫院,這男人到底怎麼想的?
他伸手覆上她握着方向盤的手背,眉眼堅定如初,“家裡有藥箱,我不想去醫院。”
蘇喬猛地一腳踩了剎車,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能給我一個說服我的理由嗎?”